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愿典当》皇道吉日

31、琴拨一弦断魂筝6

　　奈愿看着眼前的人，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凝视吴盈。
　　她就站在楼梯口，好像专门是为了等她。

　　厚重的齐刘海快要盖过她空洞无神的眼睛，眼尾泛红，裙子松松垮垮的，脖颈处的青筋凸显，锁骨清晰可见。整个人瘦削得好像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散似的。

　　明明在弹古筝的时候，她的手还很热乎。现在却很冰冷，刚刚捂住自己嘴的时候，冰得奈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脸要比手白了一些，但是右眼角处却多了一块红斑。面积不大，又被头发遮住，不细看倒也不会发现。

　　她就这么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良久，她才移开眼，但是又迅速地低下了脑袋。

　　“你去哪里了？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奈愿轻声问道。

　　吴盈顿时想起刚刚的场景，她的身子不由得一抖:昏暗的角落里，一只大蟑螂对着一只小蚂蚁，张开了血盆大口，嘴里恶臭不断，力量悬殊，小蚂蚁逃脱不了，最后只能选择屈服。

　　“谢谢你。”
　　牛头不对马嘴，奈愿反问:“谢我什么？”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裙子，头垂得更低。裙子的材质早就不如从前了，如今又被洗得泛白，奈愿都能看见上面有许多抓痕。

　　“你再不说，人家小提琴就要开始上课了，到时候我就听不清你说什么了。”奈愿其实已经猜到了她因什么而谢，可对于自卑敏感的女孩，她很想鼓励她们大胆说话。

　　她们需要自信，需要表达自己的需求，同样需要对伤害，勇敢地站出来说“不”。

　　“你对我很好，我很谢谢你。”一句一顿，说得十分不容易。

　　她的身体轻轻颤抖，嗓音沙哑凄婉，如同一架沉溺海底的古筝，琴弦被浪潮涌动拉响，在茫茫深海中止不住地悲鸣。

　　“那你能对我笑一个吗？”奈愿走下两节楼梯，然后弯下腰，笑着看向吴盈。

　　吴盈一怔，眼尾的红逐渐盈满整个眼眶。
　　她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她的笑容温暖明媚，就像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可是阳光短暂，更何况这里常年阴暗，没有光。

　　“你就笑一个给我看看嘛！”奈愿催促道。

　　吴盈愣了好几秒，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的神情，看着奈愿亮闪闪的眼睛，她费力地挤出一抹微笑，笑容却不及心。

　　“笑得一点都不好看！”奈愿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应该这么笑！”

　　她伸出两根食指轻轻地将吴盈的嘴角往上一提，然后冲着她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记住，以后要这么笑，才能越来越开心啊，吴盈！”

　　吴盈的心猛然一抽，她呆呆地望着奈愿，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小人在叫嚣着:快告诉她，快告诉她！

　　“我……我……”她喃喃地说。
　　“怎么了？”奈愿疑惑。
　　“我想……”

　　“奈愿！”
　　突然一楼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吴盈的声音被盖过，她赶紧低下了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你没走呀？”奈愿惊喜地勾出身子，看着底下站在昏暗里的某人。
　　茶惊祭闻言扬起头，朝着楼上举了举手里的伞。
　　奈愿心领神会，“等我一下！”

　　说完，她转过身子，看着眼前的人，“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呀？”
　　吴盈瑟缩着摇了摇头。

　　奈愿只好做罢，“外面好像下了雨，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了。”她连连摇头。

　　“那好吧，你要注意安全啊！”奈愿见她一直拒绝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叮嘱了她一番，就下了楼和茶惊祭一起出了门。

　　吴盈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听不见两人的声音，她才失魂落魄地抬腿往下走。

　　外面的毛毛细雨飘飘洒洒，天空一片灰蒙蒙的。

　　吴盈走在小巷里，浑浑噩噩的，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她的步伐迈得极慢，似乎脚上坠着千斤重的石头。

　　雨不大，地上都没有积起水洼。

　　奈愿一蹦一蹦的，心情似乎很好，“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茶惊祭打着黑伞，走在奈愿的身边。他的衣袖卷起，露出修长有力的胳膊。
　　雨伞向奈愿头顶微微倾斜，为她挡去斜飘的雨。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奈愿却穿了一件小鸡黄荷叶边衬衣，亮眼的色彩瞬间冲淡了黑伞下的沉闷。

　　“课上没发生什么吧？”茶惊祭略显担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关心。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知不知道老师是谁？”
　　“谁啊？不会是我们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吧？”

　　“你猜对了！”奈愿气鼓鼓地道，“就是他！”

