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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天快亮了 ...
昱横和随勇并排朝前走,走着走着发觉大军并未朝临洼城的方向走,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他们现在是奔着临海城的南城门去的。
到南城门时已至深夜,夜空月明星稀,临海城的余烟还在,在月色下淡了许多,不过从城里蔓延出来的气味依旧呛鼻。
很多人稍稍靠近,闻着味就剧烈咳嗽,站在远处不再向前,似乎也闻到了气味刺鼻,姚自量没再坚持,命令就此扎寨。
昱横恍然,知道姚自量心里打了什么算盘,临海城里的机关算是全部破了,真金不怕火炼,一地窖的黄金是烧不毁的,他想在临海城焚烧后的废料灰烬之中对那些黄金信手拈来。
他转身去看远方,没有临洼城的丝毫轮廓,只有连绵的山脉起伏不断,将临海城与临洼城隔绝两端。
“无痕,随勇,你们过来。”
是韩广张派人来叫他们,昱横抬头去看,只见韩广张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两人,理所当然的道:“你们能从临海城中出来,那就再进临海城一趟。”
昱横和随勇是从临海城中幸运逃脱的仅剩两个活蹦乱跳的,其他毫发无伤和受了些轻伤的都是在城外没来得及进去的一些。
随勇还想起之前的九死一生,和那些人在临死之前的垂死挣扎,他悚然一惊,可不想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惶恐的去看昱横,哆嗦着就想说不。
昱横的手一摆,抬眸看着韩广张,面色平静的说:“可以,不过再等一等。”
随勇又想说不,昱横偏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尽是不容辩驳。
邱蓄从附近过来,手里还拿着刚摘下的头盔,他粗粗的呼了口气,道:“将军,确实要等一下,现在进去了也出不来,出不来就传不出任何消息。”
韩广张一开始脸色很难看,听到最后一句才点了头,接过了一人递过来的小马扎坐下,那人又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放在韩广张手边。
昱横凝眉,又是那个刘天刚,这次刘天刚没去看他,做完了事提步就走,走的方向却是雾气浓重的临海城。
昱横没有再等,大步流星就追了上去,身后随勇在喊,他恍若未闻,对随勇的叫喊置之不理,就听邱蓄在说:“我去看看。”
邱蓄赶上去的时候,昱横已经冲进了迷雾,邱蓄赶紧喊了一声:“小师弟。”
刘天刚不知从哪里转了回来,好奇的打量着昱横:“什么意思,他难道是?你又是?”
在临海城中消失的周坚此时从浓烟里冒了出来,毫发无伤的站在他们面前,刘天刚还在原地发愣,惊疑不定的盯着周坚:“大师兄。”
后脖颈上不知被谁抓住,刘天刚差点吐了舌头,昱横转过身来,右手薅着刘天刚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邱蓄去看迷雾之外,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烟雾太重,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浓雾里的他们,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却看得清外面。
周坚双手附在身后,一副悠哉的表情:“能在这雾里来去自如,说明都是自己人。”
闻言,昱横抓着刘天刚后领的手倏地松开,刚想退后,却被刘天刚反手拉住,刘天刚阴恻恻的看着他,嘴角勾了勾,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告诉你,我是谁。”
见他神色变幻莫测,昱横只觉汗毛倒竖,挣脱束缚后退几步,他突然觉得有必要离这些人远一些,置身事外的道:“不用了。”
“他名为姚羌。”邱蓄靠近,一双小眼不带善意的看着姚羌。
“姓姚?”昱横诧异,也看向了姚羌。
自诩刘天刚的姚羌咧嘴一笑:“没错,我是姚自量的远方侄子,我父亲被姚自量所杀,姚自量自视甚高,刚愎自用,我从北域过来投奔与他,他竟然毫无戒心的收留了我,他殊不知,我是来找他报仇的。”
迷雾外有白影晃动,周坚扫了一眼:“昱横,你去告诉晴无夜,他进来的话会中毒。”
可没等昱横有所动作,周坚手中白光一亮,随着利器的破空之声,直击向那道白影。
昱横侧身去挡,双指一探,白光瞬间捏在了他的指间,凛然道:“我去说,你何苦杀人。”
邱蓄双手附在胸前,打趣道:“大师兄,我们的小师弟,早就不是我们的人了,昱横,你说对不对?”
