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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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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又跑了,可该走的路还得往前走。
温诚沿途一路北上,路过风景无数,鞋换了两双,总算在会试前半月赶到了京师。
到底是天子脚下,京城端的是一派繁华气势。可当温诚刚步入主街,一个人就朝他飞了过来,的确是飞过来的,而温诚本能地选择了躲避。
“兄台,无碍吧?”温诚垂眼看着正面着地的人问道。
“啊……”那人猛然抬头,露出一张还未破相的脸,看样子护住了要害,摔得恰到好处。
对方“噌”地从地上跳起来,身量不及温诚高,堪堪与温诚对视,仍是把温诚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是你!”
“兄台认得我?”温诚略微讶异,又下意识便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温诚,乡试第一,谁不认识你啊?咱俩小时候还同窗过一阵子呐!”微微发福的男子说到激动处,就去拉温诚的手,但被温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幸会,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温诚礼貌发问。
“你忘了?我是李及第啊,或者到了这京城,你叫我一声‘李举人’,也是可以的……”不知是不是听错,说到“李举人”这三字时,李及第的声音都浑厚了些。
“哟,没摔出个好歹啊?”街边的茶坊里走出来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身后还跟了一群仆役打扮的人,阵仗不小。
“我,我错了还不成吗……”闻言李及第吓得脖子一缩,着急忙慌地温诚的身后躲。
“咳咳,真是脸皮厚,身上也皮厚。”见为首的富家公子没说话,一旁毕恭毕敬看向他的另一个公子说话了,与之前狗腿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是李及第在茶坊里诗兴大发,一边与他人吟诗作对不够,还试图登台表演,非要效仿古人饮酒题诗,可茶坊哪来的酒水?就这样吵吵嚷嚷的搅扰了楼上听曲的三位公子哥,被人寻下来一顿收拾。
他们一边收拾一边还说:“这死胖子跟发了瘟似的,你们读书人都这样?”
他们其中一位也是要参加会试的世家子弟说:“我们书院没人这样,可别辱没了读书人。”
被抬起来扔出茶坊大门的那一刻,李及第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又怕又恨,心里想着:你们懂个屁!老子是正儿八经考上来的!
他在小地方家世算不错的,可到了这皇城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他仗着点小才小财洋洋得意之时,现实就猛地给了他一记重击。
摔在地上,反倒疼得清醒。
“没伤着那就打吧。”为首的富家公子总算发话了,仆人们正预备动手,温诚说话了。
“各位公子,我俩打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我这同乡读书读痴了,脑子有点那个,还望各位包容则个。”温诚诚恳地说着,让人愿意相信李及第就是个痴傻的。
“公子,公子……”正巧这时,一个仆役装扮的人急匆匆朝他们跑来,气没喘一口就附在为首的世家公子耳旁小声地说起了话,温诚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分明。
“管好他。”那公子闻言皱了皱眉,长袖一甩,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
不管温诚说的话有用没用,那伙人到底是放过了李及第。
温诚转过身,发现李及第也不抖了,正幽幽地看着他,但很快又收起了那阴沉的目光,嘻笑着亲亲热热地去拉温诚:“温兄,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吃饭!”
