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梦舟》香瓜杀手

1、第1章 天罚之雨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见过参天的巨木吗？

　　一个星期前，蓝菁会毫不犹豫说自己没见过，哪怕她从小在山村里长大。可现在如果有人说巨木能通天，她都不会怀疑，因为她真的见过通天的巨木。

　　几十米高的树干上分出一条侧枝，斜斜地朝天空戳了出去，像一根不安分的头发，硬要突出绿荫的重围。

　　蓝菁支起一条腿，半个屁股稳稳地坐在树梢尖儿上，身体前倾倚靠着膝盖，另一条腿肆无忌惮地悬空晃荡着。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甚至还幼稚地把腿伸出去，想要去踩旁边树枝上的叶子。

　　脚丫子往下不过仗远，便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绿云’。无限的绿如潮水般向前蔓延，长出一片墨绿的海。当海岸线与天际线重合，二者又融合成一种不清不白的颜色。

　　而在她侧后方大概二十公里远的位置，有一棵高如‘天盖’的树。若要让蓝菁来命名，她会脱口而出‘世界树’三个字。
　　树冠高高耸入云端，逐渐消失在蓝菁目不可及的高处。树干像一堵无边的高墙，这让周围几公里的树木都十分稀疏。

　　树干的影子像巨大的指针，将绿海当做仪表盘，日复一日地画着圈。

　　蓝菁很喜欢站在高处望着那棵巨树的影子发呆，这里跟地球不一样，唯有亲眼看见‘时间’，蓝菁才能确认自己还好好活着。

　　活着是好事，但有不大好的地方。
　　活着就得吃饭。

　　手里的半个包子早就凉透了，每一口都是死面的干硬，半点没有刚出笼时的松软。
　　即便是这样，蓝菁还是一口口小心地吃着，没有要放弃它的意思。因为这是她最后一个包子，还是她最爱的鱼香肉丝馅儿。

　　“吃快一些，时间不多了。”温润的男声凭空响起，却没有惊动任何生灵，好像只有蓝菁一人能听见。

　　蓝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破声音她是真听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再不砍树我就要死了！”
　　蓝菁赌气地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有棱有角的包子皮硌着柔软的口腔内壁，她毫不怀疑自己明天会得口腔溃疡。

　　把嘴里的一坨硬咽下去，右手撑住树枝使了个巧劲儿上翻，强韧的树梢像一张弓一样弯起，将倒立着的蓝菁弹射出去。
　　借着这股力气，蓝菁利落地完成几个空翻，稳而轻巧地下蹲落地。

　　“催什么催。”蓝菁如同武侠小说里内功大成的高人。

　　她缓缓起身，拂去身上不存在的一点灰尘，蓝菁拔出嵌在旁边树桩上的斧头，顺手抡了抡，斧刃的冷光在空中舞成一个圆。

　　“下一棵树在哪儿？”蓝菁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等待接取自己下一个‘倒了么’订单。

　　“西北，三十五步。”男声一如既往地温和，温和得让人恼火。

　　蓝菁把斧头扛在肩膀上，脚步往他说的方向走，脑子里却在清算这几天‘两人’之间的恩怨。

　　一个星期前，她还是刚发工资的初级社畜。一口气包圆了包子店卖剩下的十几个鱼香肉丝包子，准备回小出租屋追最新的综艺。

　　这是社畜难得的‘自我时间’，她格外珍惜。

　　这份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朝九晚六不加班，蓝菁的出租屋在一个老旧小区，屋子里两面窗户都朝西，因此黄昏是她绝不愿错过的美景。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天上飘着几片乌青的云。
　　原本她只逢初一十五倒霉，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却倒了这辈子最大的霉！

　　‘砰！’

　　冷厉的弧光破开树皮，如刀切豆腐一样丝滑地从树干中划过。
　　‘吱——吱——’
　　蓝菁眼里的狠厉还未收起，面前几人合围粗的大树朝一旁轰然倒去。

　　在巨树的树冠即将砸向大地的瞬间，大树凭空消失。

　　蓝菁视若无睹，她知道这是‘系统’将树收走了。
　　就如同系统把她绑来这里一样。

　　“还没够？我都给你砍了一个星期的树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吧？”
　　蓝菁好奇，这系统要树做什么？这么大的树，盖房子都能盖出好十好几个阿房宫了。

　　系统没有答复，蓝菁猜测他是在清点库存。
　　她
　　无聊地蹲在新鲜的树桩子上，手里无意识地把玩挥舞着那把斧头。

　　后悔啊。

　　要是那天没有莫名其妙地伸手。
　　没有接住那一滴所谓的‘初雨’，她就不会绑上这个破系统，也不会来这里砍树。

　　系统说她命数将尽，绑定‘梦舟系统’是在给她续命。

　　去他个臭狗屎！
　　她从小到大无病无灾，除了初一十五例行倒霉，她可以说是无忧无虑长大的。

　　“数量够了。”系统的声音里听得出隐隐的欢喜与兴奋。

　　蓝菁双眼放光，猛地站起身来：“那你要放我回去了？”
　　“回不去，天罚已经开始，要等一月之期。”系统不紧不慢道。

　　“去你的天罚！老娘要回家！！”
　　蓝菁怒上心头，举起手里的斧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狠狠飞去。
　　斧头破开最近的一棵树，势如破竹般劈开了后面的十几棵树。