昱横一言不发,双指微动,白光随即出了迷雾,晴无夜探掌接住,人也已出了迷雾。
姚羌莞尔一笑,招了招手:“那我们走吧。”
邱蓄走近昱横,胖手点指着昱横,一改以往的嬉笑怒骂,正色道:“我告诉你,昱横,我们让你进来,是不想伤及随勇的性命,他进来必定死路一条,我们也没你想的那般滥杀无辜,你回头仔细想想,对此我们不想多说,这城里还有机关,对付的就是韩广张,你出去就说,一切正常,能正常进洞,没有任何危险。”
昱横退后一步,错愕的去看周坚,他在这时想起了那一道透明的丝线,真没想到北域的招还没使完,顿了顿,才说:“他一定会带人进去。”
姚羌也走了过来,负手站在昱横面前:“小师弟,到时韩广张带进去的都会是他的亲信,让他们一并死在这临海城里,仁义是有底线的,昱横,难道你对韩广张也有?”
昱横立马否认:“没有,我早就想着他死,可是。”
话音未落,周坚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昱横的后背上:“昱横,你是想让韩广张死,还是想让晴无夜死?”
昱横心下一沉,愕然回头问:“什么意思?”
周坚看着昱横,语重心长的道:“如果没有危险,姚自量会派韩广张进,如果有危险,姚自量会派晴无夜进。”
昱横偏头去看姚羌,想从他那里知道为什么。
姚羌毫不遮掩,耐心的解释:“姚自量早就对晴无夜生了嫌隙,之前派他先走丛林,就怕他阻挠攻打临海城,晴无夜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姚自量的命令,姚自量早就对他有了杀心。”
周坚的手从昱横肩上挪开,退后几步,不容分说的下了指令:“我就在这里看着韩广张进来,你们都可以走了。”
昱横还待再问,被邱蓄强行拉出了迷雾,他再去看姚羌,姚羌又一次回到了韩广张身边,他下意识的去找晴无夜,见晴无夜安然无恙的站在远处,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韩广张见昱横出现,居高临下的问道:“怎么,现在可以去了吧?”
昱横点头,也不多话,径直拉着随勇朝迷雾方向走去,随勇知道接下来去哪,奋力挣扎一会无果,只能委屈的乞求:“无痕兄弟,家中老母还在等我回去呢。”
昱横一声不吭,就在快要进迷雾之前,他一个手刀,直接将随勇劈昏,邱蓄顺手接住,昱横一个人进了迷雾。
昱横不准备敷衍的进一趟临海城,他要去看看那两个洞口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身后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昱横头都不回:“大师兄,我要去看看。”
周坚只是寒声一笑,并不加以阻拦,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饶是他们,在雾中行走也要费一些眼神,昱横眯着眼朝前走,面前还是递过来了一粒药丸,他侧头一看,周坚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还真像是师父的眼神,昱横悚然一惊,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顺从的接过了药丸,问都不问就丢进了嘴里。
味道苦寒,果然还是师父熬得丹药,昱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起了师父的那双手总是喜欢覆上他的头顶,他也总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暖意。
自打进了临海城,路面上遍布尸体,横七竖八的歪倒街头,昱横的目光闪躲,也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这一切,周坚在他身边苦笑:“我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这边还没来得及。”
昱横心道,猫哭耗子,装什么好人,不过等他拐进了另一条街道,就看到街面上虽然还残留着血迹,但尸体都不见了。
周坚难得啰嗦:“我现在算是清楚了,谢山他们布置的是火药,姚自量的虽然还不完整,但还是有些杀伤力,他设的是毒烟。”
昱横毫不留情的揭穿:“那你呢,是幻术?”
周坚笑了,却笑得极为勉强:“没错。”
昱横侧身就要去抓周坚的领子,他要好好问问大师兄,你设的幻术也害死了很多人,难道就不是滥杀无辜吗?
周坚往边上一侧,昱横手里抓了个空,还要去抓,右手却被周坚挡住,周坚板着脸道:“幻术确实害人,但姚自量他们出手在前,我们只是最后一招,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火药,毒烟和幻术什么都不会发生。”
昱横冷哼一声,停下脚步看着周坚,知道他在强词夺理,不想再做纠缠,寒声问:“那还有呢,那条透明的线。”
周坚并不否认,脸色稍缓:“哦,那个啊,是我们最后的杀招。”
昱横双手抱于胸前,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神色漠然:“怎么杀?”
