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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决裁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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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
每天的七点四十五早高峰,都是赵时宇开着四轮学蜗牛的时刻,作为一个时不时就能迟到半个小时的刺头儿,坐镇市公安头把交椅的老领导,瞧上一眼他那做贼心虚地样儿就能气出几根白头发来,好在掌握了领导作息规律的赵时宇还算有眼力价,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能从侧门溜进去绝不走正门。
安坪市作为一个滨海繁华大都市,紧跟着改革开放的步伐是能当龙头绝不走蛇尾,瞧瞧这五道宽的板油马路,愣是给你挤出了停车场的架势来。
正堵在北马路等着挤牙膏的赵时宇,抬手看了看他那块骚气十足的机械表,顿时有一种两眼一抹黑拐道上医院的冲动。
“嗡~~嗡~~”搁置在副驾驶的手机很会火上加油地开始震动。
“喂,别催,催就掉头休班,一切工作你们几个给爸爸分担,干不好我明儿个回去请你们吃皮带炒肉!”
刑侦支队公认的霹雳父皇——季博洲,两条粗黑的剑眉顿时凝成了一股麻绳:“你小子能耐了,自己休班就奴役同事,还干不好皮带炒肉,你先吃我一顿竹笋皮冻吧!”
本来就被堵车搞得脾气火爆的赵时宇,一听电话那头是局长的声音,顿时臭脾气离家出走,隔着电话线就演起了父慈子孝。
“老季啊,我这不是被堵在路上了吗,谁也没诚心就想迟到啊,您也知道这北马路,常年是大货跟电动车交相呼应,慢车道都是占道经营的流动摊贩,我刚给城管大队去过电话,您猜怎么着,他们也堵在道上了,估计这波牙膏挤不完,谁也升不了天。”
“你给我滚!”季博洲一听他得油腔滑调就来火:“早起半个小时你能死啊,都三十五六岁的人了,一天哪那么多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蹲在房顶上盯逃犯呢,一宿没睡也比你睡一天的精神,有这功夫别贫了,快点儿想办法给我回市局,徐嘉的爷爷奶奶又来例行公事了。”
赵时宇:“......”
老季的声音就此停止,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换手的响动,赵时宇在听到徐嘉的长辈时候,前面的红灯已经转绿,跟在后面的车主见他没有即刻动,纷纷发狂地按响了喇叭。
以至于他那个总想弑父的大亲闺女楚薇又说了些啥,他是一句都没听。
方润言第一天来市局报道,就碰到了赵时宇迟到,这货昨天晚上还在电话里保证一定会早早立在市局的大门口迎接,果然从这货嘴里蹦出来的字没一个能相信的。
“小言啊,咱们市这些年治安还是很不错的,我听赵时宇说,你在铁林区的时候,工作重,压力紧,大案小案是常年不断,更别提那些积压在档案库里的陈年旧案,到了这,我也不能打包票就能轻松,但市局人手多,也不会忙起来挪不开脚,再加上你是那小子点名要来的人,我还是放心你得能力的,两个头脑灵活的小伙子总是好过我们这些老古董,市局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的。”
局长办公室门口,一身休闲便装的方润言在数不清第多少次回头注视中露出他标准的微笑,谦和的模样让一个扛着大桶水的小警察好悬没一扭头撞墙上。
“谢谢局长青睐,时宇也经常跟我念叨您,说您办过的大案都比他写过的作业本多,一直是他的偶像,让我来了以后,也把您的照片挂墙上,多拜拜准没坏处。”
季博洲一听,眼睛一下能翻到天上去,没好气地说:“他小子这是巴不得我早点走,也不知道他跟哪个王八蛋学的歪门邪道,他们刑侦大队一水的拿我照片当屏保,说什么,辟邪!神鬼来了亮照片就得乖乖让道,这是拿我当钟馗了,小言啊,你可别学那混账的一套,他整天就知道蒙头睡觉做大梦,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老婆都不找,我看呀,以后连个送终拿锦旗的人都没有,活该!”