“不必。”总算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温诚避犹不及,不料那李及第摔着了还是一股蛮力,拉起他便走。
李及第带他来的这家酒肆确实不错,菜品看着油亮,吃着却不觉油腻,倒是浓油赤酱,锅气十足,温诚不免多吃了几口,酒却没怎么喝。
李及第举着酒杯正小口啜饮着,外边突然传来敲门声,李及第像是真的存了心要好好谢他,连酒肆用餐也是单独的厢房。
“进来。”李及第刚说完,厢房的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妙龄女子走进来,温诚看了一眼便不再看,而是专注于对付盘中的吃食。
“去吧,替我好好谢谢温公子。”李及第对那女子说。
“温公子……”女子作势就要走过来往温诚身上靠,行动间带起阵阵香风。
“不必。”温诚抬手,抗拒的姿态很明显。
“行了,那你坐过来吧。”原来女子是李及第不知从哪里招来的暗娼,李及第招呼之间,女子已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
那香气和投怀送抱的姿态似曾相识,可于记忆中又有些许不同,温诚因此有片刻出神。
夜里,李及第更是邀请温诚同住,温诚没有推拒。
李及第为温诚安排了客栈的房间,刚好在他房间的隔壁,而李及第搂着暗娼进屋后便没消停过。
客栈并非多好的客栈,因此温诚能隔着一面墙听到隔壁咿咿呀呀的动静,像是李及第在男人身上丢了面,非得从女人身上找回来似的。
次日,温诚下楼用早膳,回到房间时才发现李及第已在里面了,正拿起一本书看。
那本书看着眼熟,温诚看了一眼自己被翻开的包裹,不动声色。
“温兄,你这字真是不错,见解也是独到。”李及第看着书上的批注感叹。
“谬赞了。”温诚谦虚道。
“用完早膳了?刚好我也饿了。”李及第无事人一般,将书随手放在桌边,脚步虚浮地出了房间。
当天夜里,那暗娼走了,温诚以为能清静一些,不料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推开门看见的便是李及第愁容满面的模样,温诚把人迎进来,直截了当地问:“李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李及第依旧是拖着一深一浅的脚步走进屋内,一屁股砸在了凳子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噜咕噜喝了才道:“温兄,不瞒你说,那群世家子又找上了我,邀我去城外树林一见。”
“哦?”温诚看向李及第的眼睛。
“温兄,你口才好,能否与我同去,替我美言几句?”李及第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的确像是焦虑不安的样子。
“好。”温诚就这么应了。
二人出门时天色还未尽黑,城中夜市还是一派繁华,越往外走那热闹感便减少一分,直到只能听见风声与脚步声。
但温诚和李及第并未等来那几位世家子,反倒是被三个流里流气的壮汉围住了,月光阴惨惨地照着三个壮汉,将他们衬得有如罗刹。
“救命啊!”
“闭嘴!”
李及第一如既往地哇哇直叫,被歹徒厉声喝止,粗暴地拽到一边。
两个歹徒都是身形壮硕,这便衬得李及第也不那么肥胖了,两人拖着李及第时像拖着一条哈巴狗。
“有钱吗?”余下的那个歹徒将温诚的双手反绑,开门见山地问。
“他有。”
“我没带啊……”
温诚、李及第几乎同时出声。
“奶奶的,你俩没串供?”制住李及第的其中一个歹徒不耐烦地说。
“我!我回去拿!”如果不是被架着,李及第看起来就要点头哈腰了。
“放你走?驴我呢?”另一个歹徒发出一声不屑的讥笑。
“要不各位好汉跟我走一遭?”李及第提议。
“忒浪费时间,老实点!不然把你们手脚废了!”温诚身后的歹徒好似怎么说都是油盐不进,对比下来显得格外暴躁。
“哎,哎……”李及第应声。
时间久了,温诚被反绑的双手开始发麻、发木,指尖冷不丁抽搐一下,能感知的温度越来越低。
温诚仍是不发一言,一边想这李及第真是个麻烦,一边想着如何脱身。
许是看不惯他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歹徒又扯了一把他手上的绳索,拽得温诚不得不往后倒,和那歹徒靠在了一起。
“偷摸想什么呢?把你手脚打断!”身后的歹徒粗犷的声音震得温诚皮膜发疼,另一个歹徒配合地挥了挥木棒,手臂粗的木棒在夜里发出破空之声。
他本就无人可倚仗,如果真的手脚废了,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换成他人,此时估计早已仰天长啸道“天要亡我”,可温诚不会,因为他至今仍未学会用嚎叫宣泄情绪。
那些悲哀、茫然、恐惧只会是向内的,层层叠叠地压迫着心神,直至那根弦“啪”地崩断为止。
“喂。”
歹徒的手抚上温诚略微僵直的背,凑到他耳边说:“你没听刚刚那头猪叫得有多惨?求个饶很难吗?”
“呀,我又不会真废你手脚,我舍不得。”
说完,温诚身后炸开一阵熟悉的异香。
“又是你。”
怔忪间,掌心像被轻轻地挠了挠,缚住双手的绳索瞬间不见了,温诚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随即复杂的情绪像野草一样长了出来。
狐狸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轻轻一扬手带起一阵劲风,竟直接把一旁的三人掀翻在地。
“三个坏东西。”狐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