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大毛

42、玄武篇（四）

　　跟着玄日走进圣殿，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准确地说，从进大门到走后院，一个人影都没有？武真越来越弄不明白了：不是说，玄武被囚禁于此吗？那怎么连一个看守的士兵都没有？难不成，他因为身受重创，已经虚弱得毫无反抗能力？就算这样，再不济他也是一个病人，怎么可以连一个照顾的仆人都不给派？

　　耳边听着玄日絮絮叨叨地介绍，从玄武国的国体、政体，到圣尊的丰功伟绩，武真慢慢才知道：原来，玄武国的大臣们也是文武两派，文臣以左相为首，特别钦佩圣尊的高风亮节。而以右将为首的武将则不同，她们仗着自己的军功，以为先祖的江山是靠着她们一手打下的，于是平素非常看不惯圣尊的“无为而治”，不过对女皇倒是奉献绝对的忠诚。

　　“所以，玄武知道我被困南凤国二皇女之手，却不能调集兵马救援？”武真气极反笑，这就是愚忠！那些耿直的军人，如果有一个能站出来帮玄武一把，他何至于为了救自己而亲手挑断脚筋？可恶！

　　玄日领着武真行至一处独立封闭的幽静庭院。南墙高耸，好似画纸，墙上藤草作画，墙下筑有花坛，植天竺和竹丛，配湖石数峰，玉兰和桂花，色、香宜人。一抬头，“笔花堂”这三个鎏金大字映入眼帘，武真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梦笔生花”，这是文人墨客对创作灵感的一种追寻。堂中高大宽敞，院落小巧精致，如果不是忧心重伤的玄武，她一定会煮一壶香茶，捧一卷书简，在这里读书作画，偷得浮生半日闲，实是人生的莫大享受。

　　“谁？”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到主卧门外，就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会是玄武吗？武真丝毫没有办法将这个若有若无的嗓音与任何赞美之词联系在一起，听起来更像是干涸的枯井，之前那个低沉的大提琴哪里去了？单单一个声音，已经让武真害怕了，她驻足在门前，直到玄日含泪推开，真的是玄武！

　　武真一个箭步奔过去，跑到床前却猛地停住身形，躺在床上的人一眼望去，便知道根本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面色灰白一片，额头遍布冷汗，双眸茫然无焦，眼底青黑极深，嘴唇干枯龟裂，不！这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玄武！这不是那个温文儒雅的玄武！如果自己获救的代价是这样，武真宁愿面对南风国猥琐的二皇女。

　　玄武的身体已经对接二连三的噬骨巨痛麻木了，整个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的，耳听脚步声接近，只能勉力分辨出不是玄月的步调，却无暇细想在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左相那边应该在忙着真武大帝的登基典礼，右将派系的武官们人都不错，应该不会落井下石，特意来欣赏自己的狼狈不堪。那么，该不会是……？

　　“武……真？是你吗？唔……哼！”玄武不顾孱弱的身体，焦急地想撑起自己，结果刚一动，牵扯了双腿膝盖的伤口，尖锐的痛楚令他始料未及，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星目圆睁，平躺的身子不能蜷缩成虾米状，却疼得有些痉挛起来，双手紧紧地揪着手上的被子，干裂的嘴唇因为不停的哆嗦而沁出血丝。

　　武真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不敢随便碰他，怕弄疼他的伤口，于是轻声劝道：“是我，别动，你伤得这么重，需要好好休息。”

　　玄武低低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积攒着力气说话，“我不碍事的，你怎么样？听你的声音，应该精神了许多。”说着，还微微笑了笑，尽管他的双眸没有焦距，但是在那一刻，武真觉得这双眼睛像琉璃一般清澈，不可否认，她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乱了节拍。

　　武真走到床脚，想轻轻掀开盖着双腿的薄被，玄武自然看不到她的动作，只是行动之间一聊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依然惊动了他，“武真？你在做什么？”

　　武真这才想起，似乎眼盲之人对周遭的人和事都非常敏感，在有所动作之前最好要告知，这样才会令人安心。“我要看看你的伤势。”

　　“不要！啊——”玄武激烈地挣扎着起身，一只手用来支撑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试图挡住她的动作。这样一来，不可避免地，伤口被牵扯，痛得他浑身发抖，声音里的慌乱怎么样也掩饰不住，“不……别看……”

　　“好，好，我不看了，你冷静一点。”武真一把握住他挥动的手，紧紧的，希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助他一臂之力，减轻少许伤痛。对了，三国时期的那个神医华佗不是发明了麻沸散吗？难道这里没有麻药？

　　“小日子，认识花草吗？”武真一边拿过软枕垫在玄武的背后，一边接过玄日递的毛巾，仔细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眼中流露出的疼惜之色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啊？噢，回陛下，认得一些药草。”

　　“嗯，好。接下来，我要你办两件事，你听好了：第一，你亲自去一趟御花园，找一种名叫曼陀罗的花，要白色的那种。这花全株都有剧毒，采摘的时候要谨慎一点……”武真感到被自己握着的手猛地一颤，想必在皇宫里提及“毒”之类的话题是大不敬的，可是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既然那帮御医不能减轻他的病痛，那么就有自己冒险一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这是武真一向的行事原则。

　　“剧毒？”

　　武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转过头来，对上玄日惊愕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我知道一个麻醉方剂，那里面的主要成分就是曼陀罗，因为它的叶、花、籽都可以入药，尤其是花瓣，镇痛作用尤佳。”

　　玄日的小脸立马就灿烂了，两只大眼睛亮亮的，匆匆行了礼，丢下一句：“我现在就去”，转身就跑。

　　武真要叫回他都来不及，摇了摇头，失笑道：“看来你挺有人缘的，小日子这么紧张你。”

　　玄武也笑了，笑容柔柔的，看着这样美好的笑脸，武真的心融化成一滩春水，暖暖的，好舒服的感觉。这一刻，她希望可以成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