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宿念

48、先主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而此次冲动的代价就是劳动，所以凡人形容它是魔鬼，是因为大家都很懒。

　　将那倒了的牌位一一安放回去，要费上许多功夫，朝曦是条懒蛇无疑，暮闲也不是个葆力之士，二人你推我让之下，几十个牌位摆弄了足足一整日，且那歪七扭八的样子，实在不能安眼，朝曦脑中假想着他们两位看到后气的七窍生烟的画面，心中不禁有些惴惴。

　　可是暮闲这个家伙，实在太懒了。

　　“你这么懒，是怎么又当军师，又当管事身兼数职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理所当然道:“聪明的人善于动脑，无论再繁杂的事都会安排的有条不紊，而劳动这个事，自然是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来做。”

　　“聪明的人都这么四体不勤么?”朝曦由此及彼的想了想，在南海时从没见过南溟动手做过什么，即便想要做什么，也都是施法解决，看来暮闲说的好像有点对。“头脑简单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脑子。”

　　有人脸色唰的沉了下来:“我早觉得你跟殿下身形相似，没想到你们说话也如出一辙。”

　　“怎么南溟也时常说你没脑子吗?由此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区区你们两个，便可代表芸芸大众?”

　　“你觉得我和南溟很像吗？”

　　“你虽然身材形似殿下，可你举止轻佻，远不如殿下稳重，再有，殿下行事光明磊落，从没有遮面易容这类鬼鬼祟祟的举动。”

　　“戴面具就不能是一种爱好吗？”

　　“那你摘下来让我看看？”

　　他紧了紧面具：“还是不要了吧。”

　　“通常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不是相貌丑陋便是躲避仇家，你是哪个？”

　　“哪个都不是。”暮闲严词否认并认真的看着她：“曦儿，审视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貌，你要看他的心灵，他的气质，以及他的真诚。”

　　“你的话很矛盾，不以真面目示人怎么能算待人真诚呢?”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南溟这张脸更合你心意，对吗?”

　　她诚恳的点了点头，毫无掩饰之意:“对，目前就我认识的所有生物里,还没有能哪个能与殿下平分秋色。”

　　“这么说，你是认定他了?”

　　“何谓认定?”

　　“认定即是非他不可，非他不嫁。”

　　“那倒不是，欣赏与得到是两回事。”

　　“也是，有些人可望而不可及，你们俩的身份背景注定是没法儿在一起的，论般配，你与我，才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所以，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她摇了摇头。

　　暮闲仍然贼心不死:“相信我，嫁给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嫁人，更不明白暮闲为什么这样恨娶，大约他家中有催婚的老父母?

　　“凡界说成亲对女子百害而无一利，既要生娃娃，养娃娃，还更照顾夫君，更要斗鸡似的斗小老婆，殚精竭虑，劳累心苦，不嫁不嫁。”

　　“没有，这些在我这里通没有!”他举手起誓，言之凿凿道:“一则我家有现成的娃娃，不需要你来生养，二来我身强体健，正值壮年也不需要你照顾，至于第三……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为什么是第三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你今日是一片赤诚纯然肺腑，可来日方长，你怎么确定不会再遇见一个让你心动的女子？”

　　与他分辨这个似乎有些不妥，但她实在好奇这个不可能。

　　“我是说它的不可能在于，你是先妖王的女儿，日后的妖界之主，哪个敢来撬你的壁角？”

　　“……”原来是来自于妖王遗孤的威慑力，她嘴角露出一丝蔑笑：“看你也不像是一个会从一而终的人。”

　　“咱们就事论事，你不能主观臆断于我，你何以见得我不会从一而终？论起专一，我远不及南溟招蜂引蝶，这你又怎么说？”

　　“你怎么总爱跟殿下较劲，真是小气。”

　　暮闲气的几近跳脚：“这也能挑出我的毛病来？”

　　朝曦不再搭话，这本就是牵丝扳藤越说越乱，索性跑到了洞门一侧躺倒睡下，暮闲却不知错了哪根筋，扑通跪倒在妖王的牌位前，庄重的磕了三个头：“先主在上，臣下暮闲倾心于少主朝曦，我心挚诚我情至深，苍天可鉴日月可表，今日在此立誓，若能得此良缘余生必定以命相护，请求先主同意。”

　　她笑了笑，让一块木头发表意见，是不是有些为难它？

　　看着那墨绿衣衫虔诚的背影，别过头打了两个哈欠后阖眼睡下，迷迷蒙蒙中，脚下绵软，走进了一方熟悉的场境里，还是那间青竹小筑，一个穿着红衣盖着喜帕的女子娴静的坐在床榻边，等待她的夫君，她看不见喜帕下她的神色，但应该是欢喜的吧，她不敢进去叨扰，也在一旁置默等着，等着看看她和她丈夫的面目。

　　窗外可见艳阳高照，听见竹门吱呀声，等待故事发展的她赶忙朝那儿看去，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看那背影，不疑正是那天梦里所见的男子，他手中提着一把镂银龙纹宝剑，步履沉重，一股杀伐之气环身躁动，他为什么没穿喜服?

