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友为妻》纪芜菁

19、皇家兄弟

　　杜虞闻声赶到时，宴洲已经抱起了十五皇子杜笙，正大步往附近院落疾走。

　　他眉间一道血痕，犹在滴血，外袍还算干爽，但背后已经洇湿，显然中衣、里衣都湿透了，鞋子上沾着绿色的污泥。

　　杜虞大步追上去，接过杜笙，脱下自己袍子裹了，急道：“君鹤，你没事儿吧？”

　　宴洲一怔：“什么事儿？”

　　在后赶来的杜韶，已面带担忧地接了话：“宴哥哥，你受伤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眉，宴洲这才觉出些刺痛来。

　　清明掏出干净帕子递给他，顺便夸耀主子的英姿：“公子，擦擦吧！唉，别留了疤才好。您方才救十五皇子时，真叫奋不顾身，英雄了得！”

　　杜虞愕然，他方才与杜韶走到前院去了，并没有看到这里的事儿。

　　原来，竟是宴洲救了杜笙！

　　而前世，十四岁的杜笙，是在一次皇家狩猎中，被十二皇子杜章的狂马踩踏至死，其中就有宴洲的手笔。

　　自从杜虞被圈禁后，宴洲一直致力于用各种手段谋杀皇子。

　　杜虞有时候猜测，也许宴洲是觉得只要杀光了别的皇子，泰安帝就不得不重新启用他。

　　而那次猎场狂马事件，他一举除去了十二、十五皇子！

　　杜虞重生以后，一直在宴洲面前表现得很消极，其实也有一部分是怕了他的阴毒手段，不愿再残害骨肉兄弟。

　　杜虞抱着杜笙，这个刚满六岁的弟弟已经醒了过来，正怯生生地缩在五哥怀里，眼巴巴地看着宴洲，眼中满满的感激与愧疚。

　　杜虞轻轻摸了下孩子的头，柔声道：“阿笙，怎么样？还痛吗？”

　　孩子睫毛一闪，垂头道：“回五哥的话，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连累了宴哥哥的脸。”

　　杜虞笑道：“你宴哥哥是男人，有道疤怕什么，只要你没事儿就好！”

　　“五哥，我来抱小十五吧！”杜韶追上来，低声加了一句，“你也陪陪宴哥哥，他还穿着湿衣服呢！”

　　杜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将杜笙递过去，回身去拉着宴洲的手：“手这般冷，快回去洗个热水澡！”

　　宴洲指了下头顶的大太阳，笑道：“这么热的天，早就半干了。再说，谷雨已经去取衣服了。”

　　杜虞点点头，看向鹌鹑般缩着身体，一副“我错了、五哥饶命”表情的十一、十二：“你们俩跟我来！”

　　他平日素有威严，十一皇子杜萧、十二皇子杜章乖乖地跟在身后，杜章还不忘拼命地向杜韶使眼色，求搭救。

　　杜韶向他示意怀中的杜笙，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宴洲笑道：“把十五皇子给清明抱着，九皇子，你也去看看吧！”

　　他带着杜笙回到自己院里，先让人送上洗澡水，命悦春、盈夏给孩子洗澡换衣服。

　　然后取来银针，点燃蜡烛，一根根地在烛火上消毒。

　　杜笙裹着杜虞的一件大袍子，提提踏踏跑进来，看见寒光闪烁的银针，登时踩住衣摆，摔倒在地，满面惊惧地往外爬。

　　宴洲笑道：“这个针不痛，只是用来导出你体内的寒气，防止染上风寒的。”

　　“不要，”杜笙含着眼泪道：“我在宫里见过，这是用来惩罚不乖的人的！”

　　宴洲眼眸一闪：“这是针灸，谁会用这个惩罚人呢？”

　　“云娘娘、德娘娘他们都会，我有一次，看见他们让人用这个扎岳贵人的！”

　　“好吧，”宴洲收起针灸盒子，向悦春道，“去让人煮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他将杜笙抱起来，温柔地擦干那小胖脸蛋上的眼泪：“这姜汤，你可不能再拒绝了哦！”

　　“嗯！”杜笙坚定地点头，又小小声加了一句，“那等下，哥哥可以抱着我喝吗？”

　　“好！”宴洲笑眯眯地道，“咱俩一人一碗，一起喝！”

　　梅溪走了进来，道：“公子，你的浴桶也准备好了，快去洗洗吧！”

　　宴洲将杜笙放在榻上，笑道：“你先坐这儿吃点心，哥哥一会儿就来！”

　　王妃的浴桶很大，厨房烧了四、五锅水才兑满，纱帘低垂，水汽氤氲。

　　宴洲解开衣扣，一双柔软的手从肩头替他将外袍脱了去。

　　他闭了闭眼睛，才压抑住心底的怒气，淡淡道：“我洗澡的时候，不需要人伺候。”

　　梅溪低声道：“奴婢知道，奴婢情愿一世服侍公子，不要名分。”

　　“我是王妃，你跟着我，可不是不要名分的问题，”宴洲冷声道，“而是会死！”

