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别懂大 ...
-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三年前来到这个不曾熟知的时空，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孩，在襁褓中拥有我自己的意识，没有人知道那个漂亮的孩子的灵魂已经死去了，在落水的那一刻。那时的我很镇定地看了看周围，整个屋子都是一套的檀木雕花的家具，深赭色的表面有光滑的痕迹，光泽柔和细腻。我被从一个一臂长半臂宽的婴儿床里抱了起来，同我的床紧紧靠在一起的是一张笨重但华丽非常的大床，床帏是细细的水色的柔纱围了个全部，分辨了好久我才发现有个瘦弱的身躯藏在厚厚的被褥之中。看到这里我几乎用完了我全部的力气，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身子骨还真是嫩的呦，啧啧，然后就睡了过去。
现在的我早已三岁了，藕色的肌肤嫩得好像能挤出水来，大红喜色的肚兜手掌大小盖在我的肚皮上，挥着胳膊满屋子跑，脚踝圈着的银镯子敲敲撞撞，声音脆生生的，让我一颗苍老的心倏然间也回到好像童年时代。如今那个瘦弱的身体的主人早已成为我最熟悉的人，是娘亲。娘亲永远穿着亵衣裹着被褥斜靠在床头，既不抱我，也不哄我，只是看着我，用说不出的眼神看着我。有一次她将手臂伸向我，就在触到我皮肤的那一刹那好像触电般收了回去，痛苦的神色瞬间填满了整个瞳孔，再下一秒又消散不见了。
在我能在院子里跑的时候，这个素雅的院子就从来没有人进来过，可是当我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我突然间发现原来我住在一个巨大的府邸里，院子的周围是葱葱的竹林，密密的仿若将要将我住的这个院子遮住，而我从来没有机会看看丛林的后面是什么。望了那片竹林良久，转身回到屋子里，我发现屋子里竟然站着一个男人。
你竟然将自己折磨成这样。男人开口，母亲的双肩震动了一下，没有抬头。那个男人真的值得你这样，这个男的又值得你这样么。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在我困到要睡着的时候，母亲开口了，是我三年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柔得像水，却又绝望到像冰。莫书，记得三年前他们站在我的面前，是莫剑的剑穿进又年的身体里的瞬间，我好像能听见血沿着剑刃伤口溢出的声音，三年了，只要我闭上眼睛，那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柔柔的，几乎没有声响的声音却要逼得我发疯，又年的爱卑微到让我难过，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子，从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莫剑是我童年的梦啊，我怎么能将我的梦置之脑后，我不断地逃避又年，逃避自己对又年的感情，可是那个骄傲的男子，总是以最卑微的角色站在我生命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地守护我，我言不由衷的讨厌自己的懦弱，我的懦弱让我害怕自己内心的动摇，有绝世武功又怎样，还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感情的痴子，妄我自负聪明，连自己爱的是哪一个都没有搞明白，我凭什么有这样一份爱，我那么任性，那么任性，我。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我听不见了，那个男子才转过身看着母亲，又是一阵沉默。谁？突然男子厉声问道。我先是一怔，然后拽了拽衣角走进屋子里。孩子。男子震惊地开口，佳柔，你居然有孩子，居然，孩子，孩子是又年的？母亲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转过头看着我的方向，但是漂亮的杏眼又穿过了我的脸颊不知道看向哪里，孩子，孩子。然后仰面大笑了好久，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流到脖颈，孩子，我有什么资格生又年的孩子，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的，除了又年，痴子般的我还认识谁，又有谁还会爱我，爱自负，爱任性的我？这是这个宅子主人的孩子，这也是我住在这里的条件和代价。莫书只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又一切恢复平静。这个孩子，你会教她武功么？还是将她置之不理？莫书的问题仿佛不会有疑问，这样的行为好像理所应当。我抬头看了莫书良久，他应该是很了解母亲的吧，来到这样的时空的时候我还不能够理解这个母亲的行为，我曾经揣测过我的角色，侍女的女儿，仇家的女儿，反正就是没有她的女儿这个角色的，从一个同这个任性女子没有任何接触的婴孩，我根本就不能想象到这样的一个角色。我也不知道，母亲突然开口了，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接受她是我的女儿，虽然她是被迫来到这个世界的，虽然这又是我的又一次任性。。。莫书突然打断了她，看样子，又年的离开并没有让你有足够的成长，你依然是任性，你依然是为所欲为。你知道吗，又年的死，完完全全是你的责任，你一直任性地认为，你的感情是不可以改变的，那甚至成为你可笑的骄傲，你不愿意对莫剑放手，你又不愿意爱你的又年弃你而去，你想绑着又年，又不愿意放弃自己儿时的骄傲，你让他们两个为你争，为你斗来满足你内心的骄傲和自私。