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元弋

17、第 17 章

　　余姣姣显然是看到了两人，站在窗前招手唤他们进来。
　　祝沈延只好笑着和她打招呼，然后颇为谨慎地瞟了一眼餐桌。
　　“余叙，你是不是和小延说了什么？”余姣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才进门的自家弟弟，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中抓住了罪魁祸首。
　　然而罪魁祸首淡定放下书包，去了厨房帮她端菜：“实话实说而已。”
　　余姣姣闻言冲他离开的背影虚张声势般挥了挥拳头，然后转身面对祝沈延时又笑地温温柔柔，：“小延坐下等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

　　通往一楼的木梯被拖鞋踩得哒哒作响，祝沈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延哥哥——”
　　余芽飞扑过来，手里还抱着个小画册。
　　“小芽中午好。”祝沈延赶紧兜住余叙家的大胖侄女儿。
　　余芽瞧着妈妈进厨房找小舅舅理论了，做贼似的朝祝沈延招招手。
　　祝沈延蹲下身凑过去，只听这小姑娘悄声说：“中午妈妈做饭，我偷偷给你藏了零食！”
　　这舅侄俩……
　　“可是你舅舅也说给我留零食，我吃谁的啊？”祝沈延存心逗她。
　　小姑娘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说：“当然是我的！舅舅的零食也是从我这儿拿的！”

　　祝沈延笑睨着出来的余叙：“你可真缺德，连人小姑娘的零食都拿。”
　　“你的零食？”他说着瞟了一眼余芽。
　　余芽缩缩脖子，扒着祝沈延的胳膊站在后面，不敢看自家舅舅。
　　搁在以往她是有胆子和余叙呛声的，毕竟以前的零食都是余芽得了奖状挣来的，有底气，但偏偏这次是她考试考差了哭来的，自己吃着都战战兢兢，更别说拿给余叙去“借花献佛”了。
　　“大家的……”小姑娘委委屈屈，退了一步。

　　祝沈延基本没去过大型聚餐，和一家子人围在桌上吃饭的经历更是寥寥无几，所以当余芽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丝时，祝沈延心中突然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温馨。
　　但这温馨在他将肉丝放入口中时，彻底破灭。
　　“好……吃。”
　　桌上另外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余姣姣是得意的，余芽是震惊的，余叙是一言难尽的。
　　余芽不信邪，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刚入口就立马吐了出来：“呸呸！妈妈你炒焦了！”
　　“我尝过，没有焦啊。”余姣姣面不改色又吃了一口，然后十分为难地咽了下去，“好吧，确实有点儿。”
　　“姐，你放了多少淀粉和甜面酱？”余叙实在不敢认盘子里那黑乎乎的一团是酱肉丝，也不知道祝沈延刚刚是怎么敢往嘴里塞的。
　　“也就……两勺吧。”
　　“两勺？”
　　“三勺……”
　　“三勺？”
　　“四勺！不能再多了！”
　　“……”

　　祝沈延手里拿着筷子，围观对面姐弟俩斗嘴。
　　余姣姣只做了一盘肉菜，别的都是素，看上去是色香味俱全，但有前车之鉴在，实在是战战兢兢不知往哪儿下手，毕竟他现在嘴里的那直冲颅顶的甜腻味都还没散。
　　“妈妈炒的素菜很好吃，但就是不会做肉菜，每次都把我们当小白鼠！”余芽悄悄和他吐槽。
　　“你还知道小白鼠？”
　　小姑娘尾巴快翘上天了：“那当然！我可是班长，知道的可多了！”
　　“那班长大人，你给我指条明路，那道菜比较好吃？”
　　余芽伸长筷子一个一个给他数：“土豆丝最好吃！然后是西兰花！”
　　她撇了撇嘴：“最后最后最后是比肉还难吃的胡萝卜！”
　　“小芽不喜欢胡萝卜？”
　　“那不是不喜欢！是厌恶！厌恶！”

　　坐她旁边的余叙听到这话挑了挑眉：“那你知不知道，你最喜欢的玉米烙，我每次都往里面加了胡萝卜。”
　　余芽一双大眼睛瞪着余叙，直接震惊在原地，手里的筷子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还是祝沈延手快给她接住了。
　　小姑娘眼含热泪，一副信仰崩塌的表情。

