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治疗的我只好用十字架锤人了［西幻］》魇魇子冲冲冲

10、芳心纵火犯

　　与安德烈斯随处找的小旅店不同，圣卡特琳娜大教堂今夜是最奢华的留宿之处。贵族云集，名流齐聚，香气笼罩整个大厅。香槟色的液体上浮着一层碎金，缓缓流动，微小的气泡升起，在背景巨大神像的目光中消散。

　　艳红的丝绒覆盖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将人们的美梦高高托举，幽灵水晶吊灯在各色珠宝的映射下显得暧昧，戴着各色面具的人们轻声交谈，规正圆润的发音如同一首舒缓的音乐。

　　安德烈斯坐在长桌旁，一身考究的蓝色西装，戴着狮子面具，正在慢条斯理地切开一块鲜美多汁的小羊排。

　　拍卖会一般由专业的拍卖行举办，因为需要多种特殊的器具甚至于祭具，因此拍卖会都背靠王城的大贵族，手眼通天，他们的眼线比吟游诗人还要漂泊。由于拍卖行有典当的业务，所以他们不仅会邀请贵族与富商，还会邀请强大的魔导士，不管是从权还是从力，亨利都有很大概率被邀请。

　　再者，拍卖会所用的面具都是低品质的祭具，可以干扰人的认知，从而达到隐藏身份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安德烈斯敢随意抢走一个贵族的邀请函混进来，而不怕被熟人识破——可别误会了，被“借”走衣服的是一个混球，安德烈斯撞见他在强迫卖酒女郎，所以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安德烈斯身上只有斯黛拉给的几枚银币，对这些商品不感兴趣——毕竟他曾经也是拍卖会的常客。他打算在压轴品的竞拍里出价，做一点军团里的暗号，这样既不引人注目，也不会真的拍到卖品。

　　男人品了一口葡萄酒，面具下的双眼咪了起来。卡拉市不愧被称为“瑞拉的粮仓”，琥珀色的酒液清澈剔透，口感饱和，夹杂着玫瑰与覆盆子的香气，比上供王庭的贡酒更为香醇。

　　在安德烈斯品鉴完桌上食物百无聊赖准备开始鉴赏餐具时，终于，主持人的声音高昂起来，“相信诸位此前都听闻过关于本次拍卖会的一些流言，那鄙人也不能再在这儿碍眼。”他拍了拍手，一个形似祭坛的平台从拍卖场中心升起来，“有请我们真正的主持人出场。”

　　在一群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之间，身着白大褂的裸露面容的银发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剥开人群——不，准确的说，是人们在主动为她让路，不急不缓地走到祭坛前。随着她的移动，人群四散的窃语也逐渐收敛，最后彻底沉寂，倒有了几分教堂的样子。

　　安德烈斯猛然站了起来，他的行为在翘首以盼的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兀，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为此而来。贪婪的灵魂突破了面具的拘束，人们不再压制自己的欲望，所有眼睛都热切地盯着光束下慵懒的女人，准确的说，是她手边的祭坛。

　　穹顶静默耸立，高高的祭坛之上，并不是平日里的神像、十字架等物，而是一些高低不同的试管、几个奇形怪状的机械造物，看的出来，摆放的人十分随意，它们的布局毫无美感。

　　拍卖会明黄的灯光流淌在女人的银发上，像一串金叶子。她俯视着人群，将他们流露的贪婪与欲望尽收眼底，轻笑一声，“诸位，这是一个新项目，尽管它还不成熟，但我想，你们应该会对它感兴趣。我把它命名为——

　　进化之路。”

　　在扑面而来的热情声浪中，安德烈斯如坠冰窟。

　　安妮，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儿？”

　　斯黛拉吓了一跳，一个光点居然口吐人言。

　　“你还好吗，小斯黛拉？”光点又嗡鸣着飞近了些，斯黛拉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只小精灵——纤细的，有着一对透明翅膀的小精灵。

　　“还不错，精灵小姐。不对，那个，请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噢我没有贬低这儿的意思。”

　　事实上，这里确实算得上风景优美。连绵的山丘，柔软的草地，高大的树木交织成一片翠绿的穹顶，漏下阳光的碎片。草垛上堆放着饱满的浆果，小溪从脚旁流过，发出叮咚的响声，还有高远的、无云的蓝天。

　　在这儿睡一觉比金子还难得哩。斯黛拉想。

　　“小羊羔，你为什么要害怕？”

　　“害怕什么？不，我并不害怕这儿，但您知道的，陌生的环境总是会让人陷入焦虑。”