你从来没有想过放手是什么东西，你真的爱又年吗，还是爱你自己。你本可以放开又年的，你可以赶他走，放他走，让他停止爱你的念头，最起码在你还没有爱上他的时候。可是又年是多么优秀的男子，你还是爱上了他，你还是放弃了你的骄傲，你的追求，你的信仰，这也是莫剑最后放弃你的原因，直到又年死的时候，真正不明白你爱他的只有你自己了，可是你还是杀死了他。。。不，不我没有杀死又年，你胡说。母亲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痛苦地跪坐在地上，你胡说，又年是因为莫剑的嫉妒才死的，莫剑是嫉妒，莫剑是爱我的不是吗，你骗我，你骗我，你。下一秒母亲就晕倒在地上。我算是明白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我朝她看了一眼，我终于明白了我这样形同仇家的待遇的原因了，可是这样的理由让我无奈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莫书安顿好母亲之后就转身朝我走来，蹲下身同我一般高，你叫什么？我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名字，母亲没有给我起名字，在这里也用不到名字。我平静地说出这件事情，好像在说今天是晴天这般简单。莫书沉默了良久，一直直视我的眼睛，好像要从我的眼睛里找到害怕，找到孩子应该有的感情，也许还有难过吧，可是当这个失去原来灵魂的身体接受我的时候，当我知道自己这般无奈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原因的时候，我还能说些什么，我还能难过些什么。
第二天，母亲醒来的时候，莫书牵着我站在她的面前，你会教你女儿武功么？母亲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我的脸，就迅速低头，摇了摇头，我都没有办法正视她的眼睛，教我如何教她武功？我只要看到她的脸，我就不自然地想到曾经自己委身于。。。莫书抬头看了看母亲，头就不自然地撇到其他方向了，是你自己的任性，你自己存的因，结的果。又是沉默，我舔了舔我的嘴唇，莫书就开口了，你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然后我带她走，你没有办法看她的眼睛就没有办法保证她的安全。名字？母亲高声反问，之后又低喃，她还没有名字么。名字，名字，就叫思年吧，思年吧，可是我怎么能用又年的名字呢，又年，又年。。。莫书不管母亲的自言自语，就是思年吧，我带她走了，你自己，他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说完拽了我的手往屋外走，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向母亲走去，直到站在她的面前我才停了脚步。我只是静静看着她，将我的双手放在她的面颊上，母亲，我来到这个世间的理由是如此的牵强，可是我只是无奈却没有怨恨。我只是愿意记住你的容颜，我尊重你，因为你至少给了我生命，其他的我还真是一无所有呢。说完我就拉了莫书的手离开屋子，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屋子。
让我停下脚步的是一个巨大的宅子，宅子里却只有两三个院子错落在空旷的地面上。莫书一个翻身就将我轻轻放在某一个精致的沉香木的桌子边上，这个桌子没有一点点镂花，可是边缘却是金色的封边，一笔宽的金质的封边竟然雕镂了密密麻麻的花，深浅一致恰到好处，我用手指抚摸了良久抬头，撞上了莫书考究的眼光。见我抬了头，他就敛了目光，接着才又看着我，你叫思年，你记住了么？见我点了点头就继续说，你的身世我想你应该挺清楚了吧，不用我来重复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曾经是世上无人匹敌的高手，但因为她的任性仇家只增未减，如果你没有做够多足以防身的武功，想死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你母亲的任性让你没有办法学会足够多到抵御她仇家的武功，那就由我来吧，算是完成哥哥的心愿。。。是你的吧，你也喜欢母亲吧。我只是用很轻的声音打断了他，可是房间里就有了很久的沉默，我朝莫书看了看，我只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爱了佳柔上半辈子，哥哥没有发现，又年哥也不想发现，这么久了，你母亲粗糙的性子就真真没有发现，可是她的女儿在同我相处了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就一眼将我看穿，我是该欣喜，还是该感慨自己的不幸。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为了报答你的理解，我也该好好照顾你吧。说完莫书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莫书。我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轻声叫唤道，你还在房间里么？房间门无声打开了，我迈进了房间。房间里光线昏暗，可是男子挺拔的背影却是十分清楚，后背着的双手捏着的是一块漂亮的玉，在不多的光华中闪着柔和的色彩。莫书，你还好吗？我首先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男子转过了身，可是脸却看不是很清楚，莫书？莫书？