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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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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方洄掐头去尾概况性地讲完,施羽沉默了好久。
窦疼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听傻了?”
确实听懵了,最懵的是施羽感受上的出入,听他讲的,他父母似乎特别爱他,但施羽的印象中,他们对他非常冷漠,不闻不问,他没有感受过他们的爱。
他小时候有几年,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还偷偷拿着父母的头发丝儿上医院做过鉴定,做出来的亲缘确认,让他更难过了,他是亲生的,却被如此对待。
他从想不通为什么,逐渐不再想了,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安然长大,得过且过。
父母死后,他其实对他们的印象都淡了,甚至偶尔会想不起他们的面孔,他们见面的次数本来就很少。
他还记得得知父母死讯的那天,他在公司食堂吃饭,是一直以来给他生活费的助理叔叔来跟他说的,听完,他没什么反应,继续把那顿饭吃完了。
父母给他留了一套房子,普通大小,普通地区,他去办过户,中介和他闲聊,问这房子一个人住啊,对象呢,他说没有,父母呢,他说刚死。
中介的反应比他大,像是说错了话,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施羽说不知道,今天刚听说他们死了。
中介表情古怪:“什么叫听说,你不去看看他们吗,葬礼呢?”
“可能在办吧。”
中介似乎觉得他太冷漠了,一时没话讲,瞥了他好几眼。
施羽笑了笑:“你误会了,我只是听话而已。”
“什么听话?”
“对什么都不要有欲望,就不会痛苦。”
这句话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对他说的,他对这个女人仅有的印象就是这句话,她从没有抱过他,可能也是在身体力行不把欲望带给他,父母在他的生命之初就拔除了他的欲望,对物质的欲望,对情感的欲望,对生的欲望,和对死的欲望,于是他就这么佛系地长大了。
他要形容自己的人生,就是不想活也不想死,不上不下卡在人间,混吃等死四个字,对他来说并不是调侃或者摆烂,混吃等死,就是他的生活信仰。
所以对方洄的追逐,算是一次小小的叛逆吧,父母要把他塑造成对什么都没有欲望,对庞大的财产和百年基业都无动于衷的性子,他骨子里可以接受,却在青春期的某个瞬间还是会心痒,为什么他不能有。
可以说,是方洄当时的冷漠回应,和父母一起,促成了他长到今天这种性格,方洄的存在,似乎就是在应证他母亲的话,一旦对什么有了欲望,就会痛苦。
后来的几年里,他越来越淡然,对什么都无所挂念,在继承到父母给的足够活到老的钱后,施羽去离职了,办完离职手续的刹那,他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那就是重复循环平淡的每一日,他老死的那天,将和他的今天一样平淡。
那一刻,他心中又想起了方洄。是一种谢意,感谢他替父母促成了他们对他施下的咒语,他确实无所追求了,可以就这样孤独终老。
一根辣条伸到他鼻子下,打断了施羽的回忆。
是窦疼,他不知何时拆了包一贯瞧不上的辣条,吃了起来:“别说,这味还真能盖掉血腥。”
说着又笑起来,对着施羽挤眉弄眼:“宝儿,不愧是大金主家的孩子,听了这么多,反应都不给一个,一脉相承的冷漠啊,这会儿知道你那冰块哥哥为你付出了多少,还不谢人家两句,你们家啊,欠他的也太多了。”
“不是哥哥。”施羽道。
“嗯?”
“他比我小四个月,我高中看过他档案上的生日。”
窦疼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不止:“那些信息你还当真?生日这种东西,哈,他这种基因池里出来的东西,讲不准身上的骨头比你祖宗还活得久,怎么算啊。”
施羽看了眼方洄,对方只顾盯着火烤肉,并没有回应什么。
施羽拍了拍脖子,把头伸了过去,一歪,把半面脖子都露给他:“喏,动手吧。”
方洄的目光这才落回他身上,看着那一截拉长的侧脖颈,肩颈线流畅,肌理不太清晰,一看就是不运动的,那脖子还没他手上烤的兔子粗,树枝一插能捅个对穿。
窦疼好整以暇地左右看看,眯起了眼。方洄依然一声不吭的。
施羽:“想好没啊,怎么杀,先说好啊,我怕痛,看着咱也一路福祸与共的交情了,下手利索点呗,手起刀落那种最好。”
方洄没有动作。
施羽看他一眼:“你不是跟我爸说,等他们死了,就杀了我么?”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窦疼也没想到是这种发展,有些诧异,对这只鹿,他怎么似乎在生气,听了这些还生气?
