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木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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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藤木化成的利爪勒紧祝今宵的脖子，爪子后流淌的绿色枝条，如同爆出的青筋，愈加将他脖颈扣紧。
祝今宵后背抵在木板上，隔着衣料感受到雨天木料的冰冷与湿气，寒意快要钻进肌肤。
雨越下越大，不见停下的趋势。祝今宵的呼吸不复通畅，周围藤条木刃蓄势待发，只想继续进攻。
祝今宵垂眸，看着在脖子上掐紧的爪子。
他要真打自然是打得过。
只是眼下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没有察觉到妖兽气息，从他来客栈至今，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一丝妖气。
也就是说，袭击他的不是妖，是别的东西。
二是，应清梨就在暗处埋伏。他不能此刻暴露修为。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清梨的暴怒喝声。
红月伞飞旋而出，转出一圈圈水花，大雨淋在伞上，边缘滚成瀑布般的水幕。
清梨大怒：“你敢占我师兄便宜！”
祝今宵被掐住脖子，喘气困难，闻言还不忘拼尽全力制止清梨乱说话：“少门主，慎言！”
此时枝条已经牵制祝今宵，剩下无数藤蔓伸出触手，缠绕在他手腕和腰侧。
伞上霜花骤放，一朵接一朵，璀璨蔓延，伞周边笼起寒雾，雨丝冻成霜针般斜飞攻去。
红伞横扫，掐住祝今宵的爪子瞬间被当中斩断，所有触碰到他的木须触手，都在这招中化为齑粉。
祝今宵得以解脱，迅速逃到安全处，全神贯注看清梨，留心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顺带留意找找掌柜的在哪，要和他解释被碰坏的那些门槛桌椅，这属于除妖过程的正常损失，概不赔偿。
那木头似乎笨笨的，见到清梨出手的那一刻，它动作就僵住，藤蔓枝条往外伸出一寸，又在雨中停住，片刻后往回缩回一寸，像是个小心试探的孩童，迟疑不定，在垂头呆呆思考。
祝今宵见状，心中郁闷琢磨，难道这也是锦鲤气运决定的？对手见到他就聪明凶猛，追着暴打，见到清梨就乖乖示弱，笨拙讨好？
客栈周围人群早已经避开。
天地之间，雨幕之下，好似只剩下白裙红伞的应清梨，身形矫健轻盈，招式利落狠厉。
而今这些奇景怪事的属性明显为“木”。
木属性的怪特点是治愈力强，势力范围广，再生能力强，缠绕能力强。
清梨将这些全部考虑到。她直接下狠招，只打算速战速决。
红月伞飞舞，霜花在落雨击打伞面的哗啦声中绽放。
倾泄的大雨竟然在伞边片刻凝聚，如奔流却转瞬冻结的长条瀑布，如炼如帛，边缘闪烁霜花的晶莹华彩。
清梨握紧刻满三瓣霜花的伞柄，白裙蹁跹，往前挥去。雨水凝成的长绸飞泻而出，竟有九天之水尽为她所用的气势。
刹那间，天地间充斥刺目光华。
一招让天地亮如白昼。
远在千里外观战的墨妖内心震撼：好强。好一个应清梨，当之无愧的修仙界少年人中最顶尖战力。
雨幕招法先杀，白裙红伞紧跟其后。
伞尖犹如利刃，下一瞬就要刺破对手的额头。