我向男子的方向走去。佳柔。这声叫唤硬生生拽住了我的脚步，我看了男子方向良久，你是莫剑吧。我不是佳柔，抱歉了。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已经大概有半个月没有见到莫书了吧，我轻轻举起指间的酒杯微呡了些许。谁？身后的气息稍变，我立刻转身，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又是莫剑。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佳柔，我再说最后一遍。我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这半个月明里暗里在周围出现不下二十次，几乎是天天要来报到，任谁都没有这么良好的耐心，况且还将你当做了别的女人。来人脚步微顿，看见我手中的酒杯刚好裂成了两半，没有丝毫多余的缝隙，哐地将桌面砸出了小却深的凹槽。这就是我刚来到莫书庄子房间里的那个桌子，之后细细看来，那哪里是金色的封边，那是桌子的真正的材质，正是金刚石，虽是粗制倒也和现代的硬度半斤八两，外面的沉香木只是薄薄的一层，我刚刚就是用我自己的内力助瓷杯硬将它砸出了一个口子，想是莫书都没有此等内力吧。莫剑用恰当的语气掩饰了刚刚的怔忡，我知道你不是佳柔，我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你还是很像你的母亲的，我只是想用这半个月的时间好好将你的，或者说是你母亲的形象印刻在我的心里，请多包涵。哼，每次都用我母亲做借口，我在心里说道，面子上还是柔和微笑，那就是了，想来您该看够了吧，这半个月您大看小看，明看暗看，算算也有二十来次了，该够了吧，即使画都是够了的。我这院子不喜外人，也请您多多包涵。我如此明摆着的逐客令，就是孩童也是可以懂的，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够了然的了吧。我微挑着眼角瞟着他，他好似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嘴唇蠕动了些些就不再有什么动静，继而是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吐出了一口气，随后又是一阵气息紊乱，可是这次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用转身就足够安心，是莫书。
那日一见后又是半月，我才看到莫书重新闲适起来，同从前一般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看书。我拎着食盒迈进他的院子，莫书，你尝尝我做的小食吧，学做了好久才敢拿给你尝。说完掀开了食盒的盖子，未见点心，先闻见了浓而不腻的香甜，初次来到这个宅子，第一天尝到的就是这道玫瑰玉，不愧是叫玫瑰玉，有玫瑰沉郁的花香，有玫瑰沉郁的酒红，有玫瑰花瓣沉郁的细腻，那日就吃到积食。记得当时莫书眼中宠溺又无奈的笑意，就像现在一般。你还记得这道点心啊，那次你吃到积食，我就命了厨房不再上这道点心了，莫不是你缠着师傅吧。微眯了眼睛就直朝我瞟，然后优雅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又是良久的无声，大概有刻钟吧，莫书开口，思年，你知道么，你娘亲最喜欢的就是这道点心了，当时妄是无心却是有意地让你尝到这个点心，你也是喜欢的吧。这么多年了，你可以去看看你佳柔了，她也是想你的吧。当听到想这个想字的时候，我抬起头，也许吧，可是我从不奢望她会想我，只要还记着我，知道这个世上有我方思年这个人也就够了，想她早已忘了我，也许她也不曾记得你，更加不知道你还记着她喜欢玫瑰玉吧。莫书似赞同地抬起头，可是却皱着眉头，也许她不记得你，可是只要你还记得她就够了，一如我记得她爱玫瑰玉但她却不知道我知道她爱玫瑰玉那般。看着他随后站起身，又将背影朝着我的时候，我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莫书，你还爱着赵佳柔是吧。这时的我是多么希望他回答，他记忆中的佳柔早已成为记忆，成为习惯。可是回答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让我心痛，是吧，而且如果这种每时每刻的想念一定要定义的话，那就是爱吧，少年的爱。。。莫书凝视着手中的玫瑰玉，少年的爱是很难忘记的，你知道么，思年。
这日傍晚我就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装安静离开了庄子，只是在张金刚质地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
十年了，和莫书在一起十年了，从开始的艰苦学习，不论是武功还是才得抑或是女工，到后来连莫书都连连惊叹，再到后来莫书的自叹不如，这十年对本应该最熟悉的母亲来说是一片空白，但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莫书来说却如数家珍，也许我对他的感情是朝夕相处，是日久生情或者是别的什么，我都是从心里去感谢他，我对他甚至产生了依赖，没有意识的时候的孩童的本能，现在是感情了吧，可是却被好笑地拒绝了，也许是自己还不够优秀的缘故吧，最起码没有当初母亲那般优秀，十年的相处，最后的结局都属是失败，我该笑自己无能，还是感慨感情的世界力量太过强大。我突然之间感觉自己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别懂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