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打工人上岸指南》一庭寒

14、判官无常

　　主任带着工作室这一干小鬼，来到了酆都机场。

　　在停机坪上等了半小时，才终于接到了崔判官，再瞧判官身后那俩一黑一白的鬼差，想必就是著名的黑白无常了。

　　主任在前方满脸笑容地和判官、无常寒暄着，为对方介绍着柴凌云以及工作室团队。

　　而杨希夷则在后面暗自震惊。

　　杨希夷对崔判官的印象还来自于唐太宗地府还魂的故事，所以，她想象中的对方，应该是头顶乌纱，身着罗袍的古代儒雅文臣模样。

　　但面前这个穿着行政夹克的大叔是什么情况？

　　杨希夷的确没料到，在地府这个服装款式如此单一的地方，明明酆都网警和祭品转运两种不同体系的阴差，都穿着同一套无常鬼差长袍制服，为什么崔判官穿得这么阳间，这么厅里局气。

　　柴凌云似乎也有些惊讶于崔判官的着装：“久仰判官大人鼎鼎大名，今日一见才发现大人如此时髦。”

　　“不必再叫大人了。”崔判官倒是很和气，“如今地府改革，咱们也得跟着阳间学习嘛。”

　　“崔司说得是。”柴凌云应和着。

　　刚才听见崔珏说别叫他判官大人，杨希夷还暗暗琢磨着该如何称呼，难道要叫“崔府君”？那不也是以前的老称呼了吗？

　　没想到柴姐下一句就喊上了“崔司”，阴律司司长崔珏，叫“崔司”多合适，不愧是柴姐！

　　“这两位想必就是谢处和范处了吧？”

　　“哎，可别！”满面笑容的白无常谢必安连忙摆手阻止，连口中的长舌也连带着晃了晃。

　　柴凌云看了看黑白无常二位神祇和传说中一样的打扮——身着长袍，手执镣铐，头戴“天下太平”“一生见财”的官帽——顿时反应过来，这二位应当还是得称“无常大人”。

　　“哦，无常大人，刚才是我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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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希夷跟在众领导身后，悄悄转过头给胡苌说着小话，竖起了拇指：“胡老师，你听见没，柴姐这也太会说了！”

　　幸好不用她直面甲方的领导，不然可就难熬了。

　　尽管她之前还说给胡苌报个高情商辅导班，但她其实清楚，自己情商也不高。

　　杨希夷虽然生前已经工作了几年，毕业时间也不短了，但在生前的工作过程中，偶尔还是有自己误入成年人世界的错觉，尤其是在说错话得罪人，或者见客户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

　　最开始常有客户看她年轻，觉得她工作能力不行，怀疑她不靠谱，所以要求工作室换导演，不过好在合作之后，也都认可了她的水平。

　　但即使后来她在合作对象眼中变得值得信赖，老板谈生意也通常不带她，因为她说话实在没情商，虽不至于把生意搞黄，却也起不到任何正面效果。

　　好在，在阳间有许老师这个“领导夹菜他转桌”的饭搭子和她一起莽，在阴间又有胡老师这个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和她一起低情商，还有会说话的柴制片在前方抵挡甲方，所以她还是挺幸运的。

　　主任与柴凌云在前面带着崔判官和黑白无常，杨希夷众鬼跟在后面听，边走边说，终于回到了酆都宣传部的大楼。

　　立于楼外来看，这座大楼的外形其实同托梦通信部很像，同样的高耸入云，同样的显示外屏，唯一不同就是楼顶的几个大字。

　　只是杨希夷不明白，酆都宣传部修这么高的楼是要干什么？

　　托梦通信部那边，是真的用得上那么多！毕竟每天想要和阳间托梦的鬼排成了长队。

　　托梦通信部大楼下面几十层都是单独的托梦室，里面摆着各种托梦链接仪器，还往往不够用。上面几十层是各种公职鬼员的办公室，酆都阴差网警、地府通办的程序员听说都在里面。

　　但酆都宣传部这边，除了主任和杨希夷她们工作室，好像还有些纸媒记者之类的，此外似乎再没什么鬼了。

　　故而杨希夷一直很是好奇，为什么修那么高的大楼，而且永远灯火辉煌。难道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工作鬼员？也不知道都是什么鬼？

　　杨希夷胡思乱想间，主任已经带着众鬼坐进了会议室。

　　“几位大人应该大致了解我们宣传部这个‘讨封计划’的内容吧？”主任坐在崔判官对面询问道。

　　崔判官打开手中的平板看了看，点点头：“大概是了解你们的目的。”

　　“我倒是有些不理解，这计划为何叫‘讨封’？”黑无常一脸严肃，“这听起来不太妥当，任谁也会先想起阳间精怪那些修行之法。”

