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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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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小七就是十五六岁,有天下山回来,忽然很郁闷,他怎么问也不说,可是那天以后,小七变了个性子,早早的起床请安,跑去厨房学着做吃的,拿着他的那点碎银买了很多琴棋书画的东西送给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渴了还没说,小七的茶就递到了手边,刚走几步,小七就要抢着给他捏肩捶腿。
花寂哪儿能受得了小懒鬼突然变成这样,还以为孩子下山一趟被什么控制了,大张旗鼓叫了大夫检查,可小七什么病都没有,他怀着一腔热血,带着孩子气的莽撞,仰着脸认真的对花寂说:“师父,我喜欢你。”
花寂当时不明所以,但看着孩子认真的样子,又本能的觉得不敢轻视,他开玩笑说:“嗯,知道,我对你这么好,长大了好好孝敬我就行,现在不用。”
但小七拦住他,急切的说道:“师父,你不是问我那天怎么了吗,我下山了,去了粉楼,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进去后我就明白了,她们说我小孩子家怎么可能懂情爱,她们说的情爱,原来我有过啊,我喜欢你,是她们说的那种关于风月的喜欢,不是想被你当孩子对待,是想和你嗯……有肌肤……”
“够了!”花寂打断了小七,推开他的手,他没想过小七居然会这么想,下意识的反思是不是自己教错了什么,让小七分不清亲情与情爱了,但那时他只能很严肃的拒绝小七,对小七道:“别胡说了,你听清楚了小七,我对你,只当孩子看待,你现在还小,可能分不清亲情和爱欲,当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以后这件事情,不许再提了。”
小七愣了愣,但他还年少,他一腔孤勇,宁愿撞一撞南墙,他拽着花寂的袖子撒娇,一见他生气就果真不再说了,但是行动一点没少,一个云间最出名的小懒鬼少主,每天围着花寂团团转,美其名曰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无微不至的对他好。
花寂那段时间一直很乱,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疼他爱他没舍得伤过他一丝一毫,可他养大孩子,不是为了让这孩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喜欢男人,更不是喜欢自己的师父。
因此在有一天小七终于练好了一个汤开开心心端给他时,花寂狠心一把打翻了汤碗,对傻傻愣着的小七说道:“你记清楚花柒,在我这里,你就姓花,我把你当做亲生儿子养育,从未动过任何旖旎心思,你可以爱任何人,除了我,因为我是你师父,我不可能让你大逆不道,更不可能爱上我的徒弟,明白吗?”
小七愣了一会儿,想笑却没笑得出来,红着眼眶走了,花寂捡起了地上的碎片,让人打扫了汤,虽然有些怅然若失,可他明白自己做的,才是符合道统的。
小七好几天不见他,但又断断续续给他送着东西,那点零花钱也是花寂给的,转来转去又回到花寂手上,花寂拒绝了他就再换,最后花寂只能无奈收了,又让人叮嘱他好好习武读书,不许胡思乱想。
这样过了几个月,小七忽然不送东西了,有天晚上,小七找他喝酒,就在云间院子里的大花园里,小七那天穿了身繁复的红衣,绣着金色的纹路,衣物材质轻盈,似纱非纱,层层叠叠堆了好几层,金色刺绣在月色下泛着光泽,有点像云间夜晚晴朗时满天碎了般的星星。
花寂笑他:“干什么呢,穿这么麻烦的衣服?”
小七不理他,咕嘟咕嘟的灌酒,清澈的酒从唇边划过,顺着洁白的脖颈划入红色的衣服里,小七手上带了条蓝色碎宝石的手链,也被那节极白的手腕衬得流光溢彩。
花寂伸手去夺他的酒壶,小七却已经喝完了,他脸颊很快泛上一点红色,对花寂说话就软了一点:“粉楼的姐姐说,我特别好看,又乖,只要我用心对待,没人会不喜欢我这样的小美人的,可你就不喜欢,是吗?”
花寂没说话,喝了一口酒,看都不敢看小七一眼。
小七酒量不太好,喝那一瓶够他醉两天,花寂只想着等他醉了抱他回去,他孩子心性,过两天就忘了,可没想到小七这次不像以往一样醉了就睡,他从廊上抽出一把装饰用的软剑,忽然在月下舞起了剑。
红衣翻飞,带着月光和金色的星河,少年浑身都好像洒了一层月亮的清辉,那是花寂教来玩的剑舞,小七身影在月下跳跃,伴随着剑气激起的花瓣,那一瞬间,花寂忽然想,他养大的小孩,原来这么美啊。
他好像以往从未注意过,小七虽然孩子气,但他也不小了,皮肤极白,眉眼精致,如琢如磨,眼睛很亮,时时刻刻像是盛满了整个月夜的星,这时却想盛了一壶酒一样,朦朦胧胧,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词,惊心动魄。
小七舞完,洒脱的把剑一丢,对花寂说:“十年前我刚学武的时候不愿意吃苦,师父就在这里,给我舞了剑,你跟我说,学会了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可以像师父一样用剑自如,不用吃苦了……那天我看着师父,我就想着,我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师父,所以我学会了,师父是不是也会喜欢这样子的我?”