　　不过余芽心理素质还算强大，一边崩溃，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越嚼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吃，甚至于余姣姣往她碗里偷偷放了一筷子胡萝卜丝，她都完全没注意，一股脑全塞嘴里了。
　　祝沈延叹为观止。

　　吃完饭余叙主动去洗碗，祝少爷想帮忙，但被余叙以“别捣乱”为由拒残忍绝。
　　于是，靠窗的软皮沙发上，祝沈延和余芽两两相望，一个已经接受了“最爱的食物里加了最讨厌的胡萝卜但依旧好吃”这个事实，另一个则是被好奇心驱使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面蹦。

　　“姣姣姐经常做饭吗？”
　　“不啊。以前都是舅舅中午回来做饭给我们吃，下午妈妈只需要把中午的剩菜热一热就行。”余芽偷偷瞟了一眼柜台前摆放糕点的余姣姣，“还好今天来的是小延哥哥，如果是文嘉成，我和舅舅又只能当实验品了！”
　　祝沈延一愣：“你们知道？”
　　“嗯，舅舅去上课之前就说了，所以妈妈才只炒了一个肉菜！”
　　余叙早就和她们说了自己要来？
　　祝沈延想了想，悄悄问：“小豆芽，去年国庆节你去动物园玩了吗？”
　　“对呀。”余芽点点头，语气愤愤，“舅舅原本说好了和我一起去，结果临时变卦，又不去了！”
　　“我听文嘉成说今年放假还想去？”
　　余芽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是想和舅舅一起去。妈妈说舅舅从来没去过动物园，所以余芽想带舅舅一起去。舅舅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笑，但我却觉得他一点也不高兴。”
　　祝沈延安静听着，抬手摸了摸余芽的脑袋，他余光瞥见从楼上下来的余叙，
　　“小豆芽，你知不知道刚开学的时候，我和你舅舅打招呼，结果他根本不搭理我！”
　　“怎么会！”余芽不可置信，“文嘉成那么讨厌，舅舅还总和他一起玩呢！”

　　余叙洗完碗还顺便上楼拿了些书，等下来时就见窗边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家伙转过头来齐齐瞪着他。
　　他往前的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余芽控诉：“舅舅！小延哥哥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理他？”
　　“？”余叙视线移向旁边目光得意的祝沈延，“我是你舅舅，还是他是你舅舅？”
　　“你是我舅舅，但他是我哥哥！”余芽拽住祝沈延的胳膊。

　　祝沈延眨眨眼。
　　等等！怎么感觉辈分不对啊！他不是比余叙大吗？不是应该余叙叫他哥吗？现在怎么变成自己叫余叙舅了！
　　他咳了两声：“没事的小芽，我不介意。”
　　“你看小延哥哥人多好！”
　　“……”

　　三人正闹着，余芽便被余姣姣喊去了隔壁桌画画，说是不要打扰他们做题。
　　余芽抱着画册嘟着嘴巴走了，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回头望着。
　　“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余叙从书包里拿出题册和稿纸。
　　祝沈延耸耸肩：“说明小丫头很有眼光，不像她某个瞎了眼的舅舅。”

　　他口中那个瞎了眼的舅舅将先前打印好的试卷扔给他：“八十分钟，开始吧。”
　　祝沈延接过扫了一眼，是去年省上的真题：“你不做？”
　　“我去年考过。”
　　对啊，余叙去年考的应该就是这套题。
　　他手肘搭在余叙胳膊上，笑说：“不会是特意给我打印的吧小舅舅？”
　　余叙抿了抿嘴，拍开他的手：“没扔的废卷而已。”
　　废卷连答题纸都有？

　　如果在这儿的是文嘉成，这家伙做了三分也要夸成十分，但奈何旁边坐着的是余叙，他哪怕是做了十二分也只当自己是顺手。
　　也许大佛有大佛自己的计算方法。
　　祝沈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余叙明里暗里向着他，他当然感受得到。
　　“谢谢组长！”
　　祝沈延朗声笑着，连带玻璃窗外阳光都亮得晃人。
　　余叙看了他一眼便偏过头去：“你离收卷还有75分32秒。”
　　“靠！你什么时候开始计时的！”
　　“给你卷子的时候。”
　　“你从给我卷子到刚刚，过去了四分半？”
　　“现在还有75分28秒。”
　　“……”

