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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胡咏芳 ...

  •   胡启明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只生了两个女儿。年轻时有点小得志,中年后一年不如一年。前途就不奔了,家里连个带把儿的都没有。人比人,没有人。他老是对着两个女儿长吁短叹,奈何惧内,每当老婆冯丹香眼中的两道死亡之火发射过来时,立马歇菜。
      一生被攀比所累。随着女儿们一天天长大,冯丹香经常咬牙切齿得想,那些嘲笑我生不出儿子的人,今后一定会羡慕我家两个攀上高枝的女儿。这份自信是谁给她的呢?大概是豆蔻年华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儿——胡咏芳。
      可惜有时候现实骨感到变形。大女儿胡咏琳只有中人之姿,虽然也极尽母亲传授的手段,但还是碰到个假大款。总共才享了两三年福,大款便原形毕露加跑路,从此杳无音讯,留下个呀呀学语的儿子。当初画的大饼,如今成了笑柄。冯丹香气到吐血。不过,她立即将外孙的姓改了过来,成为真正的胡家人。反正她和胡启明半点亏都不会吃的。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我的宝贝咏芳,你还有黄金般闪闪发光的人生。一定要帮老胡家扳回一城,一定要,一定要嫁个真正的有钱人。
      就这样,只有16岁高中还没念完的胡咏芳,从小就坚信嫁人是第二次投胎的胡家幺女,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天堂——忻川。她认为,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想办法从那里得到。

      忻川究竟是不是天堂不得而知。重要的是一年过去了,这一年,成了爹妈口中一无所获的一年。胡咏芳心里也暗自着急,在这个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饭店做服务员,好像并不是通往财富之路的捷径。服务员就仅仅只是服务员。
      胡咏芳的眼光很高,有一个自认为飞上枝头但在她眼里却还是土鸡的小姐妹授之以高招:“女人啊,光漂亮还没用,要骚,拼命骚,媚到骨头里,还不能让人轻易得到。你懂的,哪有不偷腥的猫?”
      偷腥的猫终于出现了。胡咏芳至今仍记得那只猫摇下车窗,缓缓探出头,色得明目张胆的样子。一只被车胎轧飞的易拉罐砸到了少女的手臂。当她嗔怒地扭过头去,就看到这只带走她心魄的猫。眼波流转,她被钉在了原处。
      后来,胡咏芳打听到这只猫是真正的富人,气质高贵,风度翩翩。那样的人怎会还没被人预定?可有老婆又怎样?难道不可以抢的吗?过了这村就不可能有这个店了。况且他的老婆正在怀孕,而在这个房间里,有动人的美貌和青春的□□,弥漫着情欲、物欲和所有妄想。于是有城府但还是过于年轻的胡咏芳忘记了小姐妹欲擒故纵的忠告。邪恶的女人和邪恶的男人一旦相遇,就是没日没夜的偷情。他们怎么可能有一丝负罪感呢?因为他们都只爱自己。只是若干年后,胡咏芳终于明白,年轻貌美这个筹码还是太轻了。那只猫的老婆后来生了个男孩,名字叫付易骁。
      该怎样形容当年的感觉呢?就像踩在云上,灰尘都能围绕着自己翩翩起舞。胡咏芳用身心迷恋着这个从上流社会降临的男人。虽然他比自己整整大上一轮,但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犹如天神。她隐约知道,除了家里那位,除了她,付昂肯定还有别的女人。但这是一场持久战,此时的我又有什么资格介意呢?我们的背景有云泥之别,至少我在他眼里有陪玩的价值。更何况,也不是白玩的,我耗得起啊,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美。
      曾无数次,胡咏芳幻想自己的称谓变成了“付夫人。”这幻境,如罂粟,似蜜糖,蚕食着她的理智和三观。这两年,胡咏芳打掉了人生前两个孩子;这两年,她渐渐丢弃了矜持和自尊,在这段不道德的关系里泥足深陷。
      幻境终将面对现实,泡沫破灭的时候她也才十九岁。