“别杀！”祝今宵忙忙喊道。
清梨白裙翩飞，发丝飘扬，执伞的手却稳当得很。
红月伞离对手要害处只有毫厘。
大开大合的招式下，她还能精确控制住这微不足道的距离。
“我们要和它讲道理吗？”
清梨打怪非常依赖气息，她确实没有闻到丝毫的妖气，不打算下死手。只是打算先打服。
打永远比说要有效。
她苦恼：“要是它不听我们讲道理，怎么办？”
祝今宵摸着脖子咳嗽几嗓子：“放心，你八阶修为，现在武器悬在它额头上，它会愿意听你讲道理的。”
咕咕几声，从藤蔓中发出，好似被说中心事般委屈赞同。
雨水带着洗净一切的气息。
那些纷飞的木屑，叫嚣的藤蔓，全部被收回，在杂乱的雨幕中，散发出忽强忽弱的金光，金光中央有团混沌物体。
非妖，非邪。
木灵。
*
天地间万物有灵。
山川草木有灵，金木水火土五行有灵。
灵心纯善无比。
甚至白雪山提倡有教无类，早年有多起山精木灵前来学艺的先例。
只是从灵开始修到能说话有身形的极少。
眼前的这块木灵，显然还没有完全学会化形。金光之下的混沌身形，像一个大头娃娃，额头还鼓起大包，脸上没有五官。
好在它在差不多下巴的位置长了一个小口，能勉强说话交流。
“说一说。”
清梨的武器没有移开，仍然搭在要害处，一场战后气息依旧平稳，语调带点雨丝的冰凉，“来龙去脉。”
木灵歪头，没有五官的大头上呈现出迷茫，然后似乎费劲理解通了，伸出两只短短的婴儿般的手，笨拙地比划，边发出嗬嗬声。
【宿主宿主，】系统高高兴兴来出力，【我这边有个短时外挂，可以翻译它的话。】
木灵比划，系统翻译，清梨随口编了个自己有独特交流法宝的借口，总算把前因后果理清楚。
客栈建造时，用的全是上品好木头，有的木头中便有灵。木头沾染人的气息，久而久之，整栋木制客栈，产生了自我意识。
想玩闹，想说话，想被陪伴。
但是客栈里人来人往，往往停停走走，没有人永远陪它。
木灵便想用自己的方法，让有人永远陪伴自己。
所以它会做些笨拙的恶作剧，它以为这是玩闹互动的方式，可以让人留下来。
之前清梨住宿时它不胡闹，一是清梨修为太高，它畏惧；二是清梨锦鲤体质，带来源源不断的财运，只要清梨在时，客栈的生意兴隆，间间爆满，木灵特别高兴，就安静起来。
清梨听了一半，心里已经衡量出对错，伞已经收回去。
只习惯性再审问一句：“不曾伤过人？”
木灵赶紧摇摇头，晃动它那额头鼓大包的大头，摇得头重脚轻，像个颠倒摇晃的大水缸。
“不对，”祝今宵质疑，“那为什么它不打别人，却打我呢？”
小祝师兄的眉头皱起来，他费解，总不能这也是因为他倒霉？
大头娃娃瞧着他，大头重得要坠下去，却硬是坐直身体，空白大脸上居然呈现出一种类似生气加茫然的纠结，手指哗啦啦比划。
系统给清梨翻译完，尾音没忘啧啧啧三声，指指点点。
祝今宵等待清梨转述。
清梨眨眨眼：“因为它以为你是负心汉。”
显然，他俩在客栈前演的那出离别戏，真的骗到了木灵。木灵信了，还是非常彻底的，连清梨加戏演的负心桥段都信了。
祝今宵颇有些无奈而幽怨望向清梨。
清梨立刻道歉，哄人：“师兄对不起，这算工伤，我给你门派卡里再打十颗夜明珠。”
她举起手发誓：“是最大最亮的夜明珠哦。”
*
这出客栈闹妖邪的事件总算被理清前因后果。
后续的沟通善后由祝今宵进行。
因为祝今宵说，他从木灵笨拙重复的手语，和简单匮乏的词汇中，已经搞懂了它的语言逻辑，能把它的话猜的大差不差，可以流畅交流。
他让清梨不必再耗费体力用法宝了，好好休息休息。
在交流过程中，木灵依旧呆呆的，好在祝今宵足够有耐心。
