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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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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性子绵软又喜食清淡,越是寡淡无味的东西越是投他所好,比如豆腐清汤,比如水煮万物,再加上自小在海边城市长大的缘故,从海里刚捞上来还活蹦乱跳的生猛海鲜放到笼屉里清蒸是他的最爱,每年开海后的两个月白振民总会抽时间赶个大早去港口渔市买最新鲜的海货做给儿子吃。所以对白羽来说,昨天晚上川渝风味浓厚的餐食虽然看得出来东道主的重视和尊重,偶尔尝尝倒是新鲜但其实并不太合胃口,反而像今天中午这顿就刚刚好。
吃过午饭,孙姨跟王清清去病房看隋玉安了,白羽便回到办公室打算接着看上午没看完的病历本。
还没走到办公桌边,就被堆在洗手盆旁边的黑漆漆的一坨挡住了去路——隋玉安换下来的被泥水打湿的衣服。
白羽看着地上乌漆嘛黑的一坨心里嘀咕,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喜欢穿黑色,从外套到裤子再到鞋子一水儿的黑色,全身上下可能只有那条小内裤是白的,想着想着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那双肌肉紧实的麦色长腿,在黑白边缘若隐若现……
意识到自己竟然穿着白大褂在意淫一个还没毕业的小男生,还是如此色情的画面,白羽吓得抓紧了桌角,用力甩了甩脑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这几件衣服堆在办公室里看着就烦,为了彻底消除自己这些荒唐的想法,白羽一把抓起地上的衣服扔到洗脸盆里,端着去了后院,直到水哗哗地从盆里溅出,白羽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刚在站里上班第一天就要替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洗衣服,但是没办法,一直堆在办公室也不像样,这等粗活可不就得他这个站里唯一的男人去做吗?
说实话,白羽虽然出身好,但从不矫情,能吃苦不抱怨,丝毫不像是高干家庭出来的孩子,亲朋同事也都知道他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安排他参与此次援医。
而此时一向不怕吃苦的白大少爷正在水池边弯腰低头双手用力搓动着。裤子鞋子好洗,泥灰基本粘浮在表面,扔到接满水的池子里大力涮洗几轮就干净了,但吸饱了水的棉袄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光是提溜起来就需要花费大把力气,还好午饭吃得多,就当是运动了,但这山里的水也太凉了吧,没洗一会儿手已经被冻红了,想想未来六个月都要这么洗衣服,白羽决定立马下单一台洗衣机。
埋头哼哧哼哧洗了半天总算池水见清,全都晾到挂衣绳上的一刻白羽甚至觉得比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还要令人兴奋,就是这腰得缓缓才能挺直,不由感慨自己还是见老了,就这么点小活儿还累成这样。
白羽洗的手法有点笨,当然这与他不怕吃苦的性子并不矛盾,毕竟白大少身处的阶层使得很多苦他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的,就像今天,他在过去的生活中没怎么手洗过衣服,所以手法笨拙,但他仍然愿意去做,并且不会觉得苦累,也不会抱怨什么,他在用心地做,虽然生疏却那么自然。
隋玉安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了眼手机,白羽洗了整整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他就靠在病床上透过病房窗户看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昨晚在凉亭里将就了一夜又发着烧,人本就迷糊,隋玉安送走孙姨和王清清后,看着瓶里药水还有大半,一时半会也输不完,正打算躺下眯一会儿,不成想被后院不间断的哗哗水声吸引,他复又支起身子,视线逡巡扫视着声音来源,终于透过窗户看见了在后院忙碌的那抹身影。
冬日的阳光静静洒落,包裹住被雨水打湿的万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年轻医生,穿着米色的短裤羽绒服和同色系的卫裤,白色的运动鞋踩在撒了不少水的地上随着洗搓的动作小幅度的挪来挪去,羽绒服袖子被随意卷起,按着池子里的衣物搓完又拎起,动作间溅起层层水花,这人却丝毫不在意会被水打湿,动作依旧生疏笨拙。
不知看了多久,吊瓶里的药水都输完了,王清清来给隋玉安拔针。
“好了,今天的量输完了,”王清清说着又拿体温枪测了测体温,见还是有点高,“明天再过来看看吧,腿上的伤过几天结痂就好了,就是温度还是偏高,还是再挂两瓶水稳妥点。”
“嗯,好,不过,”隋玉安低着头有些迟疑,但还是开了口,“我今天能不能在这住一晚上,我妈不知道我突然回来,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搞成这样了。”
“可以呀,没问题,阿姨身体不好还是别让她担心了,等明天退烧了再回家吧。”
“谢了啊。”隋玉安松了口气,朝王清清感激地笑笑。
“谢个撒子,咱俩个用得着这么客气。”
原本隋玉安是打算明天再回家的,刚好陪隋英过元宵节,可昨天晚上隋玉安给隋英打电话时发现她头疾发作,还别扭着不想让他知道,虽然这是隋英多年的老毛病了,往医院跑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根治,家里也有常用药,但隋玉安还是放心不下,当天晚上便请了假往家赶,没成想把自己摔进了医院。
现在把自己收拾利索了,隋玉安便想着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号码拨出去很快被接通。
“喂,妈,你现在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有啊?”
“木得事啊,老毛病了,你啷个时候回来啊?”
“明天晚点儿就回,陪你吃晚饭,过元宵。”
“哎,好嘛好嘛!”每次儿子回家隋英都很高兴。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家常,等隋玉安挂了电话探身一看,后院那人居然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还在洗……
自己那几件衣服这么难洗的吗?
等到白羽洗完衣服端着两只被冻得通红的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上午的病历本还没看完,得接着看。
白羽看病历看的仔细,喜欢边看边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这是他从实习时就养成的习惯,保持很多年了。这回手冻僵了不好拿笔,只能将需要记录的地方折起一角做个标记,等缓过劲儿了再回过头来补写。
白羽正看得入神,丝毫没注意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隋玉安手里提着热水壶迈了进来,左腿的伤还没好透,走起来还是有些轻微的瘸。
直到热水哗哗倒下,白羽才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在洗脸盆冒出的热气中看见一个白茫茫的背影,是自己那件白色的加拿大鹅,这衣服当时买的时候码号没挑对,白羽穿起来有些大,买了就基本没穿过,这次带着出门也是因为它比较新。此刻的大鹅正裹在一个陌生但挺拔的身躯上,白羽感觉好像比他自己穿着要好看呢。
好像感知到被注视,背影有些迟缓地转过身来,白羽疑惑的目光顿时落进一双黑漆漆的眼瞳里,在水汽氤氲下,胶着着让他想要飘过去。
“白医生,过来烫烫手吧,能暖得快一些。”清脆的声音响起,把迷雾拨开。
白羽听话地朝那人走过去,不自然地把手探到热水里,“谢谢。”
“该是我谢你,”隋玉安立在一边,低头看着白羽的双手在盆里慢慢搅动,白皙纤长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连指甲盖都透着粉色,“谢谢你给我上药。”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不用这么客气。”白羽全神贯注玩水,没在意隋玉安的客套。
“谢谢你……”隋玉安有些紧张,但还是把话说完了,“给我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