　　茶惊祭一笑，奈愿这么生气，说明这个人他们认识，并且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随便一猜，就能猜到了。

　　奈愿看了四周一眼，街上的行人不多，她将茶惊祭扯到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他就是个猥琐的死变态！”
　　说到这，她心里又难受起来，使劲地将右手用衣服又狠狠搓了一遍。

　　茶惊祭看着她右手上一片红色，左手背上还有一道红痕，脸色一变，“他动你了？”

　　奈愿点头，“我怀疑他对汪筝和另一个女孩子经常以上课教导为借口而动手动脚的。汪筝的死或许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说你。”茶惊祭捏紧了手中的伞，手上青筋鼓起。

　　奈愿想起喻瑞金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说道：“他今天就只是借着教我的借口摸了我的手，倒也没再做其他出格的动作。”

　　“手上那道红痕呢？”

　　奈愿低下头，“哦，这个啊！没什么，就是有一个女生要欺负别人，被我阻拦了。结果她就划伤了我的手。不过没事，已经不疼了。”

　　茶惊祭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寒意，“怎么不下来找我？”

　　“那时候我看到窗外飘了雨点，还以为你走了呢！再说了，我自己能应付，我没事。”

　　茶惊祭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明天别去了。”

　　“那怎么行？我已经有很多线索了。”奈愿激动地反驳。

　　茶惊祭没说话，眼神冰冷。

　　“我都已经想好了之后要怎么做了。我们得收集证据，然后交给警察。这样汪筝死的真相才能被揭开。”她的眼神格外坚定，“更何况还有一个女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她叫吴盈，如果我走了，指不定她被怎么欺负呢！”

　　她想起吴盈的模样就觉得难过，她和汪筝还是如花的年纪。她们本应该在最美的青春里大放熠彩，而不是深陷阴暗的小巷，永远见不到光。所以她一定要为她们讨回公道。

　　“那你也不至于以身犯险吧？”茶惊祭并不认可她的做法，这很危险。

　　“如果不这样，我们就拿不到证据。”奈愿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目光，“拜托拜托，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吗？一有不对，我立马喊你。好不好？”

　　茶惊祭沉默了好久，看着眼前的人一脸祈求，叹了口气，没再阻拦，“好。”

　　话音刚落，奈愿就伸出了比耶的手，笑容灿烂。

　　“我还没说完！”
　　奈愿顿住。

　　“答应我，不许逞强！”
　　“知道啦知道啦！”奈愿挥舞着手，由衷地感谢，“谢谢你哦，茶惊祭！”

　　茶惊祭微微犹豫，他想说，以后不用和他计较这么多。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让她牢牢记住对自己的感谢吧。

　　奈愿没理会他的踌躇，她的视线停留在街对面的一家店铺门口，眼睛一亮，“我请你喝奶茶吧！”
　　说完，就拽着茶惊祭穿过了马路。

　　“你想喝点什么？”奈愿站在奶茶店门口，看着上面的品种，琳琅满目。

　　“随便。”
　　“要两份大杯芋泥茉莉奶绿，正常冰，正常糖。”

　　——————————————

　　一大杯奶茶下肚，两人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坐在椅子上，等着九点汪筝的到来。

　　小院无灯，唯有月亮投下的微弱光影勉强能将眼前的路照亮。

　　汪筝一进屋，奈愿就立马和她说了今天的事。她一直都神色淡淡的，只有在听到王琴这个名字时，眼里多了几许波澜。

　　“王琴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陷入回忆里。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和王琴就待在了一起。福利院很小，可孩子很多。
　　她们两个从小就睡在一张小床上，所以王琴和她成为了彼此间最亲密的人。
　　她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看书、听音乐、唱歌。

　　后来，福利院受到了社会上许多资助，她和王琴又一起去上学。她们的成绩很好，干什么都要一起。
　　她本以为她们永远会无话不谈，会永远在一起。
　　可自从来了五花音乐学琴，她就变了。

　　王琴学了小提琴，而她学了古筝。她们都很热爱自己的乐器，不只是因为梦想，还因为这是彼此用获得的奖学金和多年攒下来的钱为对方买的生日礼物。

　　“王琴失踪了。”奈愿看了眼汪筝的脸色，小声道，“她从你死后就没再出现了。”

　　汪筝哽咽着，她低垂着脑袋，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掉在了裙子上。

　　奈愿递给她纸巾，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谢谢你们。”她吸吸鼻子，抬头看向两人。

　　奈愿安慰她，“我们一定会找到王琴，也会还你一个真相。”

　　她低着头，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