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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莫心哀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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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稹狠狠咳了几声,腰都弯了下去,安文友和安弘赟赶忙上前搀扶着父亲。安稹缓了好久才顺过气来,抬头时,正好望着堂屋正中的玉山子,已有几分混沌的眼眸中透出寒光来。
“因为周家不让他死,顾长俞单纯,更是被他拿捏准了。”
“父亲!”
安弘赟替他抚着脊背,躬身侍奉在侧,同是叹道:“顾家此子能从沚罗脱身,便不简单。他跟在顺王身边,能单纯几时?当初周家这步棋可是走错了,本以为除掉顾长沂,顾家后继无人,只能让此子从川陵回来。此子只知打仗,好对付得紧。怎想让那顺王捷足先登,借此从翟雀宫脱身出来。父亲,这两人,断不能再留。”
安稹慢慢直起身子,倒了杯清水,放在口边小口喝下,“好在顾长俞来了檀京,又把齐王带来,川陵那边就少人了。再得力的干将,能有自家儿孙靠得上?无疾此时应在返京途中了,只凭顾喆昌一面之词,陛下也不会真就将无疾怎样。”
安弘赟就道:“是啊,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克伦舞姬,将她送进宫里。二弟,今日在场的可有什么人能询问?”
安文友早便想过,只能道:“脱脱拉台说这事的时候,众人已经散场。若要去问周宗泽,自是不可能。只能等明日一一去问,若真是顾长俞将人掳走,大街上总该有人看到不是?”
“这就是了。”安稹抚着坐上的锦裀,眸间暗下来,“若是顾长俞劫人,他不会如此光明正大。他也知道此女是克伦欲献给陛下的,他劫了算做什么?陛下在殿上没收这女子,克伦人才想了招出来,让这女子在广寒仙子楼献舞,名动一时。”
安弘赟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眸,“莫非…是陛下……”
安文友一惊,细思之下竟无法反驳,“脱脱拉台此举,本就是招陛下去看!陛下竟……可若真是如此,顾长俞过去有何打算,难道便只是帮着周家行事么?”
安稹忽然问:“周家是如何让那楼塌下的?”
“无从查证,我早便去了,只知是烟花炸了石柱,其间必定有人为。可我找过,连这楼的主子都不知是何人点的烟花。周家做此事,定不会留下证据。”
安稹沉思,隔了半晌,又望向安弘赟:“吕驰怎的还不回来?”
安弘赟猛然抬头。
翌日清晨,周宗泽到了崇华宫。
周煜灵事先不知她昨日回京,一早听闻她来了,忙跑出去迎接。人还没看见,便闻周宗泽呼她:“煜灵!”
周煜灵这才看到她向这边来,面上便是掩不住的笑意,喜道:“姑母!回京也不提前修书给我,我还道你又要掐着除夕的点回来了!”
周宗泽边上前边将身上的雪青色织金暗花镶毛披风解下,给了身边侍女,笑道:“昨晚就回来了,同京中旧友喝酒,一觉睡到今晨,这不才忙得来找你!”
周煜灵就拉过她手,将她往殿里带去。崇华宫殿里一向暖若晚春,周煜灵叫人沏了茶来,又端了周宗泽喜爱的点心上来。周宗泽坐在榻上,捏了块酥油泡螺吃,笑问:“我记着你不爱这滴酥,嫌腻,怎还备着?”
这盘子酥油泡螺一早便摆在黄花梨炕桌上,周煜灵就道:“我不爱吃,却有别人爱吃。我宫里还有个小姑娘,现在都不曾起来。”
周宗泽便笑了,“原是长公主啊!你这人有意思,长公主大你两岁,小姑娘说的是你才对。她在你宫里也是惬意,不用拘着。”
“不拘着才好,我便是那不正经的,偶尔犯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周煜灵拿了把泥金扇子,悠悠摇着,腕间金镯作响,“姑母在外可好?明年打算去何处?”
