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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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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的手下是细腻温润的皮肤,她指尖轻扫,底下人的玉白的肌肤上就荡起水珠。
浴缸里的小姐的面容在白蒙蒙的蒸汽里显得越发遥远,模糊不清。薛凝钰合上了双眼,在温热的水中泡得身体发软,她右手微抬,遮住口鼻,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楼宁,你出去吧。我该起来了。”
女仆停下轻柔擦洗的动作,一如以往地将浴巾放在小姐方便拿起的浴缸边,恭敬地低着头,转身出了浴室。
她出了门,靠在离门最远的墙角,她将双手抬起,靠近口鼻,她想沉浸在手间残留的玫瑰花沐浴露的味道里,又放弃。她闭着双眼,微垂着头,双手束在身后,以一个最符合女仆礼仪的标准动作静默地立着,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像。
不仅是闭上双眼,她还想封住耳朵,她想要静寂地死亡,可是那样地话,就看不见小姐了。
瞎了双眼,聋了耳朵,她就无法侍奉在小姐周围,无法阻挡那些少爷轻佻的话语和动作,那比死亡更让她痛苦。
耳边传来哗哗的一阵水声,水声止了,她知道那是小姐起身了。小姐的身体将包裹在她拿来的纯白色浴巾里,她这样想。她束在身后的手两相抓牢,指甲狠划手心皮肤,一阵吃痛,她为自己的遐想感到无促与龌龊,还有痛苦。
她的眉毛皱紧,灵魂被自己劈成了两半,一半因遐想而快乐,一半因遐想而痛苦。
浴室的门开了,小姐裹着浴巾娉娉袅袅地走了出来,若枝上新浴春雨的栀子花。一绺黑色的长发湿嗒嗒地蜷曲着黏在小姐的额头。小姐的眼睛氤氲在水汽里久了,现在透亮温润,像先生书房棋盘上的从华国买来的玉石棋子。
女仆迅速收好自己的一切思绪,在小姐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恪尽职责、兢兢业业、踏实聪慧的贴身女仆,她的脸上永远刻着规矩和恭敬几个字,木板到像是石头做的。
薛凝钰不禁好奇,她的脸上会有第二种表情吗?薛凝钰惬意地卧在火炉旁的椅子上,看着迎上来为她擦拭湿发的女仆,“楼宁,你会笑吗?你笑一个给你的小姐瞧瞧。”
薛凝钰微抬着头,手抚过楼宁的脸后收回,点着自己的下巴,一双水墨般的眼睛看着楼宁。
女仆动作顿了顿,她仍然是冷静的,并没有因为主人突如其来的奇怪要求而怎样,她木着一张脸,嘴角开始向两边拉,脸部僵硬地怼出个笑来。
薛凝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低了低头,喟叹道“你是真不会笑啊。”
明明是个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人了呢。
楼宁从薛凝钰很小的时候就陪在了她的身边,楼宁一直做的很好,对于她的事都是很认真地去做,这固然是本分,但那么放心上那么体贴的倒是少见,周围的跟她一样的小姐们可是很羡慕她的,拥有这样一个贴身女仆。
可楼宁不爱笑,她的行为有多温柔,她的表情就有多冷硬。她也不爱说话,她只会在必要时出声提醒或关心薛凝钰。她对薛凝钰规矩本分,却又是贴心温热的。
没关系的。薛凝钰想。她看着收回了表情的楼宁。
薛凝钰曲着右手抬起抓住楼宁的手,“楼宁,你看我。”楼宁停下动作,看着今夜不知为何变得很是活泼的小姐,随后她冷静克制的神色变了变,眼里的痴迷快要关不住了。
薛凝钰对着楼宁露出一个笑容,眉毛绰约像暮色下远方隐隐的山黛,眼睫轻颤,在灯光下显出琥珀色的双眼正看着楼宁,楼宁不敢去看她的唇。
“你看是这样的。”薛凝钰将脸靠近楼宁,维持着微笑的神色,眼里满是温柔,如一泓秋水。楼宁的睫毛不同以往的慌张地颤动,她连忙躲开小姐的脸小姐的眼,她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脸,避开灯光,在小姐的脚下跪下。
“小姐,我知道了,请您休息吧。”
“小宁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呢。一紧张就喜欢说‘您’。”薛凝钰垂头笑着看着脚下的楼宁。
其实楼宁的年纪比薛凝钰小几岁,可谁让她是个木头雕的冰人,让人看着以为她是个经历了多少风霜的老人儿。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继续为我擦头吧。”薛凝钰头枕着手,眉目慵懒地开阖,似是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楼宁从地上起来,灰色衣裙拖过木褐色地板,暖黄色灯光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温柔地动作让薛凝钰愈加昏昏欲睡。火炉里的柴火偶尔蹦出“咔擦”的响声,火焰静谧地摇曳。
楼宁拿起手中的一小丝薛凝钰的头发,慢慢地靠近距唇齿约几厘米处,隔空奉上一吻。接着,她轻轻唤醒闭目小憩的薛凝钰,“小姐,好了,请上床吧。”薛凝钰睁开眼睛,楼宁已站到了距离薛凝钰比较远的位置。
薛凝钰用一只手蒙着脸,闭上眼一会又睁开,“好,你下去吧。”
“是。”楼宁走到门边,慢慢地关上门,她渐渐地看不见了小姐的身影。
坐在座椅上的薛凝钰回过头来,只见门口一条微微缝隙,“楼宁。”她突然开口,楼宁停下动作,“晚安。”
楼宁回道,“晚安,小姐。”门彻底地关上了。
楼宁站在门口,头枕在门上,手搭在雕着银玫瑰的金把手上。她轻声呢喃道,“晚安。我的小姐。”她的右手手心处被指甲掐出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它正往外冒着晶莹的血珠。她不觉刺痛,本意是让自己清醒,但并无效果,她的脑子好像坏了。
她离开了小姐的房门,走过了两边点着火把的古堡走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事的,她想,明天就好了。
明天是会永远到来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