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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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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脚步声并不大,陈木刻意放轻了步伐。
可掉进许愿安耳里,微微细响堪比街头小巷中敲锣打鼓的仪仗队,欢呼雀跃又喧闹噪杂。
自独居后,许愿安已经很久没有去分析哪个声响的具体来源是为何了,繁杂琐碎的重复声音太多太多,无法改变的是,它们不分昼夜的来回穿梭耳畔,折磨心智。
这次是个例外,她难得想去探究这离去脚步背后的原因,是高兴吗?或是解脱,亦或是再严重点,无法忍受?
“许愿安。”
“许愿安?”
陈木轻轻摇晃着其肩膀,试图将过分出神的她唤回来:“吃点?”
冒着烟火气的青菜粥随着话语递至眼前,精细熬煮过的清米香在泛冷的空气中升腾,混沌的思绪寻迹破开迷雾,逐渐清晰,这是许愿安近来难得切身感受到食物的实感。
“吃点热的,”陈木浑然未觉许愿安的内心变化,继续劝,“应该和你平日吃的那些早餐会不一样。”
许愿安扫眼粥,在对方肯定的目光下,不合时宜的提问:“哪来的?”
任谁也猜不到的疑问,陈木不自觉被这个问题逗笑:“当然是我煮的。”
“你才离开。”
“不是,我离开很久了。”
意识到什么,陈木笑容淡了很多,半张着唇,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你坐在这,也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
轻柔的话语如秋日落叶飘向肩膀,延着过路者下意识追寻的好奇目光,不必提醒,偏头那刻已然清醒。
许愿安愣了会,眨眨眼,撂下眼皮犹如做错事的孩童,些许的慌乱与歉疚在沉寂下的眼波里摇曳:“我没反应过来,我....不知道。”
抑郁患者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事物的变化既缺乏观察也没有兴趣。这种心理状态极易导致他们对周围的关注减落,对时间的关注降低,从而产生时光加速流逝的错觉。每次这样的错觉,都将加剧患者的自卑,磨灭原有的自信,失去迎接未来的勇气。
这么久以来,许愿安还是位病人的切实感终于凝结为拳,结结实实的于半空横砸在陈木发白的脸颊。
“小事,我也经常忘记自己在干什么,时间总是走的很快。”
陈木咽咽喉咙,不愿让这种话题延展,强行把许愿安手里攥着玻璃杯拿开,再把碗塞进许愿安手心,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洒脱:“先吃,粥要凉了。”
许愿安沉默吃了几口,主动道:“挺好吃的。”
“好吃?”陈木问。
许愿安点头。
“那下次再给你做。”
许愿安还是点头。
陈木倚靠着墙,静静凝着许愿安喝粥,没了话。从前诊治各方病人的画面在失焦的眼前轮番显现,细想对症方案后又忍不住撇开脑袋。自己不会治这个,明明学医这么多年,各有涉猎,偏偏不会治这个。
“陈木。”许愿安喊她。
“嗯?”陈木回过神,重新拉起笑。
“谢谢。”
“老说谢谢,这么客气?”
前些天称对方道歉频率太高的回旋镖在不经意间暗暗扎回,许愿安拿着勺子的手一滞,独独面对陈木才有的熟悉无奈又浮现:“我这是应该的。”
陈木唇角重新溢起点逗弄,整个人也温和的不像话:“嗯,那我借住主人家,做点简单的吃食,也是应该的。”
许愿安用勺子拨动着碗里粒粒吸满水的光润大米,漫无目的:“要求这么低?”
“我要求一直不高。”
不知是否刻意,这句话涵盖的意义过多,许愿安不太自在的移开眼,低头又咽了口粥。
“你慢慢吃,我去收拾洗碗。”陈木没太注意,转身离开。
“需要帮忙吗?”许愿安问。
“大概率不需要,但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把碗里的那点粥打扫完。”陈木头也没回。
许愿安听着,盯着碗,考虑起自己把这些吃光的可能性。
最后下了结论,不难。
近期连绵不绝的雨终于有暂停的意思,阴霾的天在下午放晴,极淡的阳光顺势打入客厅,即使浅浅盖在身上,也让人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结束一上午的工作,许愿安关了笔记本,抬头伸伸腰,看见陈木走来问。
“稿件完成了?”