周坚毫不在意,昂着头,得意的道:“那个是专为韩广张设的。”
昱横皱眉,催促道:“快说。”
周坚朝前慢慢的踱步,故弄玄虚的道:“离间之计。”
昱横知他话中有诈,一定不会明说,加快脚步超了过去,快到谢府门口还是放慢了脚步,这里的烟味更重,他的眉头紧蹙,刚推开门,就被刺鼻的焦糊味给轰了出来。
周坚脚步还是悠哉,但走的并不慢,这时就站在昱横身后,低头嗅了嗅,无奈道:“我已经尽力了。”
昱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抬脚跨过了门槛,这里同样也只是留着血迹,没有一具尸体。
昱横还是不由的问出了口:“他们,的尸体呢?”
对此周坚没有回答,指了指前方被炸塌的洞口,那边破败不堪,大石板已被砸的粉身碎骨,只残存着一个小小的缝隙,可是那道刺眼的金光还是不遗余力的射了出来。
金子都在里面,昱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去找那条透明的丝线,根本看不清楚,他又想伸手去摸。
这次被周坚铁钳一般的抓住手腕,就听周坚胆战心惊的道:“这可不是你碰的,要等着韩广张。”
昱横并不挣脱,侧头问他:“你难道不怕这道机关已经没有了吗?”
周坚缩回了手,笃定的道:“不怕,我能知道。”
昱横扶膝站起,他不想和这个善于玩弄把戏的老头多做周旋:“好,我去和姚自量说,这里没危险,可以心无旁骛的派人进来搬金子。”
他刚说完,他的手往下一沉,手里多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他垂下眼眸,看到手里多了一块金子,冷笑道:“果然很重,就是被烧的变了形。”
“这些可不是从洞里面拿出来的,是我在同一时间煅烧出来的,应该差不太多。”
昱横语带嘲讽:“大师兄果然是老谋深算,常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啊。”
周坚满是皱褶的脸上现出尴尬之色,讪讪的笑了笑,不过神色很快正经起来,肃然道:“昱横,把韩广张引过来,他就会和他手下的那些刽子手葬在一处,你的那些不甘应该了结了吧。”
昱横紧抿唇线,半天咬牙切齿的道:“并没有。”
周坚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在空中挥舞着,恼怒道:“那你找谢山算账,找姚自量算。”
昱横把周坚甩在身后,还是听到了周坚的说话声:“大多数人都是被火药和毒烟害死的。”
昱横刚才没说出来的话,总算说出了口:“你的幻术,害死了逃出来的人。”
他脚步加快,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回头,出声提醒:“如果韩广张真的进来了,你小心他鞋底有一块铁片。”
周坚没有赶上来,像是在说着话,昱横再次加快脚步,周坚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但他确定自己刚说的话周坚都听到了。
出了迷雾,晴无夜就在外围,先是看了昱横一眼,随后把目光投在了昱横的手上,昱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径直去找了韩广张,嫌弃的将手中的金块丢在了地上:“我进去了,里面有很多黄金,没遇到什么危险,我就拿了一块出来。”
韩广张站了起来,没有去拿黄金,姚羌在一边识趣的捡起,仔细查看一番,似乎不太放心,还好不嫌弃的搁在嘴里咬了咬,惊喜的举起金块,道:“将军,是真的。”
昱横冷眼看着,心道,戏演的真好,这些师父可没教过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像戏精一样。
姚自量和冯若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这边,冯若愚把脑袋凑到姚自量耳边,轻声低语:“大帅,我们设的机关他们竟然破了,那就是说,他们设的机关也就不存在了。”
姚自量眉头微皱,像是很不满意冯若愚的前半句话,冯若愚把目光投向韩广张,探询的问道:“要不要让?”
