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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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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政教处出来后,那一天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同学们,见我像是整个人都变了模样,也都识趣的不再上来追问事情的结果。而我的朋友们看着我这样,心里有些着急,但我却又表现出一切如常的模样让人难以琢磨。
直到中午去厕所,这次是真的只是简单的来上个厕所。刚进去,里面有三两个社会姐看到我后,就立马低头小声议论起来,时不时的还向我这处偷瞄,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一直极力保持理智冷静的我,那一瞬间突然变得有些烦躁起来,像有一根细细的刺扎在了肉里,不疼,但要是拔不出来,就是哪哪都不舒服。我转身又冲出了厕所。王妮妮也紧跟着我后面出来,她焦急的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
“那两个人就是和李静关系比较好,其他的你不用担心,大家都是分是非的,我们都支持你的做法。”
王妮妮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她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我刚刚那股无名烦躁的由来。但身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依旧在停留徘徊。像是潮湿的阴雨天,黏腻的水汽紧贴在我身上,让我恨不得刮掉身上的一层皮,去发泄自己的不满。
最后,赵婷婷几人在放学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团团围住我。但他们一发问,我就只是笑笑,一语不发,他们想安慰也无从下手,最后倒成了我安慰他们。
我让她们宽心,说事情真的已经解决,我也和学校里已经协商好了,觉得对李静的处罚措施也算公正,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嘴都快说破皮的,才好不容易把人一个个哄回家去。
不想让别人为我担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我的心却更空虚,一回家就开始做卷子。虽然平时我确实是要学习到十点,但一回家就坐到了书桌前却不常见,父母见状,也旁敲侧击的问学校里事情的解决结果。
在父母面前,我从不有所隐瞒,把学校的解决方案和处罚措施粗略说明。
而听完后,父母看着我也是面露难色,是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毕竟这个解决方案和处罚措施确实还算公正了,如果真的还想要进一步将人直接劝退的话,那太难了,而且似乎也罪不至此。毕竟我也没受到什么严重伤害,不是吗?
父母是这样想的,那学校更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学校觉得,他们已经给予了我一个相对公平,我应该满意了。
我也只能满意。
先做卷子吧,先背书。我朝父母挥了挥手,表示现在我不想与人交谈。我现在只用理智占据大脑,把好把一些无谓的情感压缩到角落里。
一路做到十点,直到上了床的时候我也是倒头就睡。
管他呢,反正明天放假,先睡个懒觉再说。
另一边,书房
李谨行今天的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开到晚上11点半才结束,等到视频挂断后他摘下无框眼镜揉了揉眉角。
今天信息铃声一次都没有响起
他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打开手机信息栏上,除了广告推送空无一物。
良久,李谨行眯了眯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主动在对话框里写下一句话,发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可这条信息,却像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李谨行眉心簇起,他起身,拨通助理的电话:
“昨天让你查的事情,有情况了吗?”
时钟指到12点,李谨行听完了助理的整个报告,脸色反而平静下来。但站在他面前的助理却明白,这是老板已然发怒的前兆。
“上次那个希望小学计划怎么样了?”
没有征兆的,李谨行忽然提起了一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
饶是徐助理跟他多年,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先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有几个已经建成了,剩下的还在跟当地政府联系,准备申报。”
“在道江省宿安市有联系吗?”
听到这个略微耳熟的地名,徐助理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可能。一时间,心中骇然,但也算有了成算。
“还没有,但我会立即着手准备,只是等待当地政府审批立项的时间长,可以先给当地已有的学校进行捐款。”
“嗯,那现在就帮我准备机票,明天我要去当地实地考察。”
看着老板朝自己微微颔首后,徐助理转身走出书房,擦了下额上莫须有的汗,心下的惊恐却久久不能停歇。
真是没有想到,最后会是一个小姑娘。
星期一的早晨,上午第一节课刚下课。
九点钟的太阳,阳光正好。这时仍处于暮夏,南方热得像个蒸笼,空气黏腻。
像无数个寻常的星期一,同学们在班主任的组织下纷纷到达操场,各个黑眼圈大的跟熊猫似的,眼皮也眯着,似乎都没睡醒。
在一套老生常谈的流程走过后,原本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学生,却被站在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一声喝住:
“最近,我们学校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校园暴力事件。事件的起因是339班的李静同学和332班的林子欣同学在厕所起了一些争执,便在放学后,叫了几个人在厕所围堵林子欣同学,用对其使用暴力,给林子欣同学带来了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巨大伤害。所以校方决定给予李静同学重大记过处分并予以不定期休学处罚。再次声明,我校坚决反对和遏制打压校园暴力事件。最后,为了弥补林子欣同学受到的伤害,也是为了再次警醒各位同学。经校委会决定,由李静同学在本次升旗仪式上进行一个公开检讨和公开道歉。”
说着,他将话筒递给了早在一旁候着的李静,我也随之走出班级的队伍中大步走到最前面的跑道上。
接受着全场人目光的洗礼,我却丝毫不惧,只是平静的望着主席台上的李静。
我在等,我在等她的忏悔。
这个迟来了两辈子的道歉,在今天终于偿还。
李静接过话筒,一句自我介绍还没说完整就开始哽咽,但是看着全场人目不转睛的目光,她又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
“面对这次事件,我十分后悔。我当时就是叫了几个同学,想找林子欣同学问清楚,但是情绪一时激动,就打了她一下……”说到后面她抽抽噎噎起来,语句含混不清,眼泪不停的在流,直到眼皮都变得红肿。
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纯粹觉得丢脸。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就是打了她一下,我,我……”
说到最后,她似乎要哭的昏厥过去,语句颠三倒四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而且全篇都是在为自己脱罪。
站在最前面的我没有恼怒,还仔仔细细一字一字仔细辨认的听完了全程,我依旧固执在等,直到等到他的结尾:
“对于本次事件我十分后悔,我对不起栽培我的老师,对不起养育我的父母,也对不起我的朋友们,我一定知错就改,绝不再犯。”说完,她深深鞠了一躬,走下了台。
一刹那,我听见自己的灵魂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尖叫!