少倾,方洄伸出手,捏住了那候着的脖子,大拇指扣在喉结,只要稍一用力,这里就断了。
等待中的断裂声倒是没响起,窦疼看方洄杀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光是在测体能时,徒手捏断的各种经过基因编辑的大型史前生物骨头,就有几十根了,他凭肉眼就能判断方洄下手的哪一瞬能达成多大的动能。
搭在施羽喉结处的拇指,只是上下移动了几分,堪称温柔,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那一块皮肤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没用多少力,却把凸起的喉结揉红了。
窦疼眯起眼睛:“你俩注意点,这还有个人呢,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怎么的?”
没有人理这句牢骚,施羽依旧伸着脖子,方洄的手还在摩挲,这回是整只手上去了,掌心贴住喉咙,拇指与食指把住了下颚,单手将这只鹿头掌握,缓缓推正,要他以仰视的姿态,和自己四目相对。
虎的buff让施羽控制不住想逃开视线,但是忍住了,方洄把住他下颚的拇指,摩挲到嘴边,探入他的唇,让他不得不张开,随即,猝不及防,施羽被塞了什么进来。
烫的,是刚烤好的兔子,撕了一小块肉给他。
方洄看着他开始咀嚼了才放开手,把火上架的兔子递到他手里,包着他的掌心握住树枝:“吃完,你有几天没吃正经东西了。”
将嘴里的肉咽下,施羽的腮帮子有点酸疼,是太久没咀嚼导致的。
施羽:“最后的晚餐么,挺人道啊,要杀了还先管饱。”
窦疼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小鹿今儿胆子倒大,变着法儿激怒方洄。
方洄没什么反应,看了他一眼,起身,拿起脚边的过滤杯,往林子深处走了。
施羽啃起了几口兔肉,吃得还挺有滋有味,挺专心的,脸是沉默的,等再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把那啃得稀巴烂的烤兔子往窦疼身上一扔,也转身朝林子里跟去。
窦疼在后头喊:“别走远啊,组队,什么叫组队,就是不能分开太远,哄好人赶紧带回来!当心偷袭!”
施羽是在河边找到的方洄,没走多远,河也是条附近的人工河,水里还飘着塑料袋,朝着一个方向静谧流淌,好似外界的末日与这里全然无关,可若看到岸边可疑的红色血迹,几个可疑的肢体状的漂浮物,便知道这里也是不安全的,不知是上游的哪一处飘来的,城里死的人太多,地下渠不够埋,河里也成了抛尸地。
窦疼曾经开过玩笑,说看来人死得还不算多,都没填满人工河,施羽说,过一阵子也许能填满吧,窦疼嗤笑他,说填不满,河满了,还有海,就那马里亚纳海沟,人怎么往里头扔都是不会满的,这么看,其实人在整个自然界真的是很少很少,九牛一毛,而就是这九牛一毛的分量,制造了地球最大的熵。
方洄正在这样的河里接水,过滤杯会滤掉杂质,这些杂质有人的滋味,他们这几天喝的都是这样的水。
听到施羽跟来的脚步,他也没回头,任那只鹿接近,走到他身后,再蹲到他身边,和他隔着半个人的距离,有点刻意。
两人无话,施羽也想伸手去水里,被方洄制止:“当心疫病,你离远一点。”
施羽没听话,硬是把手伸进了水里,笑道:“疫病能有你可怕?我都没远离你。”
这话是实打实地冒犯了,方洄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抓起他的手,用过滤杯里的水去清洗,可能是心理作用,那水打在手上,确实跟河里的水感觉不太一样,河水更浓稠些。
“重新遇到我,发现我是鹿,而你是虎,是不是挺开心的?”