话音未落,就被姚自量打断:“先不急。”
韩广张离这不远,见他们俩窃窃私语,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想不想进临海城,谢山可真的是富得流油,留下了一城的黄金,黄金固然吸引人,未必是毫无危险的,他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地下埋着的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未尝不需要拿着性命去拼。
有命抢,没命花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还觉得如果这次不进去,可能会彻底失去姚自量对他的信任,这次留的命在,以后就未必能保得住了。
事情无法两全,他在患城的相府里没有保住小公子的命,他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了,而这次再不去,那就等于把自己的另外半条命也要丢了。
冯若愚眼底有不甘浮起,还想说些什么,此时晴无夜走了过来,毛遂自荐道:“大帅。要不我带人进去看看?”
昱横神色诧异,不安之心顿起,发现韩广张大步向前,语气坚决,一甩手:“大帅,不用,我去。”
晴无夜也没争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昱横才知晴无夜的真正用意,望向晴无夜的眼里都是难以置信,怎么他也学会了这一套,和姚羌配合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冯若愚眼里的不甘顿消,他没说话,似乎在静等着什么,敛声静气的望向远处,那正是清安村的方向。
姚自量的目光在晴无夜和韩广张脸上游离,举棋不定了很久,最后拍板道:“那就有劳韩将军去吧。”
冯若愚这才收回目光,脸上有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关切的去看韩广张,像是真心的很关心自己的大舅子:“临海城凶险,韩将军进城后还是小心为上。”
韩广张嘴角浮起嘲讽,冷哼一声:“笑话,再凶险也不会凶险到什么程度,对我韩广张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冯若愚没再吭声,无声的松了口气,眼中杀意转瞬即逝,依旧笑容满面,背在身后的右手渐渐握成了拳。
昱横一直瞧着他们这边的动静,也看到了冯若愚的神色变幻,见状,他想起了冯缺的死,和山洞里的那个韩字,随勇的临时泄愤,意外的成功嫁祸,误打误撞的让冯若愚和韩广张之间生了嫌隙,逐渐演变成了两人之间心中的芥蒂和仇恨。
韩广张去安排了,可他还是有意无意的朝昱横这边走来,昱横没有注意,却听到了他的一句问话:“你就是那个扔石头的人?”
昱横倏地抬头,看向韩广张,他依旧没有承认,可是这次他也没有否认,因为他知道,这次韩广张一旦进去,就真的出不来了,或许韩广张也知道这一点,对那个人是谁依旧耿耿于怀。
目送着韩广张离开,昱横也走到一边,他的喉咙里有些发痒,在城里被毒烟熏了多少会有点不太舒服,他轻咳了两声,身边递过来了一只竹筒,晴无夜已经退了回来,眼里尽是关切,问:“你没事吧?”
昱横躲避着他的目光,讪讪一笑,接过竹筒:“他们备好了,吃了仙丹。”
“仙丹?”
昱横仰头喝了一口,尴尬的解释道:“仙丹,我师父炼制的丹药,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
听到最后一句,晴无夜看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又问:“刚才韩广张跟你说了什么?”
昱横一笑,喝了口水,语气轻松:“他想找到那个扔石头的人。”
不用多言,晴无夜已经了然,他淡淡的说:“找到了又如何,他应该是出不来了。”
此时韩广张已经开始整队出发,晴无夜说完话,就转头去看那边集结了至少有上千个人,这些人像是早有准备,每个人手里都拖着平板车。
昱横只顾仰头喝水,转过身没去看那些士兵,待水喝完,他依旧背对着晴无夜,低声道:“他们进去了都要死。”
晴无夜默然无言。
昱横将手中的竹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地上顿时砸出了一个深坑:“他们是陪着韩广张一起去死的。”
“是不是烟气未散?”
晴无夜靠近昱横,他虽然觉得韩广张会死在临海城中,可不知道到底会以什么方式去死。
昱横歪头看他,清晰的道:“现在散了不少,都看得清城里的街道,应该是没有毒了,十五根丝线全部断了,只是,最后周坚装的那根透明丝线,我去看了,洞口已经塌了,我找不到在哪里。”
“周坚还在里面?”