　　她心中发紧，但那床边的新娘却稳如泰山，神思越渐不安，脑中亦觉混乱，于她分神的一瞬，男子已经快剑而出，插入女子的胸膛。

　　醒来，满头大汗，胸口甚疼。

　　“曦儿，怎么了?”暮闲在眼前，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捂着胸口:“你有没有过总做同一个梦?”他摇了摇头:“是什么样的梦?”

　　“一对新人在成亲。”

　　“这一定是先主显灵，在给你点拨启示。”他神情肯定说。

　　“你可真能扯，若是你的先主显灵，梦中的新郎杀了新娘，莫不是在暗示你会杀了我?”

　　“曦儿，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暮闲轻柔的抚着她的头，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手背触及她的脸颊时，忽听他嗷嚎声弹开，朝曦惊讶看去，一只黑刺团子正紧紧扎在他细白的手背上，顺着那坚硬的黑刺，流出一串红色的血珠。

　　“小篱笆，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曦儿，你怎么还带看暗器?”

　　“我不是暗器,我是姐姐的护卫，贴身随行，以防止一些坏人对姐姐意图不诡。”

　　“意图不诡?”暮闲看着这团黑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觉好笑:“还护卫，你个小东西也就是扎扎人的本事。”

　　“你可别瞧我们篱笆，它若厉害起来，不一定就比你这条大虫弱。”

　　“我若是大虫，你便是只泥鳅。”暮闲搓了搓手背，悻悻躲去了一一边，朝羲褒奖的抚了抚它的小脑袋，称赞它做的好。

　　胸口的疼藏渐渐消失，她舒了口气，梦魇而已，或许只是巧合，不过那梦里发生的如果是真的，那对夫妻，显然不是什么好结局。

　　没了睡意，她便无事可做，来回走走便不知不觉的绕到了妖王的牌位前，她看着那纱帘后若隐若现的的位影子，叹了口气道:“先主老人家，您行行好，给姑姑和那位洞庭君托托梦，放过我可好?"

　　没有回应，她有些想到帘子后面看一看。

　　跃跃欲试，只脚才踏上台阶便感觉洞体忽然震颤，暮闲从另一洞穴跑了出来，一通捻指掐算，嘴角弯出一丝冷洌，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我的曦儿可真是好本事，我们不过留你几日，你看，便有这么些人找上门来。”

　　“是，是谁们打起来了?”

　　丹妩?庚酉?总不可能是宝芝那朵胖蘑菇，他们对自己失踪这事早已经见怪不怪，所以不会头铁的往这面墙上撞，猜了一圈，除了南溟，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不要命的来跟玄霜要人，可南溟去了雾仪山，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回来的，应该也不会是他。

　　弥斐来寻过自己，难道是他?

　　“我也去看看。”

　　暮闲比出一个拒绝手势:“你失踪多年，不如趁此机会陪陪亡母，顺便再考虑考虑我们的婚事。”

　　长袖拂，洞门打开，他化成道墨风飞了出去，朝曦再跑过去时洞门已经结结实实扣上，她在想暮闲到底是用的什么法诀打开的这块石头?

　　“开!"“灵虚洞开!”“芝麻开门!”试了好些遍，门岿然不动，她丧失信心的仰倒，藏在她袖兜里的小篱笆颠儿颠儿出来拽了拽她:“看我的。”

　　朝曦坐起身来，看那黑色的小绒团子一扭一扭的跑向洞门，定定站好后，朝着那方石门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门竟缓缓打开，朝羲看着眼前情景惊讶不已，为防有变，赶紧提溜起它便跑了出去。

　　“你用的什么法术?”

　　“姐姐可有听过念力。”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其实我觉得完全不需要用你说的这个什么念力，你将门吃了既能饱腹，又能解咱们困境，很是一举两得。”

　　小篱笆怔了怔，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是啊，我还没有吃过溶洞的石头。”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去看看，是哪路英雄前来相救吧。”

　　将洞庭湖水掀起波澜的原来是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