一提起赵时宇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季博洲就心窝子疼,要不是这货在办案上雷厉风行有那么些道道,以他这严谨一辈子的性格,早发配他去食堂刷碗了。
“你今天第一天来,就先到刑侦大队熟悉一下,等着下午跟后勤的同事去办理调入的手续。”季博洲抬手看了眼表,“赵时宇也应该是快到了,我等下有个事要忙就不管你了啊!”
方润言淡然一笑,与老局长握手道别。
季博洲常年穿着工作服,衬衣领子都有些磨白了,只要一转脸,凌厉的气质就跟刀子似的让人生畏。方润言目视局长关上办公室的门,这才凭着记忆向着刑侦大队的那栋矮楼走,路径一段走廊的时候,看到了一对头发灰白的老人正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一般的百姓是不会一大早就守在公安局的,除非是家里遇到了什么未破的伤心事,赶着来找点儿安慰。
方润言步履缓慢地经过两位老人的跟前,正巧看到赵时宇跟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员迎面走来,方润言刚想打招呼,却见赵时宇冲他做了一个等一会儿的眼神,便快速地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了那双苍老的夫妇。
方润言很识趣地继续前行,坐在了不太远的另一排椅子上。
半个小时过去后,苦口婆心的赵时宇这才走过来领他。
“哎呦,说好早起来市局等你的,结果手机没电了,一睁开眼都七点二十了,我连胡子都没刮就开车出来了,结果还赶上北马路挤牙膏。”一边说赵时宇一边打了声哈欠,眼角直冒水光:“对不住哇!”
方润言早就知道赵时宇这爱赖床的毛病,他所谓的手机没电,不过是打游戏到半夜忘了充电而已。
“不碍事,你不来等,我不也找到了市局的大门,再说了,这鼻子底下的窟窿是干啥的,张嘴不会问?”
方润言天生好脾气,就算话里有点儿揶揄的意味,碰上赵时宇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也绝对是听不出来的。
两个人一同往刑侦科走。
赵时宇平日上班不爱穿警服,美其名曰是不轧眼,但却严格要求他得那些猴子猴闺女必须穿,穿不整齐还不行,以至于他一进去办公室,比他提前回来的楚薇,赶紧把嘴巴里的蛋卷抠出来扔到了脚下得垃圾桶里。
赵时宇轻车熟路地一挪大腚,坐在了楚薇凌乱的办公桌上,“我说闺女,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乖,捡起来再吃喽。”
楚薇一脸强装得委屈,眨巴着她的卡姿兰大眼,冲着爸爸喊冤道:“它是坏了,我才扔的。”
赵时宇一脸我看你编的表情,拉开她塞满零食的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盒刚开封的奶油蛋卷,他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嗯,还真是坏了,那就孝敬爸爸吧,反正爸爸皮糙肉厚,跑两趟厕所就当减肥了。”说完,整盒端走了。
楚薇这个闺女护食是出了名的,但整个办公室也就赵时宇不怕獠牙敢口里夺食,于是这敢怒不敢言的霹雳狂花只能眼神凶狠地冲着他的背影挥舞了一下拳头。
三下五除二地将口里的蛋卷吃完,赵时宇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指着方润言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这就是我们刑侦大队新来的副队长——方润言,介于老单身体原因他以后就调去分局了,我希望大家像从前跟着老单一样,多跟方副队磨合协作,不要搞什么团体主意,拿新队长与老队长做比较,尤其是你,楚薇,先别对着方副队犯花痴,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薇早在去接待徐嘉爷爷奶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方润言,只是碍于父皇在场没敢造次,眼下发现这朵俏警花竟然是自己家的,恨不得立马扑上去舔一口。
“你就是新来的副队长啊,真没想到,居然这么漂亮,你这张出类拔萃得脸不去当明星可惜了!”楚薇虽然屏保是季博洲,但她最喜欢的却是某个古风出圈的男演员,常常私下里借钱买那明星代言的产品首饰,此时见到比她偶像还要艳上几分的方润言,立马有了粉他做偶像的冲动,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贴到了长身玉立的男人跟前。
方润言常年在基层打交道,习惯性地摆出他那春风般的微笑,嗓音柔和地说道:“多谢美女夸奖,我还是比较喜欢做个为民除害的普通人。”
方润言一米八三的身高,生得唇红齿白,目如寒星,标致的桃花眼搭配着形状漂亮的卧蚕很有亲和与魅惑力,是那种无论如何也让你觉得他跟公安系统完全沾不上边的人,他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有着干净的气质与漂亮的骨相,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与爱慕。
这样的人待在公安系统,实在是浪费脸皮资源。
方润言越过楚薇吃人的视线,来到了赵时宇身边简单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底下的警员一丝不苟地听着,唯独他们饿死鬼投胎的老大像是耳朵失聪,闷头吃着那盒抢来的蛋卷。
等方润言说完了,赵时宇也吃完了,后者一抹嘴做了一下总结:“行了,方副队已经把家底都交代了,犯花痴的也好是不服气的也罢,以后都有的是机会让你们仔细研讨,我现在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整理笔记,一会儿我们温,习,功,课!”