昱横的声音很轻,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还在,不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平板车车轮撵着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着声音消失,昱横的心渐渐的提了起来,他想不出那根透明的丝线断裂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时看到的临海城越发清晰,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目光都汇聚在那扇敞开着的大铁门上,空洞的街道,和城墙上的那个红笔朱批的三个大字,临海城。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像是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有人仓惶大喊:“地震啦。”
原本能看到的街道忽的消失不见,随着那扇铁门的哐当作响,整座城郭像是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
昱横发觉脚下的土地颠簸的厉害,还真是地震了,他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周坚还在里面,他缓缓的朝后退去,眼睛死死的盯着临海城的上方。
周坚就站在谢府前厅的房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平板车一辆辆的被推了进来,谢府前的街道拥挤,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韩广张走在最后,见一路进来的人都安然无恙,他这才放了心,缓步越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黄金地道。
他透过狭窄的缝隙定睛看去,还真是黄金,金灿灿的太打动人心了,他贪婪的舔了舔嘴唇,抬手搭在了洞口的上方。
尘土飞扬,他抬手轻描淡写的挥去,招呼着后面的人:“来,一起把洞口搬开。”
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他已经忘了这么小的洞口,昱横是如何进去的,就在数十人上前过来搬石头的时候,房顶上传来周坚苍老的声音:“韩将军,别来无恙啊。”
韩广张一愣,抬头看去,房顶上竟然站着一个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也就一眼,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问:“你是谁?”
周坚斜靠着檐角,怀里躺着一只白猫,白猫倦怠的闭着眼睛,他疼爱的摸了摸白猫的脑袋:“怎么,韩将军,不认识了,才半年不到的时间。”
经他这么一提醒,韩广张这才认真的看了过来,是有点眼熟,不过还是没想起来,他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没空管这老头是谁,拿金子才是正经事。
见韩广张对自己无暇顾及,周坚又道:“屈城的周县令,还认识吗,我是他的管家,也姓周。”
韩广张又一次抬头看他,这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微微皱眉,不过依旧没怎么在意:“你怎么到了临海城?”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蹙起了眉头,又问:“这里应该没有活人了,你到底是谁?”
周坚像是很失望他才想起来:“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位无痕兄弟拿了块金子出来,你猜他是怎么拿到的?”
韩广张在百忙之中,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问题,他先是转头去看洞口,洞口已经搬开了一大半,好像才可以容一个人猫着腰艰难进入。
他又去看房檐上的周坚,周坚没等他开口问,淡淡的自问自答:“是我给他的。”
韩广张还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听周坚有些小得意的说:“我和他是一路的,都是北域的人,听懂了吗?”
北域,他妈的不就是一个荒凉小国吗,怎么能和他们堂堂的妄加大国相提并论,它连覆盆国都比不上,狗屁不是。
韩广张都没听到那个吗字,就觉脚下一沉,那个洞口已经被全部搬开,晃眼的金光将他尽数笼罩,身边所有的人在眨眼之间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呼救声,还有那只白猫喉咙里发出的凄厉声,像是从地狱里传上来的,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反应飞快,鞋底的铁皮霎时弹出,在他即将下坠的一刹那,那两块削铁如泥的尖刀直接插进了洞口一侧。
他的身体向后仰倒,他用尽全身力气甩动着双臂,极力让自己稳住身形,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才化险为夷的没有掉入深坑,他顾不得去看脚下的那些黄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巨大的财富真的能要了人命。
周坚在房顶上看的分明,昱横说的没错,这韩广张果然还有后招,只是那又如何,韩广张已然抬起一条腿从洞口拔出尖刀,正欲踩上坑沿。
周坚的身法极快,就在韩广张只靠一只脚稳住身形之时,人已经到了,脚下力道极猛,他可不想让韩广张有反击的丝毫余地,抬脚重重的踢到了韩广张的胸口。
韩广张再次后仰,但他靴子上的尖刀插得极深,后仰之时,尖刀在泥土里上扬,一时没有脱离,于是他在如此岌岌可危之际,依旧没有掉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韩广张也抬起了悬在空中的那条腿,在周坚悬空的一刻,冲着周坚后背踢了过去。
可是周坚哪这么容易被他踢到,一个燕子翻身,直接躲过了这一脚,再一次踹了过来,踢到了韩广张的小腿左侧。
尖刀再怎么牢固,也架不住三番五次的在泥土里左摇右摆,脚下似乎有了些松动,而韩广张已经把踢出的那一脚收回,想着重新插回泥土里面。
没等他瞅准目标,周坚已经绕到了他的右侧,又是一脚,虽然踢到了他的腰眼,但他身材太过魁梧,份量太重,原本松动的尖刀已经滑落,只觉身体一沉,他的人就向下坠去。
他功夫不差,在这危急时刻,他的双手扒上了边沿,正想用力,周坚已经踩上了他的手背,蹲身瞧他,白猫就站在周坚的侧面,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斜睨着他,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妈的,连一只畜生都这么看他,韩广张心头火气,正要抬起没被踩到的手拍死那只白猫,手刚松开,身体往下沉了沉,他再次险险扒住,却听周坚看热闹一般的跟他说:“韩广张,你不是来拿黄金的吗,坑里面那么多黄金,你怎么不下去拿?”