　　祝沈延算完最后一题，把卷子拍在余叙面前，笔一丢便往厕所跑。
　　回来的时候卷子已经改完了，只听余叙笑着说：“速度还挺快。”
　　“？”
　　刚从厕所出来的祝沈延拿不准他说的究竟是哪方面快。
　　余叙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怪怪的，又补充道：“我说你做卷子挺快的。”
　　“那是。”祝沈延没坐他旁边，而是去了对面，“毕竟我那么多套卷子也不是白刷的。都几点了，你带的学生还没来吗？”
　　余叙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带学生？”
　　完了。祝沈延掩饰般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说话期期艾艾：“文、文嘉成说的吧。”
　　他不确定余叙信没信，反正锅已经给文嘉成扣上，索性也不摘了，语气凛然：“对，没错，就是文嘉成。”

　　余叙没有戳破他拙劣的演技：“他们下午三点到五点的课。”
　　“都是附近中学的小孩儿？”
　　余叙闻言抬眸看他，眼里晃着遮不住的笑：“文嘉成也和你说了我带的是中学生？”
　　“……”祝沈延捂脸，“好吧我看到过。”

　　他上周天下课其实悄悄来过一趟，没告诉文嘉成，更不可能告诉当时还跟他两看相厌的余叙。
　　祝沈延那会儿就坐在糕点铺对面的书店里，被落地玻璃窗边立着的一大盆绿植挡了去。
　　那位置还是他在店里等了好久才等到的，鬼知道一个小书店兼卖清补凉不说，人还那么多！

　　祝沈延正想着，视线转向对面，靠窗的一排单人座依旧满满当当。
　　隔着一条双行道的距离，从他们的方向看过去人又紧又密，当真看不清楚，况且他那天还坐在靠里的方桌上。
　　“余叙。”他突然叫住对面的人，下巴点了点书店，“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书店那么多人？”
　　“……我应该知道？”
　　“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祝沈延瞳色深，一双眼睛却被头顶的白炽灯光带得发亮。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家书店的老板看他在书架后边转悠半天，最后一本书也没拿只是占了个座位时说出的话……

　　“同学，你也是来看余叙的？”
　　“也？”
　　当时的祝沈延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莫名其妙中又有几分合理。
　　老板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想岔了，将祝沈延点的清补凉放他桌上，小声说：“店里百分之八十的客人都是来看小余的，这儿视角好，一些小姑娘一到周末就背上书包过来，能坐一天呢。”
　　还有这种事？
　　祝沈延连忙撇清自己：“我跟他只是同学。而且去对面店里写，视角不是更好？”
　　“我也问过呀！”老板耸耸肩，“结果人家说什么‘距离感才能让自己心无旁骛地接受学习之光洗礼’？我年龄大了，也搞不懂她们这些。”

　　“然后我就在对面看到你给几个小孩儿讲题了。”祝沈延直接摊牌，“而且那家清补凉真的好吃！难怪明明开的是书店，广告打的却是饮品小吃！”
　　“那不是老板。李阿姨是穆哥请来看店的，聘请的原因和你一样，因为清补凉的确可口。”余叙看了眼时间，几个学生约莫快来了，“你……”
　　“我知道，余老师要上课了，闲杂人等速速退散。”祝沈延没等余叙往下说，径直开始收拾起了书包。
　　余叙看手表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说的其实是，等会儿学生来了让祝沈延去旁边背书，上完课到他这儿来过关。
　　但看祝沈延打着哈欠，一脸缺觉的样子，想想又算了。
　　“之前给你的背诵手册带了吗？”
　　祝沈延的哈欠卡住了，语气讪讪：“我还没背完呢组长……”
　　但看余叙没说话，他还是依依不舍地掏出了小册子递给自家组长。

　　余叙从隔壁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余芽手里抽出荧光笔，翻开小册子就开始勾画。
　　勾完之后把背诵手册又递还给了祝沈延：“先背勾的这些，周一大概率会考。”
　　言下之意就是别的可以暂时缓缓，周一宋明时的测试卷先过了再说。
　　祝沈延抱着小册子感激涕零：“组长，你真是个好人！”

　　他说完撒开蹄子就去对面书店给余叙他们一人带了份清补凉回来，还顺便不忘给祝绵再捎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