　　梅溪一咬牙，跪下道：“奴婢不怕死，服侍得公子一日，便欢喜一日。”

　　这是太后的人，宴洲心想，以后还有用。

　　他淡淡道：“我需要的是奴婢，可不是女人，你明白吗？”

　　梅溪含泪抬头，咬牙道：“奴婢情愿一世只做奴婢！”

　　宴洲挥挥手：“你出去吧，以后不许在我洗澡时靠近！”

　　梅溪走后，他快速地洗了个澡，回到正堂，耐心地与杜笙一起吃点心，喝姜汤，又说故事给他听。

　　虽然喝了两碗姜汤，杜笙还是发起烧来，杜虞派人去请了太医，又亲自进宫禀报泰安帝，将杜笙留在了虞王府。

　　后宫孩子大多爱生病，泰安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罚了推杜笙入水的十二皇子抄书。

　　杜笙烧了三天，宴洲衣不解带，亲自照顾，将拿捏人心发挥到极致。

　　一个六岁的缺爱小孩子如何抵挡得住？

　　很快，小杜笙就将这位五嫂当作了最亲的人，一连住了半个月，才依依回宫。此后，只要有机会，就跑到虞王府来小住。

　　天色渐渐入秋，宴洲让杜虞带着他，去拜见了李冬青，以想要修复父子关系为由请教当年旧事。

　　李中丞虽一心想要杜虞做皇太子，对有关泰安帝的往事，却是三缄其口，并不愿意透漏太多。

　　宴洲并不放弃，让杜虞找来乐安公主，请她没事儿就上门找那位舅舅撒娇，以眼泪换取亲娘的旧年形象。

　　眼看与妹妹有三分相像的外甥女，泪眼婆娑地站在面前，可怜兮兮地想要知道自己的亲娘是何模样。

　　李冬青瞬间软化，事无巨细地讲了他与泰安帝、先皇后李熙宁的童年趣事。

　　杜丝语记性极好，再以找宴如眉玩耍为由，回到虞王府，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宴洲。

　　一起放风筝，一起读书，一起酿制梅子酒，泰安帝与李熙宁一直相处愉快，并没有什么陈年旧怨。

　　除了，泰安帝四、五岁时，就是个爱记仇的小心眼。一次，李熙宁不小心烧了泰安帝的发梢，泰安帝一怒之下剪去了李熙宁半边头发，害得小姑娘半年没出门。

　　杜丝语每次绘声绘色讲述时，杜虞也会坐在旁倾听，总是听着听着，就笑着流出了眼泪。

　　母后去世时，他已经六岁，记得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如何一点点枯萎。

　　如今听到她的童年趣事，就仿佛看着他最爱的母后复生了一世般。

　　而杜虞流泪时，宴洲也会停下心底的盘算，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两人眼神交缠，互有依恋，饶是大咧咧的杜丝语，也羞得没眼看。

　　除了太后的身体仍不好，还是会隔三差五催促纳妾外，一切都很宁静美好。

　　杜韶还是会时常上门，风度翩翩，笑容和煦，谦虚恭良。

　　有几次，宴洲都撞到他与宴如眉匆匆分开，作出一副刚刚偶遇的模样。

　　宴洲敲打了几次，宴如眉已是心神俱醉，哪里听得进去？

　　对这种少女的痴情，满腹算计如宴洲，也拆解不开。

　　一天夜里，他实在睡不着，就转身推了推刚朦胧入睡的杜虞:“那九皇子，当真为人不堪吗？”

　　杜虞瞬间清醒过来。

　　回想前世，为了夺位，杜韶如何陷害四皇子杜徵，拔除年长皇子；如何设计让他亲母云贵妃为泰安帝挡箭身亡，使得其母被追封皇后；如何让几个小皇子忧惧终日，纷纷投诚还不得善终。

　　但那时，杜虞已被圈禁，替杜韶出谋划策的，多半就是他如今的男妻宴洲。

　　说到恶毒阴鸷，眼前人也不遑多让。

　　这让他如何说起？

　　杜虞想了想，低声道:“这小子男女不忌，风流多情，不会让二妹幸福的。”

　　前世，杜韶当了皇帝后，三宫六院塞得满满当当，男妃就有五位，比泰安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他风流多情，总没错吧！

　　宴洲靠在他肩头，手指划着他的胸膛道：“男人风流，也不能算缺点，你就缺一点儿风流。”

　　杜虞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有点儿欠缺，所以这几日，我都有学习你放在匣子里的那两本书！”

　　宴洲腾的一下烧起来了，瞬间从额头红到脚趾，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什么，什么书？”

　　杜虞不紧不慢，翻身打开床头的紫檀木匣子，从中取出那两本男妖精打架的书，一页页地翻开：“这些啊！我知道，你放在这里，是督促我的意思。所以，这几日，我都有跟着实践。”

　　怪不得，会有那些羞人花样！

　　这两本书，自从那日偶然从那古书铺子拿回来后，就一直塞在匣子深处，哪成想会被这冤家找到了。

　　宴洲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热腾腾地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