“一切如常,明年许要到北境冗东去了。”周宗泽道,“你也知道,不出意外,这往来督市司是设定了。我总得去冗东盯着,兴许要在那待上一整年。”
周煜灵一手支着头,懒散道:“生意上的事有姑母,旁人操心也是闲操心。”
周煜灵在这周家,也便与周宗泽是真心相待。她幼时本跟在她母亲身边,那时她母亲早已赎身出来,住在买下的破宅子里。后来她母亲不甘她跟着受苦,便抱着她跪到周合商府前……
当时下着大雨,那小倌人撑着伞,怀里抱着女儿,跪在湿漉漉的青石地上,跪在周合商府前。
周合商那时还年轻,却已是心有城府之辈,处理起这些事向来狠辣,故而一旦有什么事,也无人敢找上门来。他一身玄色缂丝锦袍,面如冠玉,往那一站便叫人不敢直视。他打着伞,静静凝着雨中的人,听着她哭诉。
周煜灵在这大雨天的,窝在母亲怀抱里,被雷声吓得直哆嗦,襁褓婴儿,竟也不啼哭。
以周合商当时的权势,足够他不留痕迹地解决这么一桩麻烦事。他却没有,只是叫人将这母女俩送到京郊的宅子里养着,自己连看都没多看一眼那婴孩,转身回府。
一晃便是五年,那日他与魏淑白起了争执,喝醉了酒,苦闷间突然想到那女子,便到了京郊的宅子里去。
周煜灵五岁,生得一副美貌,将她母亲与周合商的优势尽揽了去。周合商突然就说,要将周煜灵带回府去。
周煜灵不肯,哭着抱着母亲不松手。周合商竟是顺了她的意,将那女子收为妾室,接进府里。
当时府里也是如今这两人,一位是魏淑白,一位是妾室孙氏。若是让周煜灵现在回到当时,她便再也不会抱着她母亲不松手了。她母亲不受待见,也不是对手,入府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周煜灵那么小一个孩子,一入府就被魏淑白养在身边。魏淑白所出一男一女,便是裕王妃周沅和周辂,两个孩子比周煜灵大五岁,小时不懂事,很是排斥这个突然到来的妹妹,时常欺负她,有时就当着周合商的面,周合商懒得管。
一次周宗泽见了,就拉了周合商出来,对他道:“你若不喜欢这孩子,就让她跟着我。到底是周家的孩子,既决定要养,就别这般亏待。”
后来,周煜灵就跟周宗泽走了。周宗泽做生意,满大聿跑,阅人无数。周煜灵跟着她闯荡,小小便见多识广,一回了府里,竟是比那几个比她大的孩子还显伶俐。就这般被周宗泽带到八岁,才留在府里与其他人一起念书。她天生聪颖,念书也是像模像样。
周宗泽饮了口茶,道:“有件事我得告你。昨日那克伦舞姬在广寒仙子楼跳舞,陛下也去看了。”
周煜灵“哦”了一声,“偷偷出宫了?”
“嗯。”周宗泽说完,忍不住轻笑一声,“昨日那楼出事,我看到郑序去救那女子了。”
不消多说,周煜灵知道她意思,依旧是原先那般神情,道:“今早我身边人来告诉我,他将那女子封了才人,我才知昨晚是他将人带去了。”
周宗泽还不知此事,闻之不禁蹙眉,“消息还不曾传到外面。不过…这不似陛下的行事风格,他就算喜欢那女子,也不会如此草率。且克伦使臣还未离京,他这么急着,实在是……”
周煜灵没说话,默了片刻,便见林惊时进来。她便放下扇子,问:“可用早膳了?”
林惊时应是习惯了崇华宫的温度,穿得单薄,周宗泽见她来,便笑着见礼:“长公主怎穿得如此单薄?可当心着凉了。”
林惊时先是应了周煜灵一声,才坐下道:“我就住不远,不过一迈腿的距离,便懒得捯饬。周大小姐昨日才归京吗?”
周宗泽闻言,倒是望了周煜灵一眼,才道:“是,往年比这个还晚些,今年早些回来,也多陪陪爹娘。”
周煜灵想着方才那事,就又接着说:“我听说,赵熙政昨晚醉了,晨间怎么也叫不醒。皇后这才过去,便见那克伦姑娘与赵熙政在一处,似是不大高兴。”
“自然不会高兴,谁见了这一幕能笑出来?皇后本是名门闺秀,刻在骨子里的诗书礼仪。且这女子虽是安家的人,她一个正宫皇后,日后却要被这女子压一头,自然心里难过。安家此举,利了所有人,罪全让皇后一人受了。”周宗泽道。
正说着,却听外面的人来报:“太后,皇后娘娘与兰才人前来请安。”
周宗泽与周煜灵对视,“兰才人?”
“就是那克伦姑娘。”周煜灵说罢,向外面道:“带她们来吧!”
林惊时往外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周宗泽便道:“真是奇了!安瑾瑜过来就是奇事,竟还带着那兰才人一道过来,真是有趣了。我倒想看看,她们这两人过来说什么。”
门从外打开,安瑾瑜走在前面进了室内,她还是如往日一般的端庄之态,发髻一丝不苟,首饰点缀得当,见礼时稳得头上可以顶碗水。
在她身后的,正是已经换上大聿服饰的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