方洄看向他。
“这样你就能折磨我了,你在我身边,虎的buff就在折磨我,离得越近越折磨,时时刻刻。”
方洄不声不响地继续冲着水,冲完,用衣服给他擦手,而后突然一用力,施羽被拽过去,几乎凑到了他跟前,虎的buff似乎被释放到了最大,以比以往强烈数倍的刺激笼罩着施羽:“多近,这样算折磨么。”
施羽忍受着,身上虚汗不断,几乎蹲不住,要跪下来,但他斗胆就这么死撑着,和方洄对视,一副不怕死的吊儿郎当样:“这才哪到哪,比起你受的罪,我这会儿顶多算挠痒吧。”
又一用力,施羽几乎要跌到方洄身上,虎的buff开到了最大,施羽撑不住了,浑身上下连汗毛都叫嚣着要他逃跑,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平常方洄的buff是收着的,不然他早就难受死了,怎么还有人能控制buff的影响的啊,方洄真的是到了9级的程度吗?他的上限在哪?
声音是从耳边传来的:“这样还能开小差。”
施羽叫出了声,那瞬间感受到的虎buff的冲击力,能将他的精神粉碎,这种痛苦是延长而持续性的,并不会像宕机,或者被剧烈撞击失去意识的状况,而是保持清醒,感受高度的痛苦,就像致死的车祸发生时,他遭受重击应当失去意识,但痛苦达到最高潮的那一瞬间被无限延长了,他不会晕过去,意识无法逃离。
这太可怕了。死亡都无法终止的可怕。
施羽立刻往后退去,离开这个痛苦源。
方洄放了手:“躲什么,不是要我杀你么。”
施羽还在惊惧中,喘着气,看着面前的人,一时说不出话。
方洄:“你恨我?”
没有回应。
方洄看了他一会,站起身,往回走,没一会身后的脚步就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走,步子很慢,步调逐渐一致,直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住,后面的脚步也跟着停住。
方洄转过身,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招狗似的动作。
施羽倒是没犹豫,在他的注目下走到他面前,步子和平常一样,似乎刚刚在河边的濒死经历已经全然抛诸脑后。
等到人完全走到自己跟前,再进一步的空间都没有了,方洄才突然露出凶相,手掌钳制住他的脸颊,将他往树上推,禁锢着,另一只手带着侮辱性地轻拍他的脸:“我从以前就好奇,父母是这么算计惜命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找死的玩意儿。”
十六岁的施羽和此时的施羽,同样不设防地走近,让方洄一下恍如隔世,自己走入虎口的猎物,这是种什么献祭情结。
被掐着脸颊的施羽,面部扭曲着,也不吭声,似乎对着干上瘾了似的,任方洄怎么折腾都不露怯,也不退后。
手松了,话语也松动一分,方洄问:“你在生什么气?”
这话像是终于摁对开关了,施羽显露出情绪来,恶声恶气道:“是谁在生气?是你,是你在对我撒气。”
方洄挑眉:“还会倒打一耙了。”
施羽:“你才倒打一耙,你就是在撒气,是他们迫害的你,与我何干,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给我判死刑,给我下了十八道菜的烹煮方式,你可真行,都看到我那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样子了,凭什么不告诉我?”
方洄沉默了一会,冷道:“你父母也没告诉你,你倒是不怨他们。”
施羽脱口而出:“他们死了我香都没上,而你死了我会跟你埋在一起,我不能怨你吗?”
这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施羽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也收不住了,索性坦然地看着他,继续道:“我要是早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定很小的时候就来找你了。”
方洄沉默片刻,嘲讽般一笑:“找我?来哪里找?你们家后山那个基因改造兽的养殖林么?”
施羽:“对。”
方洄:“那你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施羽:“那正好,你带着我剩的身体组织,回你那个D计划,也给我扔基因池里,我也长成一个怪物,跟你一样,你把我带去哪里,我都能陪着你,你再折磨我,我也不会死得太快,你可以尽情折磨,玩死了大不了再回炉重造,我生死都在你手里,哪里也不去。”
方洄不说话,目光有些灼热,故意不顺他意:“我不住在那林子,我平常住在狗窝。”
施羽道:“那更方便,我也来狗窝住,每天夜里家里熄灯了,我就抱着被子来跟你睡,把我的吃食都带给你,早上再偷溜回去,谁也不知道这家的小少爷每晚都睡在保镖的狗窝里,知道了也没关系,他们拦不住我,我早早就会和你交朋友,在学校里跟你是同桌,回了家就睡你的狗窝,从来只有你一个朋友,等我长大点,你就会对我胡作非为,在学校里关起厕所门接吻,回到你的狗窝里,你就压着我随便做什么,等青春期一过,你羽翼丰满了,能带着我远走高飞就走,走不了我就跟你一起下地狱,你也不会给我第二种生活。”
说着,他的目光悠远起来,似乎真的在想象中过完了那样的一生,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许多他从未想过从不敢想的事就这么脱口而出,要让这段很早就变质的关系显形,他从遥远的童年就缺失而又渴望的那一个能全情投入的欲望对象,那一个能始终相随的独一无二的玩伴,所有投情都落实在了方洄身上,原来他对他有这么深这么强烈的执念和占有欲。
他发现他错的离谱,父母全然忽视的养育并未拔除他的欲望,而是让他持续压抑到,全面崩坏在一个人身上。
比起来,或许他的感情比方洄对他的还要危险,还要不可理喻,还要找死。
啊,原来真的是他在撒气。
方洄的目光已经极其危险,双目猩红,露出进食般的气息:“随便做什么?”