花寂按着酒杯,说道:“小七,师父教你学武,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小七笑了笑,忽然丢下酒杯,说道:“对不起,小七让师父担心了,今天起,我就不再喜欢师父啦,我还是做我的小少主好了。”
“嗯,”花寂试图欣慰的安慰他两句,可看着面前抛下一腔孤勇的少年,却多说不出什么,只得抱他起来,将他送回了房间,又盖上被子,如同十年来每一次他醉酒。
从那晚后,小七好像真的不再执着于他,花寂一面欣慰,一面又有点心酸,不久后小七下山玩,认识了一个叫韩枝的年轻人,他们一起去了个人贩子成灾的村子,一起解救了被拐卖的孩子,一起回了云间,小七对花寂说,他要跟韩枝走。
花寂心想,小孩子真是没长性,前几天还闹来闹去要喜欢他,这两天又要跟别人走。
可他又开始下意识对比,韩枝远没有他武功高,保护得了小七吗?韩枝没有他富裕,能给小七好的物质条件吗?韩枝的家世也没他好,能给小七地位吗?甚至开始想,韩枝好像都没他长相好,小七到底看中了韩枝哪里?
可是小七铁了心跟韩枝走,花寂阻拦没用,只能放了他们走,派人跟着,一边保护小七,一边不甘心。
直到小七在那个人世间,居然遇到了一只鬼,小七的肉眼,居然看到了鬼婴,从那以后,天下好像翻天覆地的变了一遭,一连到最后小七成为魔尊,半梦半醒忘记一切,快的连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
花寂独自在想着的时候,小女孩早等的不耐烦了,她不喜欢大人想来想去,就先去找阿飘玩了,一直到上午,花寂也没回去睡,只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打坐修炼。
等太阳过了中天,又开始飘飘洒洒下小雪,沧月忽然跑了进来,直愣愣要往小七房间闯,花寂拦住他,问道:“他还没醒,干什么去?”
沧月道:“皇宫来人了,要尊上回宫。”
“你说哪里?”花寂皱了下眉:“皇宫?”
沧月挠了挠头,他好像都没觉得不合理一样,说道:“尊上还没有当魔尊的时候不是人间皇宫的小皇子吗?”
花寂一把推开他,风一般刮进小七房间,果然看见小七眉头紧皱,仿佛在做一场噩梦无法清醒,花寂连忙抱住他,叫他醒来:“小七,小七醒一醒,醒来了小七……”
小七迷迷糊糊睁开眼,那一瞬他眸子里全是冰冷的杀气,魔力扑面而来,花寂抬手挡了一下,小七已经清醒,连忙收了手,问道:“你受伤了吗?你没事吧?”
花寂脸色有些不好,说道:“我没事,你梦到什么了?”
小七摇摇头,就像阿飘说的那么茫然,片刻后说:“不知道啊,我怎么了,我又做噩梦了?”
沧月此时也已经赶到,连忙跟小七说:“尊上,尊上,皇宫里来人了,说要您回去参加陛下寿宴。”
“什么?”小七呆呆的看向花寂,问道:“什么是……皇宫啊?”
沧月有些不解,抢着说:“尊上,您可能是忘了,你还是人的时候,正是皇宫九殿下,是一出生就受封的太子啊。”
“可是我……我没有几千岁也有几百岁了啊,他们是凡人,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小七看着花寂问道。
花寂也不明白,在如今这个世界里,小七已经成为魔尊数百年,小七当初连官府都不知道是什么,更何况是皇宫,何况还是作为太子。
哪里有人间皇宫敢认魔尊当太子,哪里有魔尊出世百年,人间皇宫还记得这个太子的?
如果说徐家之前的事情让花寂觉得莫名其妙,但至少还稍微有点逻辑,如今简直就是荒诞了,偏偏沧月不觉得丝毫奇怪,这就代表着云间守在山门外那些魔也不觉得奇怪。
“你一点也不记得刚才的梦了?”花寂问小七。
小七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以前的梦,都不记得了是吗?”花寂又问。
小七说:“我的印象里我不会做梦的,可阿飘总说我做噩梦。”
花寂扶着他,问道:“能叫阿飘过来吗?”
小七轻轻打了个响指,阿飘凭空飘了出来,她四下看了看,好奇的说:“尊上,你还不出发吗,不是说皇宫的人来了吗?”
花寂问阿飘:“你见过他做梦,是吗?”
阿飘点点头,疑惑道:“怎么啦?”
花寂皱眉问道:“你好好想想,你们和徐家第一次打起来前,他有没有做过梦?”
阿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做了呀,那天他从北武城回来,把妖丹丢到阵法里就开始睡了,睡了五六天才起来看那个妖丹,那时候他做梦了,还一直叫你……叫花寂的名字,啊,对了,他还叫了我的名字,我当时以为他叫我干什么呢,飘过去一看,他居然还在睡!”
花寂忽然明白过来,他一直都清楚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这里本就是困住小七的一场大梦,他想唤小七出来,可尝试的方法无济于事,还差点害死小七,后来他想着,梦一旦落成自有逻辑,他只需要找到那些关键的东西,再叫醒小七,可徐家的事当时他就觉得不对,莫名出现,又莫名地就被困死,来去都过去轻而易举,他原以为当时只是因为各种意外,现在才明白,这场大梦根本不曾落成,它一直随着小七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梦境而改变。
这意味着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梦境向来诡异荒诞,连小七自己都无法控制,可能他这一刻还在这里闲散的当个农夫,下一刻忽然就飞起来成了神仙,这毫无逻辑光怪陆离的世界,才是梦境,也就是说,哪怕小七某天忽然做梦花寂被五马分尸了,在这个世界里,花寂真的要被五马分身。
原本花寂想找到的这个世界的逻辑,想找到那些小七印象中重要的人或事唤醒他,如今却更是难上加难,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无法去推断某个人会怎么做,除非花寂的思维能撞上小七熟睡时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