“快了。”缠绕在心底的小麻烦总算解决,许愿安的心情好了不少。
许愿安的快了和普通人的快了不是一个含义,陈木深知这点,她微微挑眉:“恭喜。”
许愿安点头笑笑,或许也是托了上午那碗粥的福,两人的关系比以往和熙些,一个下午间的交流竟比之前几天合在一起都多。
“一会你想...”
摆放在笔记本旁的手机屏幕突兀亮起,默认的铃声顷刻间于二人中间响起,也打断了陈木道了一半的话。
上面闪烁的备注姓名是很久都没改动过的,不愿触碰的,父亲二字。
许愿安把手覆在手机屏幕上,下意识想挂断,但陈木已经闭口,并且微微颔首,示意可以放心接下,对方心大什么也不知,她便不得已只能装作无事接通。
起身,到阳台。
因为上午已经接到过电话,许愿安大致知道许肃璨的想法,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些老三样,能不能回来,安全问题,给你送东西。
心里有了底,再谈起的这些事,许愿安的情绪比上午可控的多。她拒绝了许肃璨的一切请求和想法,清晰明确的表示了自己不会违背正常封闭流程,偷偷离开封控区。
岁月渐衰后,老人家心头惦记着的事情很少,前半生忙于事业,后半生无非儿女二字。所以眼下对于女儿接二连三拒绝自己的帮助,许肃璨无可奈何的沉默失声了。
介于这样的寂静,连带着客厅里刻意调小的频道声音都在此时无比清晰的传入耳蜗,完全是部狗血电视剧。
人人都说电视剧里的人遇事固执不张口,可往往现实中的人更是冥顽不灵。
不知哪抛来的石头在许愿安心头悄然砸开一道裂缝,她终究还是软下,叹了口气嘱咐:“最近疫病反复,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您那边,您自己要多注意防护。”
似乎没料想到会有这句话,曾经历无数阿谀奉承都鲜为一顾的老商人许肃璨,如今仅仅因为女儿一句算不上温和的劝告就哽咽了喉咙,失了往昔的精明。
“我知道....我当然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有事,”他斟酌着,才继续道,“或者缺点什么,一定,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愿安听出了对面的激动,如今的她不大能明白这份激动的由来,也无力费心分析。她只能做到耐心倾听许肃璨的各种叮嘱,最后一一应下,挂断。
回到客厅,陈木熟练窝在沙发里,一边调着电视频道,一边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茬问:“一会晚点想吃什么?”
“都行。”许愿安应。
“什么都行就是什么都要。”陈木瞧过来,有些内涵对方贪心的意思。
许愿安知道陈木是故意打趣,没搭理。
“但还好,你碰见一个什么都会做的我。”自以为的玩笑却没有掀起一点波浪,没事,近来的陈木最擅长自己给自己递台阶。
“不过你得给我打下手,不然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这回她说的认真,望过来时,眼里的笑意似乎是乘机占了许愿安便宜。
稀松平常的语气,日日趋于平淡的和谐相处,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
阳光笼着许愿安,她站在光中释然一笑:“好。”
曾几何时,许愿安午夜梦回常常纠结的那道坎,在多日的积累下,在陈木一次次无意的对话里,悄悄迈过。
与人近距离接触甚至共同居住都没有带给许愿安想象中的恐慌,她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提线木偶。
厨房的面积并不大,两个人一个负责备菜,一个负责炒菜,相互传递下,三菜一汤出炉的很快。摆上桌面,更是显得有模有样。
模样不差,味道自然也好。
这次的晚餐,是陈木和许愿安自隔离以来,吃的最好也最香的一次。
洗碗的时候,陈木理所当然的用许愿安腕口有伤这个正当理由,包揽了洗碗工作。许愿安也没阻止,因为陈木的理由太过正当,要是伤口感染发炎,反而影响之后给她帮忙。
许愿安想,那便等到伤口痊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