　　‘劈——啪——’
　　一阵如连锁反应般的声音响起，这些书或左或右地往旁边倒去，砸下来发出地震般的响动。

　　“糟了，被发现了。”系统的声音罕见地有了一丝慌乱。
　　蓝菁听见了迅速朝这个方向赶来的脚步声、马蹄声，她眉头一紧，如闪电一般向前冲去，捡起斧头，闪身进入梦舟空间。

　　几乎是在她消失的瞬间，一道灰色的身影凭空出现。
　　对方拿着一个罗盘样的物件，左右走了几步，随后定格在蓝菁消失的方向。

　　“跑了。”灰袍人喃喃道。
　　几个呼吸间，马蹄声越来越近。

　　“吁——”

　　看见那新鲜得还在出浆的木桩，马背上的壮汉眼里的怒气如火般熊熊燃烧。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紧握着古弓，马儿在那里来回踱步，正如马背上男人一般焦虑。

　　“第几棵了？”

　　身后的巡林官拿出背在身后的长卷，上面是这片林子的树木分布，每一棵灵木都登记在册。
　　十几米长的卷被两人左右拉开，卷轴上醒目的红圈如星子般点满整个画卷。

　　“第、第八百九十二棵！”
　　巡林官的声音哆哆嗦嗦，他始终低着头，压根儿就不敢和银骜上的男人对视。

　　男人拈弓搭箭，朝蓝菁最后消失的方向射出，六角簇头破开空气，在林子里拉出长长的哨声，尖利刺耳。
　　“追！”男人的眼睛像老鹰一样瞪着那个方向：“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盗木贼。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巡林马队疾驰而过，荡起一地烟尘。

　　虚空中，蓝菁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虚空镜’，从这里能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

　　“走了？”
　　蓝菁望着马队离开的方向问。

　　“外面不安全，他们随时会回来。”系统提醒道。

　　“怕什么？”蓝菁握着斧头，一副不服就干的样子：“你都带我来偷树了，还不敢带我打架？”

　　自从来了这里，她就跟获得了超能力一样，一蹦几十米高，随便一斧头，砍树跟切菜一样。
　　虽然这里头有这把斧头的特殊性加成。
　　但这也不能否认，她战力超强。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和平的地球长大，蓝菁却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好战基因。
　　好像干掉所有‘敌人’，是她生来的使命。

　　“不行，不能跟地方势力有冲突，会暴露。”系统无奈道。
　　蓝菁眸子里闪过一丝黠光：“你害怕跟他们正面冲突？”

　　系统察觉自己的弱点被发现了，开始贯彻沉默是金的理论。

　　蓝菁冷哼一声，在他的无声中知道了这几天偷偷摸摸动作的缘由。
　　“既然都搞这些违法背德的勾当，以后就别拿什么大道理来说服我。”

　　“不违法。”系统静静反驳道。

　　可没说不背德。
　　蓝菁在心里冷冷一笑。

　　“不违法那跑什么？”蓝菁翻了个身，在系统空间里躺下，这个像黑洞混沌一般的地方，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安全屋。

　　“按星际土地及自然资源管理法则，现在这个星球属于无主之地，不算违法。”

　　“无主？那刚才那群人是干什么的？”蓝菁翻了个白眼，懒懒地侧身躺着，等它编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这破地方太无聊了，空有一身超能力，但只能用来砍树。
　　蓝菁捏了捏拳头，若是这力量能再大一些，她定能挥拳捅破这天！

　　“他们是原住民。”
　　“原住民？”这个词汇陌生又熟悉：“你们星际也搞殖民扩张那一套？”

　　系统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弱肉强食。”

　　蓝菁无意评价别的社会规则，即便她不喜欢这一套。

　　“那现在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无论是强的弱的，也不会轻易放着一个地方不要，除非那里有问题。

　　“这里是第五帝国边缘地带，刚结束与第二、第三帝国联军的战争，这里将割让给他们做赔偿。赔偿书已经给了，第二、第三帝国内部还在商讨如何划分。”

　　“噢，”蓝菁无意识张着嘴，感叹了一阵：“原来是这样。”

　　可真是简单又复杂的情况。

　　“所以你之前玩儿命催我，是想在他们瓜分有定论之前，把树砍完？”
　　想起前面天天像疯子一样砍树，蓝菁有种劫后余生的欢愉。

　　系统并不否认：“是也不是，时间紧迫，只剩下二十一天了。”

　　“为什么非得等二十一天？”这个时间点系统强调过很多次，多到让蓝菁不耐烦。

　　“究竟什么是天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天罚就回不去？”
　　“我们是在躲天罚吗？”

　　一连串问题像泡泡球一样，恨不得在系统‘脸上’炸开。

　　“不是在躲天罚，是在做准备。天罚已经开始了，一个月之内，外面的任何东西都进不去。”系统头一次认真向她解释这个问题。

　　“外面？”蓝菁嘴里咂巴着这两个字，眼睛忽而睁大，难以置信道：“天罚是在地球上？！”

　　“是。”系统回答得十分肯定。

　　“究竟什么是天罚？地球会怎样？”她的声音里无意识地散发着恐慌和迷茫。

　　地球要出事了？

　　“天罚之雨。”
　　“一月之期，地球大半陆地，都会被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