不对,都不对!不是这句话,我要的不是这句话,这句话不是我要的道歉!
烈日的阳光打在我的身上,我却感觉遍体生寒,眼前一阵模糊,似乎整个人要昏厥过去。
我艰难的眯着眼,逆着刺眼的阳光竭尽全力的想要辨认清楚台上李静的脸。
慢慢的我看清楚了,不,那不是人!那是带着孩子面具的恶魔!
那一瞬间,极致的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想冲上台去,去摁住她的头,去撕破她拙劣丑陋的皮囊,看看里面的那颗心究竟有多腐臭。
但随即,悲哀的情绪又将我包裹。
我想,如果是上辈子的我,这时应该会不管不顾的去拼去抢,当做是为了正义与真理去与世界搏斗。
但现在的我见过了社会的规则,窥探过了人性的复杂,我自以为成熟自以为理智,却只是将当初的勇气遗失了,将那股不顾一切的傻气遗失了。
原来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个怂货,一个不敢冲上前,也不敢再去与命运斗争孬种。
其实从第二次走出政教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我的退步。
这么多天,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我坦然处之,漠然观之。身在局中,又似乎神游天外。
但刹那,似乎脱离的灵魂复位了。
瞬间,一滴泪,从我眼角处流下,这是几天以来我第一次落泪。
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那句道歉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同学们,三两成群的结伴回教室。我独行其中,明明身处闹市,却似在荒漠。
三两秒后,我迟钝的大脑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我逆着人群行走,绕到还未完工的新教学楼旁,那里空无一人,我上楼随便找了一个空教室。
这是我第一次逃课,两世以来的第一次。但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毕竟我的灵魂离体了那么久,需要修补与重塑,这是一个疼痛与漫长的过程,只能一个人不受打扰的进行。
从前我一直不知道我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后来不想这个问题了,我又觉得既然重生一次,应该一切都胜券在握。
但现在我开始怀疑,是否我的重生会让我原本的命运,走向一个更悲哀的结局。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都已经是两个个体了,所以同样都是我,却可能不会做出同样一个选择了,面对同一件事情,却不会再有同一个态度,用同一个方式处理。
那现在的我做的真的是对的吗?刚刚的我做的选择又是对的吗?
我现在甚至开始有些愤怒,埋怨这次不知所谓的重生。我原本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何必又将我推回这个十字路口。
生活悲惨的人,或许可以用重生去做出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原本生活美好的人呢?他们一他们在重生了之后一切历史还能维持原样?还是选择一个新的选项?那个选项会更好吗?还是毁掉我原本已经美好的生活。
这次的事件更像一个警醒,过程确实比上辈子更爽了,结果也更好,但它似乎在一点点扭曲我的人格,恐惧包裹住无助的我。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不知不觉中,我泪流满面,发觉到这一点后,我终于不再有顾忌的嚎啕大哭起来。
去他妈的重生,去他妈的李静,让他们都去死吧。
说着,我又拿出偷带的手机,原本是想录下李静道歉的话,但现在看来就是狗屁。
我大力的点开李谨行的对话框,按下语音键,向里面大声吼道:
“我现在就是想要创死所有人。”
说完解气了,却没意识到我的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良久,对面发过来一条信息。
他:你现在在哪?
我看了一眼,眼泪一边还在流一边给他打字。
我:在学校啊。
他:学校哪里?
我:就学校的一间空教室里呀,问这么清楚干嘛?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感觉有些奇怪。
他:具体哪间教室?
对面依旧不依不饶,我好奇心顿起,干脆将具体位置直接告诉了他,反正说了也没用。
过了一会儿,我平复好心情,打算离开教室,我将眼泪擦干,连泪痕都一一抹去。此时我眼角带笑,面色平静,任谁也看不出我刚才情绪崩溃的模样。
但刚起身,就听见窗外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猛的推开我所在这间教室的门。
那个人站在门口逆着光,我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光看他身形,我都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整个人完全映入我的瞳孔。
是李谨行。
光是看着他的脸,望着那双深邃的眼,原本已经风平浪静的情绪又掀起了惊天骇浪。
我的眼泪唰一下下来了,瘪着嘴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只能带着哭腔朝他喊道:
“你怎么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