　　“不必害怕，这就是你自己，接受它。”小精灵自顾自说道。

　　斯黛拉有些生气，她急着回家，小精灵怎么还在戏弄她，“既然精灵小姐不愿意告诉我出路，那么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得先告辞了。”

　　小精灵拦住她，“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你并非良善之辈。”

　　斯黛拉原本还好脾气地听它说话，这下直接扭头就走，她不知道哪儿惹到了小精灵，它拐着弯骂她呢。

　　“好吧，那我换一个说法，你很爱你的父亲，对吗？”小精灵慢悠悠地跟着斯黛拉，晶莹的翅膀拖出一道闪烁的弧线。

　　“当然。”斯黛拉漫不经心地回答。她从没见过这地方，莫罗斯村的外边也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难不成这就是山里或者山的另一边？少女有些激动，她难道碰上了奇遇，接下来就是找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贝了。

　　“你一定忠于他，即使他狭隘、固执、自以为是？”

　　“精灵小姐，这是什么话？子女听父母的教诲，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斯黛拉奇怪地看了它一眼，“况且，我的父亲并不是您说的那种人，他宽容、严谨、平易近人，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但那并不代表他没有缺点，人无完人，亲爱的，兴许他的言论有一些值得讨论的地方，我想，或许不是每一句话都适合你。”

　　“你离开了莫罗斯村，来到了卡拉市，将来或许会去更远的地方、甚至王城，你会经历许多不同的风情，它们或许大部分与你的认知冲突，我希望你可以理性地看待它们，它们会变成你的一部分，让你变得更好。”

　　但无论小精灵怎么说，斯黛拉只是摇头，就像她前面十八年做的那样。

　　“哎，好吧。”小精灵用力地扇了一下翅膀，似乎在模仿人类叹气，“我承认他对你不赖——算了，你该醒来了。”

　　四周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嗡鸣声被放大，仿佛教堂里的祷告。斯黛拉猛地睁开双眼。

　　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散发出阵阵霉味，床下俊美的金发男人低垂眉眼，眼睫轻轻颤动，犹如黄鹂的尾羽。

　　“你一定做了个和这座旅馆条件一样恶劣的梦，可怜的小姐。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做，请稍等片刻。”安德烈斯站起身，冷白的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边。

　　睡意突然涌了上来，斯黛拉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去。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见到男人重新坐下才安心地闭上眼，进入梦乡。

　　安德烈斯长呼一口气，从拍卖会离开后他先绕了一段路，确保没人跟踪自己才回到藏木板车的角落，把不知道谁的货车连同“借”来的衣服一把火烧了。

　　他原以为斯黛拉会睡整个晚上，没想到她竟然中途醒了，万幸在女孩睁眼的前一刻，他翻窗回到了房间。他们虽然是同伙，安德烈斯却并不信任斯黛拉——至少他不允许自己信任——所以他不能暴露任何把柄给她。

　　但放松过后，是紧张与不安。安妮不是一直在皇家科技院潜心研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而且她今日拍卖的东西根本不是她上报的研究项目！

　　她所称的“进化之路”，连安德烈斯也不得不承认有巨大的吸引力，但这项技术如果成熟早就被王室垄断，不会拿出来拍卖。

　　安妮到底在研究什么？

　　安德烈斯感觉许多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可能并没有真正地了解王城。

　　那么他的下属、他的同僚、他的友人，又是否真的像自己认为的那样？

　　恐惧与怀疑像一条蛇盘踞在他的心上，越缠越紧。

　　或许情况没那么糟，皇家科技院直接受王室管辖，他的手伸不进去很正常。那烦人的一家子如何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就瓦解他用心运营十几年的关系网。

　　安德烈斯深呼吸，平复了心情。今夜遇到安妮的冲击太大，竟让他一时自乱阵脚。

　　他抚摸着一直藏在刘海下的右眼，伤疤狰狞扭曲，但坏死的眼球无法传递任何感觉，仿佛在触碰一个模型。

　　没关系，他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眼球被刺破的痛苦。濒死的无力感一直萦绕在安德烈斯脑海里，像那条丑陋的疤痕。

　　他一定会向他们复仇。从睁眼的那一瞬间起，安德烈斯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个念头。

　　安德烈斯不打算和斯黛拉挤一张床，他并不在意环境好坏，也不屑于和女孩抢，从红色的皮箱里拿出几件衣物垫好，这就可以过一夜了。

　　“咚咚咚”

　　敲门声在夜里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