“你想要每天十颗糖？不行，木头吃什么糖，会有虫子钻你的。不行，也不能抢客人的。”
“你说因为淋湿面汤和掐我的事，向我道歉？没关系，我不在意。”
“你想要和客人们玩？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木灵叽叽喳喳，祝今宵坐在桌边，不管它的话是否幼稚，都在认真倾听，低头在册子上一笔一划记下木灵的每一条要求。
笔墨力透纸背，记录日常的墨迹，笔画结字不输任何一位书法大家，最后一笔总带着个人习惯，飘逸拖长。
清梨有一搭没一搭吹着翠色杯盏里的茶叶，目光从纸上流转，三两眼扫完主要字句，又果断上移。
眼神滑过师兄骨节分明的手，滑过整齐干净的衣襟，滑过修长还带着红痕的脖颈，滑过凸出的喉结，最后停在师兄的眉梢眼角，不再移开。
“看什么？”祝今宵垂眸写字，并不看她，却敏锐注意到她的目光。
问完他就想咬自己的舌头，多余问这一嘴。
果然，清梨双手捧脸，非常自然答话：“看师兄啊。”
“在想，”她的目光微微下移，停在祝今宵的颈侧，藤蔓勒出的红痕居然还没有消掉。
“师兄你的身体，真的很容易留下痕迹。”
【靠我要想歪了】系统捂住鼻血从书库起身。
【宿主你真是每句话都让人非得想想，想得非非。】
*
“我会替师兄保密的。”清梨又突然开口。
“什么？”祝今宵将脖子用衣领遮掩起来，红痕未消，耳尖却又红了。
清梨并不再答话。
风从雕花木窗吹来，又带来丝丝缕缕橘子香气。
木灵依然在和祝今宵聊天，它会用的词汇又增多了点。它很高兴，很喜欢这个心软又能陪它的小哥哥。
祝今宵本意只是想帮清梨一点忙，故而揽下木灵的审问和交流。
而这却让清梨越加坚定地认为：师兄果然是草木成精的呢。
他都能和木灵说话，他不是个橘子精是什么？
*
此前请的驱妖道士都盯着怪事盯着人，事实上怪的是店铺本身。
既然如此，这个木灵自然难以除掉，而今更得妥善安排好。
掌柜的来问解决方法：“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祝今宵看眼呆愣愣趴在木栏杆上流口水，直直盯着客人的木灵：“不用，它不吃什么。”
掌柜的再问：“我每个月搞点银钱给它上供？”
祝今宵盯着掌柜手中的大额银票，小幅度吞了下口水，坚定摇摇头：“也不用，它不在意这个。”
木灵的诉求很固执：它想和客人们一起待着一起玩。
掌柜的透过清梨帮助，看了眼木灵形象，倒吸一口凉气，这大额头，这没有五官的大饼脸，别把我客人吓跑到客栈赔本就不错了。
既然想陪客人玩，那之前那样虚无的隔空戏弄自然是不行，得先有个人样。
现在要紧的，是让它有个正常人形，做个有头有脸的人。
可是木灵化形哪有那么容易。
祝今宵摸着木灵的大脑袋，觉得颇有些束手无策。
清梨笑吟吟走过来：“这有什么难的。”
她朝祝今宵眨眨眼，秋水眸清亮灵动，眼下红妆闪烁：“师兄，我可是锦鲤。”
清梨打起一个结界。即便此处全是凡人，她仍是万分谨慎，设出加厚的隔音隔视野的结界。
“其实你机缘快到了，该化成人形了。”
清梨走近木灵，手镯叮咚作响，涂着凤仙花染料的纤指轻轻点在它额头，又颇为嫌弃地敲了两下。
“只是你审美不行。”
只会照着孩童玩具化形，化得头大身子小，还看不清五官。
清梨的声音清脆响在结界里：
“人开窍于面，龙聚灵于角。”
冷不丁一个“龙”字，让祝今宵愣了一下。
清梨却继续说，边说边在手上散灵气：“人的五官最是难化，我看你化形也就在这小半年间，我借你锦鲤机缘，加速你化形。