      “臭婊子!”结实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胡咏芳头晕目眩。她倒地的时候手肘硬生生落在了地上,疼得受不了。高跟鞋的跟也摔断了,这么多人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胡咏芳甚至没力气看扇她的人。半天,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位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一身华贵,满脸怒色。这么大年纪还有这么大劲儿。站在她身旁的,居然是付昂!
      付昂那天的表情她从未见过,什么儒雅俊朗,什么风流倜傥,统统不存在了。他吓得五官都僵硬了:“妈,你看这么多人,咱别……”
      “我就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扒掉这个狐狸精的皮,我不扒掉她的衣服算是宽宏大量的。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再说我连你一块儿打!”付昂顿时石化。
      在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付昂的母亲许秀丽,居高临下、唾沫横飞,开始了对胡咏芳的屠刑。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吗?你想像都想像不到。你又是从什么样的人家出来的?你的内衣多少钱一套?就你那点姿色我儿子脑子是被电触了居然还能玩下去两年?就算一夜情,找你都好掉价!我儿子的情妇都是大学学历你知道吗。这是肉吃多了想吃屎呢。你以为他只跟你在这里快活?告诉你,忻川所有的五星级饭店,都有他的房间,他的情人,哈哈!”
      “不知道从哪里爬来的害虫!你更不知道我儿媳妇家的家世吧。也是,你这种人,连给她提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儿子和她才是一家人。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从她怀我家大孙子开始就勾引她老公,到现在她都怀着我家小孙子了,还在纠缠。被我儿媳妇请的私家侦探拍到了吧,呸,真不要脸!现在她动了胎气去了医院,母子俩如果有什么差池,我的亲家可以让你吃枪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年轻就了不起了?年轻的姑娘一抓一大把,脏鸡怎么变得成凤凰?痴心妄想的贱货,给你三天时间,滚出忻川,永远别再回来,不然,你可以试试看。”
      什么叫做用嘴凌迟你,胡咏芳算是领教到了,这凌迟不止一千刀。无数双带着恶意和嘲笑的眼睛像一辆坦克碾过她的肉身。但内心深处升腾而出的勇气让她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不会走的。”
      河东狮吼,地动山摇。前面提过许秀丽的力气比同龄人都大。胡咏芳话音刚落,她还是怔了几秒,这时,一个领班拎着一个巨大的厨余垃圾袋走了过来。许秀丽一把抢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将它一点不剩地从胡咏芳头上浇了下去。“不知好歹,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仿佛置身于一个垃圾箱里,浑身上下散发的恶臭将面子这个东西撕成渣渣。在1995年的某一天,胡咏芳承受了人生所有的不堪和破灭。她只想立即死去,重活一遍,于是她哭都没哭便昏死过去。
      虽然嘴硬了一句,但胡咏芳真的在三天后离开了挚爱的忻川。付昂人间蒸发,所有人视她为蛆虫,并暗示明示她许秀丽的话并非虚言。付家和楚家如何根深叶茂,以后怕是她想离开都不得。毕竟那是二三十年前,一个女人的脸皮都没有了,回程的车票浸透了19岁的不甘和眼泪。

      庆幸的是家乡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胡咏芳更不敢告诉父母和姐姐。十八线小城的超大落差,内心强烈的冲击和阴影,爸妈的失望和催促,让消沉的她在十一个月内就草草地相亲、结婚并生下了何齐齐。她的第一任丈夫何来是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管他是谁呢,只要经济条件好,给我钱花,又有谁能比得上付昂呢?20岁的胡咏芳只确定了一件事,就是齐齐不是付昂的骨肉,她打算像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
      你永远猜不到人生的下一个盲盒。五年后,何来在饭馆吃饭的时候,被两群械斗的人误杀。金主倒下了,没想到那些人又全是穷光蛋,陪不了几个钱。胡咏芳怨叹自己命苦的同时成了寡妇,经济环境一落千丈。
      又过了几年,文裕勤出现了,养活了她们母女三人。胡咏芳仍然觉得,美女是不用工作的,是让人养的。这种想法在她33岁的时候发生了改变,她发现文裕勤不再有上升的空间,最重要的是她不再自欺欺人地认为她不平凡。因为她不工作,又忍受不了又老又丑但有钱的男人,所以其实她的生活还达不到平凡人的水平。她觉得自己花了14年的时间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绝不仅仅如此。
      一个熟人让她南下淘金,这个时机出现得太好,胡咏芳毫无留恋、毅然决然地和文裕勤办理了离婚。当然,她原本是想把两个女儿都带走。忻川,我还会再回去的,死老太婆,看谁活得长!
      也许有人好奇当年许秀丽口中的小孙子顺利出生了没?顺利出生了,确实是个男孩,跟妈妈姓,名字比较奇特,叫楚格嵌,小哥哥付易骁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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