　　“那我再为诸位大人细细讲讲。”主任见状，便决定从头开始讲起，并招招手命令着守会议室的小鬼，“你出去准备些茶点。”

　　从此时起，杨希夷才清楚自己所参与的这个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从此时起，她才发现，一开始那个酆都鬼力资源的工作鬼员为她讲解时，并没有讲到本质。

　　黑无常所说的并没有错，“讨封”这个词一提起来，大家率先想到的一定是民间传说里精怪讨封的故事——至少杨希夷是，一说起“讨封”来，就想起生前看的那些黄鼠狼、狐狸精的故事。

　　“讨封”也叫“讨口封”，传说中，动物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便会扮成人开口问路上的人“讨口封”，也就是问你觉得它像不像人。如果你说它不像人，那么它便会失去几十年的道行；如果你说它像人，那么它便能真正修炼成人形。

　　这大抵是精怪想要成仙的必经之路。

　　修为道行足够了，先找个人去求点认同，当人认可了它们的“人类身份”，它们便能脱离动物的行列，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

　　如果是这样类比，叫这个名字倒也合理。

　　“讨封计划”作为杨希夷这样普通鬼魂的一次考核，通过了就算得到了地府官方的认可，杨希夷就能脱离轮回的范畴，得到阴差编制，成功上岸，迈入鬼仙行列。

　　这样看来，这次考核又何尝不是一种“讨封”呢？也能说通。

　　不过，真实的“讨封计划”并非此意。

　　“诸位知道，地府近几十年来不断在改革。”主任咳了一声解释着，唤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正巧那取茶点的小鬼回来了，在每一个鬼面前的桌上，都放下了一只香炉并三根香烛。

　　主任接过香炉嗅了嗅，又继续道：“上面现在人太多了，生的多，死的也多！咱们下面没改革的那两年是挤得水泄不通！鬼差根本管不过来……”

　　阴间的官吏虽然名字叫“鬼”，但其实也算是最底层的“仙”了，既然是仙那也不是随意可当的，都得是生前做了好事，有一定阴德贡献的鬼，故而地府鬼差数量一直有限。

　　古时有“走无常”的传说，说到底其实也是因为下面缺乏鬼手，只好到阳间寻生魂帮忙，等事办完了，又把生魂放回去。

　　在阳间人刚开始多的那几年，下面忙不过来，也还是采取着找活人帮忙“走无常”的办法。

　　可随着死人越来越多，这个法子也行不通了——毕竟生魂下来帮忙，肉身在阳间看起来如同死了一般——偶尔一例还能说得过去，一段日子里同时出现好多个，有时候都封进棺材的了，下葬时却又醒了，搞得阳间人心惶惶，也不是个事儿。

　　走无常的生魂虽然不能说出自己怎么了，但阳间百姓的猜测可比事实更丰富，谣言口口相传，差一点就扰乱了阴阳两界秩序，所以地府官方只能另想他法。

　　当时有个鬼刚死下来，浑身功德金光，明明可以直接成仙，她却坚持要继续投胎，并说神仙待的地方够好了，不差她一个，可人间还需要她。

　　按地府自古以来的规矩，她既然已能成仙，生死簿便不再有她的信息档案了，所以地府也没法让她投胎。

　　后来，她说只要地府放她去投胎，她便提供一个解决地府鬼手紧缺的方法，那也正是“讨封计划”的雏形。

　　古时能人异士在为皇帝鞍前马后时，都得讨要个封赏，或是权力或是财富，称作“讨封”，那地府为何不能在阴间也如此？

　　反正地府什么都少，就鬼最多，何不选择可用的鬼来做事儿？到时候再给封赏就行。

　　总之最后经过后母娘娘和地藏王菩萨的协调，那个鬼终于又重入了轮回。

　　“这种鬼还挺多的。”听着主任讲到这里，崔判官也不由得感叹了一番，“辛苦一生累死，一死下来却又选择回到阳间，再贡献他们的下辈子。”

　　主任也点点头：“这种反而最有能力，隔三岔五下来一个，都能为地府发展做出贡献。”

　　根据那个鬼的想法雏形，地府对“讨封计划”进行了优化。

　　首先便是不能仅仅是对于普通鬼推行，众鬼差内部也需要通过考核，才能继续待在体制内，优秀者能得到升职，失职的鬼就接受惩罚。

　　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天上的神仙要是不干活，人间都会断他们香火，取消他们的神职！何况是阴间这些鬼差？不称职可是万万不能的。

　　其次便是如何界定这些鬼，是否有资格参加计划，怎样算通过考核，通过考核的“封赏”是什么……

　　总之，条条款款一一厘清后，这“讨封计划”才算成型。

　　这计划成型后，先在各地城隍庙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试点，确定了可行，才有了后来杨希夷参与的这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