她掌心金色的光芒如实体金粉般闪烁洒下，被金光包围的木灵居然渐渐往上抽条，身形变长，头变小，额头的包消去，从大头娃娃逐渐变成中等凡人身形的少年。
少年的面上逐渐呈现五官，由小到大，由平面般的墨迹到立体的轮廓，完完全全长出一张脸。
清梨其实看不出化形机缘，是系统刚刚辅助的，但她给出的锦鲤气运是实打实的。
【这招很厉害啊】系统跃跃欲试，【你要是分给龙傲天会怎样？】
“一次性的。”清梨打消系统的想法。
锦鲤气运和天地之灵同源，故而可以单向化福缘助力。且只有天地之灵化形时能帮，更得是半年内化，这次赶上巧了而已。
她顺便走神：师兄可真会化形，化得可真好看。
系统感到可惜，摇头表示这么好的招怎么还限时限对象用呢？
要是能用，这气运值该涨多少啊。
然而下一刻，气运度还真迅速涨上来。
清梨微微睁大眼，目光锁在师兄掐住自己手腕的手上，有些惊讶师兄居然主动牵手。
祝今宵攥紧清梨的手腕，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紧张，他反复检查清梨的手，确认没有功法倒退的痕迹。
“化形，天劫，都最耗气运。”
他的声音有点急促，他身为妖君，看惯了妖兽为化形吃的苦，不管是妖还是灵，这都是最难闯的两关。
挨得过就变强大，挨不过就死。
“怎么能把自己的气运借它？”
清梨愣愣看他，任由他举起自己的手腕，而后面帘之上浮现一笑，金珠流动生辉：“没事啊，师兄，我好得很。”
祝今宵猛然意识到此举太暴露自己了解妖兽山灵，了解天劫，很容易暴露身份。
他又立刻放下清梨的手，在手镯轻响中站远了一步。又欲盖弥彰般将视线转向木灵。
刚刚化出新身体的木灵高兴极了，正在对着镜子双手捏自己的脸。
坦白说，他这张脸并不算好看，只是很普通长相，甚至因为化形太快，还有些不协调。
配上木灵生涩笨拙的初次尝试，龇牙咧嘴间，五官表情更丑了。
“你想化得更好看点吗？”
清梨问，她现在心情超好，故而大方起来。
她走近木灵身边，手指敲敲铜镜，出主意：“我可以给你一束我的头发，你贴身带着……”
“不用了。”祝今宵却开口打断。他伸手，在她的手背轻轻一拍，似是提醒。
清梨今日的衣服袖子宽大，一直遮到手背。师兄只是隔着轻纱碰了下手背，又很快移开，肌肤热度一触即分。
“它不必太好看。”祝今宵言简意赅。
他不想清梨送木灵头发。一想到清梨会割下一束柔顺发丝，放在锦囊中，让这个新化形的小子贴身带着，他心里就有点奇特的不舒服。
“它太显眼反而招人怀疑，这是为它安全着想。”祝今宵又补充一句。
木灵瞧瞧清梨，又瞧瞧祝今宵，那张新脸上浮现第一个笑，迅速点点头。
只要有可以陪客人玩闹的模样就高兴很了，不在意美丑。
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圆满解决。
木灵化形成为小跑堂，可以与人交流，可以帮客栈干活，说话聊天，享受人间的热闹，得偿所愿。
掌柜的非常聪明，还想了个由头，找说书的把清梨除妖的事情编了段，让客栈成为瞻仰仙迹的打卡胜地，挣更多钱，生意更好了。
左右临近簪花盛会，清梨决定玩过簪花节日再走。当然，师兄得陪她一起。
深夜，祝今宵陪清梨吃完饭，独自去客栈院子给小狗喂骨头汤。
而墨妖传来消息：
“少君，花妖已经从妖山来到了芙蓉镇里，你该和花妖接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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