周坚身形算是瘦小,但落在韩广张手背上的力道极大,韩广张的脸涨的通红,他用尽全力,右手也无法从周坚手里抽出半分,他恨恨的道:“你不松开,我怎么下去拿?”
大地震颤,周坚都被晃得站立不稳,他左摇右晃的去看大坑,韩广张咬牙着道:“你看什么,要不我们一起。”
韩广张被周坚的目光吸引,也侧头去看坑底,可就这么一眼,也是他的最后一眼,他就再也看不到了,他被周坚一脚蹬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无尽的深渊,耳边像是人声鼎沸,又像是鬼哭狼嚎,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周坚眉头微蹙,双脚在颠簸的地面上轻点,弯腰抱起了白猫,重新跃上了房顶,经过了不知多少个岌岌可危的房檐,最后上了城墙,随着城墙的轰然倒塌,他高高跃起,身形稳健的落到了海边。
谢府选的地方真是好啊,靠近东城门,靠近海边,可是现在的周坚,看到了浪涛翻卷,裹挟着滔天怒火朝他奔涌而来,他肩头一缩,仓皇且狼狈的朝南方奔去,那里是临洼城。
昱横没看到周坚,只看到无数的人都在往后退,有人喊道:“朝山上退。”
晴无夜已经翻身上了白鬃骏马,弯腰一把操起了还在四下张望的昱横,昱横只觉脚下一空,直接被晴无夜抱上了马。
后背靠上了晴无夜的胸膛,昱横大惊,回头去看,失声道:“我要坐后面。”
晴无夜不知昱横为何如此纠结这个,但看着地面在一寸寸的裂开,顾不得其他,驱马朝大山奔去。
天崩地裂的巨响都被他们毫不留情的甩在了身后,看到藏在夜色中的墨绿色越来越近,战马才减缓了速度,昱横从马鞍上狼狈滚落,他抬头去看,整座临海城都消失不见了,毫不留情的被夷为了平地。
幸运的是,城外的人都还活着,只是个个形容狼狈,满身尘土,一脸劫后余生的失魂落魄。
昱横暗叹,北域的法术太厉害了,竟然能把整座城市埋葬,他想到这里,身体倏地一抖,把目光转向晴无夜,眼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晴无夜正在看向那片大海,浪涛翻涌,似无数个冤魂在天怒人怨,海天一色,看不清楚哪一片是大海,哪里又是夜空。
四周的人都在祈祷,昱横能听到他们纷杂的自言自语,这一路过来,死了太多的人,不管是覆盆国的,还是妄加国的,这时已经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极端恐惧之中。
姚戚戚掀帘下了马车,混杂在人群之中,她纤细的身影往山上走去,来到了山腰之间,这里能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位她十分忌惮的韩广张将军终于死了。
邱蓄站在了众人边上,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糕点,搁在嘴里没滋没味的嚼着,掰着胖手指开始数数,快了,恶魔般的日子就快过去了。
姚羌尽忠职守的站在马车后面,他没去看临海城的方向,只是盯着车厢里那个魁梧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车厢边上的冯若愚双眼放光,双手甩了甩道袍,忽而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无声的道:“缺儿,为父给你报仇了。”
姚自量始终坐在车厢里面,未发一言,不知在想着什么,站在车厢外的人却感到了森冷的寒意。
丁坎点着烟枪,大口的抽着烟,微翘的胡须上沾了些烟灰,他没有去拂,眼前烟气缭绕,熏的他眼睛泛红,此时的他一言不发,一改以往的喋喋不休。
柳襄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站在了丁坎身边,却是慢吞吞的说:“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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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里很多都是残忍,在写的时候虽会唏嘘,但还是想细致的表现,唯一那点甜就是主角之间的互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