施羽不遮不避,直视着他:“随便做什么。”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在极近的距离中,他们彼此撕咬起来,唾液混着唾液,涂满了彼此的脸,施羽的腰几乎快要被虎爪捏碎,意识空前地朦胧,只有混乱的无法名状的痛苦和刺激,和吞噬一切的恐怖的虎的气息。
施羽想他或许是疯了,在那样开到极致的虎buff中,他甚至能体会到快乐,一种由极端的感官惊悚引起的刺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要裂开了,炸成一颗颗粒子,重新回到方洄身上,融为一体,也挺好的。
僻静的树林里,一头虎禁锢着一只鹿,它们纠缠在一起,行着诡异之事,橙光切割着绿光,将其粉碎又包围,两种光交融在一起,行着违反自然之理的事,行着天道不可解释之事,一头虎如何对一只鹿发情,而一只鹿如何甘之如饴地匍匐于虎身下。
这不是一场进食,却甚于进食。
意识朦胧间,只听施羽问:“所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啊。”
“小四个月。”
施羽笑了,抱住方洄汗津津的头,舔他的头发,像兽类梳毛那般:“那你叫声哥哥来听。”
动作的猛烈几乎要将施羽甩出去。
“我生物学上的哥哥,可是把他的护主杀得尸骨不留。”
施羽迷离地捧起方洄被情欲染红的脸:“那你倒是继承了个十成十,我也,尸骨不留了。”
橙光更甚,将绿光围得水泄不通,如剿匪般激进,又如河流入洋般回归母体的徜徉。
回到帐篷扎营之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施羽昏昏欲睡,体力有些不支,但身旁近在咫尺的虎buff又让他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
他挪远一步,那虎buff就会追上一步,似乎铁了心要他回忆这种buff在刚刚带来的新的身体感受。
施羽现在一被虎buff刺激,脊背汗毛一竖,身体惊悚感淋漓,就会想到先前的画面,太下流了,他们好像真的被buff影响,化身成了兽类,那是两只兽在□□,不是人。
在他又要不动声色地离远一步时,被抓住了手臂,又贴在一起,眼神中除了明晃晃的警告,还有丝调侃:羞什么,晚了。
施羽义正言辞道:“没有羞,是汗,太热了,我们分开点,窦疼会看出来的。”
方洄眯起眼睛:“看出来怎么了,你介意他?”
“不是,他那张嘴,你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洄非但没放手,还抓得更近了,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施羽明显感受到了他动物性的本能,要宣告配偶,不允许一丝忤逆的本能,嘴里又落下一句,晚了。
回到帐篷地时,却没见到窦疼,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那只烤兔子已经啃得精光,只剩骨头散了一地,能看出吐的方式跟玩儿似的,篝火已经熄灭了,显然许久未有人添柴,而地上有明显的脚步痕迹,不少,起码有四五个人。
施羽担心起来,他们不在的时候有其他的鹿来偷袭了?可死也要见尸啊。
方洄在帐篷旁的地上发现了几颗子弹,上面刻着D字。
施羽:“窦疼和来偷袭的发生冲突了?我怎么都没听到枪声,他被抓走了?”
方洄:“这不是他的枪,是D计划的。”
施羽一愣:“D计划把他抓回去了?”
方洄的面色不太好看,但似乎没有太惊讶:“是中科院。”
“要去救他吧。”
沉默片刻后,方洄道:“他们不会动他的,但我们确实要去一下中科院,这是他们发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