着重强调的后四个字,就像皮鞭一样,抽得本就气息奄奄的大家嘘声一片,好像这功课能要了人的命一样,每一双眼睛里都带着被剥削的脱力感。
方润言第一天来报道,也没准备干净的笔记本,随手从赵时宇的办公桌上拿了两张A4纸,“什么是温习功课,你还带头教学?”
赵时宇吃蛋卷吃得口干,打水来喝:“算是吧,不过我们的教材是那些旧档案,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几年的旧案,都是没破的。”
方润言点了点头,说:“你还挺有心的。”
赵时宇咕咚了一口温水:“没办法啊,上届人的事没办完,这不全压到我这了,刚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那对老两口了,孙女失踪十八年了,老太婆这两年也糊涂了,却唯独没忘了来市局追问案情进度,有时候哇,看着他们那双浑浊的眼睛,就像看到了游荡在人世里的孤魂,觉着活着也就这样了,还折腾什么。”
方润言微微皱了下眉,追问道:“失踪?没有一点线索吗?”
赵时宇为方润言也接了一杯水,说:“也不能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徐嘉这小姑娘失踪的时候正在念初三,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她父母离婚的早,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老人嘛,除了吃穿,别的地方也帮不上忙,尤其是到了青春期的孩子更是不知道她们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徐嘉在学校的时候谈了个校外的男友,两个人时常在井蔚区的一个公园约会,还被同学撞见过,早恋的事就此传开被老师知道叫了家长,徐嘉的父亲听到这事连夜赶了回来,痛骂了女儿一顿,可能是言语上太重了,结果没过两天,这女孩子就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了,爷爷奶奶还有她爸爸昼夜不分地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当时还登过报纸发布寻人启事,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人只能报了案,可前前后后找了五六年也一无所获,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方润言:“没传讯过她那个小男友?”
“怎么可能放过,但自从徐嘉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他们就没法联系了,以往都是这个男孩在校外等,而且徐嘉也没有给过他自己家里的电话,离了学校他就不知道如何联系了。再者徐嘉失踪前后两天,这男孩也有不在场证明,他在车间加了两天一宿的班,全车间的人都是证人。”
如此说来,女孩子的失踪就只能是意外事故了。
赵时宇继续说:“走访的时候,有个卖水果的曾说看到过一个推自行的男人跟着徐嘉,可在那个年代天网还没普及,就算是有这么个人,没有画像也无从查起。”
方润言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斟酌了一下,又问:“那个卖水果就一点儿都回忆不起来?”
赵时宇一摊胳膊:“调阅过当年的笔录,这个卖水果的说只是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因为当时是晚上,徐嘉走在前边正好有光照过来,那个推自行车的男人就淹没在暗处,只能看出个大概,加上又是在马路对面,看不大清也很正常。”
正说着,从不积极的楚薇趴在门口露出半颗脑袋,贱兮兮地问:“老大,我们都准备好了,该您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