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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书房变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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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镜中影绰婉约,娥眉敛黛杏眼桃腮。
双耳叩珠,唇不点而朱,瓠首温馥气若幽兰。
小碗儿放下青竹梳篦,今日梳的低髻,鬓簪了枚梅样银簪。
打开紫铜烟纹胭脂盒,准备取用,被燕娘挥手说不用了。
城中时下盛行病美人装扮。
被学子赞誉的西子捧心弱柳扶风之感。
燕娘自知是乡下人进城,生怕别人看出她这位举子夫人没见过世面,也跟有样学样。
让小碗儿将她自然生长的眉毛拔掉画得又细又长,把唇用粉扑得惨白,贴上花钿······
当她如此盛装打扮,自认为会惊艳一场,引人侧目。
出现在谢郎眼前时,李晚霜也在,一人执笔,一人研墨。
好像有要事在谈的样子。
她便贴心地放下手中茶盏,从书房退出之际好似听到了一句,东施效颦。
彼时的她,还没读过几本书。
新妇的美好心情却也生了些许怒忿不平:
东施是谁?哪个小妖精?
是不是谢郎他身边又招来什么小蜂小蝶?
嗯,不过这个东施既然笑贫。
嫌贫爱富,可见不是个好的,谢郎定是不喜。
倏地想通了后,顾自放心离去。
后来实在忍不住问了旁人,才知这原是书上的一个典故。
等谢安陈一举高中,做了天子门生后,而她身份自是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官夫人,便不用再考虑生计,才有了空闲多读书,也渐渐地听得懂他们所说的话。
说来可笑,竟还是要感谢他的。
因其入赘时有腿伤不良于行,爹爹请了一年私塾先生上门。
她也偷学了些,认得几个字。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乡野村间,一对比其他姑娘,她已着实非常幸运。
与其扶他凌云志,不如自挣万两金。
燕娘双手合掌拍了拍不施粉黛的面颊:
打起精神来。
走,兑现银去!
燕娘起身去了谢安陈的书房。
知他昨夜歇在此处,特地等了人出门,她方才进去。
晨间,倒是来过问了她今日为何没起。
小碗儿将野湖呛水一事说了,便只吩咐了句,让夫人好好安置,往后不要再去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美好的一天,那就从变卖书房开始。
酒街闹肆,极目望去,车水龙马的汴城商旗林立,运河的船来往不停。
纤夫的喊号声,小贩穿街走巷的叫卖声,骆驼的铃铛声,生生不息。
燕娘带着丫头径直去了最繁华的东市。
卖陶瓷琉璃的铺子和文房四宝古书雅集都在此处。
她寻了一间进去。
刚进门店小二便熟络地打招呼道:
“谢夫人贵临,小店真是一早就蓬荜生辉呀!不知夫人今日想为谢老爷置办何物,正好店里打南方又新到了一批好物,宣纸上等的······”
一边说着抬手将贵客往里面请,铺子陈设古朴,品类齐全花样繁多。
耳畔传来断续的古琴曲,隔壁琴行似有人在试琴。
燕娘素来爽快,开门见山地笑道:
“小二哥莫急,劳烦去请掌柜的来,我今日不买,是卖!”
言毕,她将手里的一包东西搁置在黄木莲雕茶几上,小碗儿手里也有一包。
店里倒也是收东西的,小二道了句稍候便去叫人。
不多时掌柜笑着迎来。
是一个八字胡笑得和蔼可亲的老伯。
他拱手作揖,开口便寒暄道:
“听闻谢夫人送东西来,真是稀客啊!”
燕娘抿唇回以一笑,着还在犹豫的丫头打开包袱。
敞开一看,那掌柜便哎哟哟地叹起来,捡起一枚松制竹刻七贤图笔筒细细品鉴陈赞。
燕娘眉眼一弯:
“不愧是掌柜的,就是见多识广,这笔筒乃我家郎君亲作,历时三月精雕细琢,怎么个好法陋妇就不再鄙言,请掌柜的开个价吧!”
一说开价,掌柜的面上的痴迷立即撇下,开始在商言商:
“哎,夫人也是常客,那老朽就不打马虎眼了,与夫人明言,若您这是玉雕,哪怕是个鸡血石都能给个好价钱,但您这材质,着实不好说价······”
见人脸色有点不好了,察言观色的掌柜立即把话一转:
“不若这样,咱们以物易物,店里同等材质的东西,随夫人的眼缘随便挑如何?”
燕娘摇头,并将东西一把夺回:
“我要现银,掌柜的若是为难,那就算了吧。”
小碗儿一听卖不成了,最是开心,帮着打包道:
“我家老爷的墨宝物件,多少人千金都求不得,也就是我们夫人常来你家······”
燕娘只道便去别家再看看吧。
掌柜的一听,有点慌,忙请人留步。
若说当科赴京省试的贡生,最最最惹眼的便是这开元县的头名举子谢解元。
双十年华才名在外不说,长得还好,貌若潘安神作周郎,被大家公认的热门夺魁人选。
燕娘就定定地望着那掌柜,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她就是云淡风轻的,不置一词。
这是做了几年官夫人学到的,你不说,由他们猜去。
你越稳,他们越猜,越猜就越慌。
掌柜的当然知道这是一批待价而沽的好物。
若是他们的主人一举高中,往后这些东西可就不好寻了。
于是只好先试探地说不若请夫人先开个价。
燕娘当然是有备而来,令小碗儿拿了她列出的单子:
墨染群山青花笔架 银贰拾
紫檀镶白玉穿花纹笔床 银伍拾
绿釉莲花童子玛瑙洗 银壹佰
狼豪小楷湖笔 银壹佰
白鹤山人观海峰陶瓷砚 银壹佰贰
鱼龙雕纹徽墨 银壹佰陆
······
掌柜看得脑瓜仁疼眼皮直跳。
见过奸商,但没见过这么狠的,原物价值之上翻了三倍还不止。
店小二却觉得很多东西眼熟,一下喊道:
“咦,这方墨不是谢夫人上月从店里买的,都用了半块怎还······”
燕娘勾唇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印章,往那墨头一戳,落下一赤色泥印:
谢氏元朗。
是私印。
元朗乃谢安陈表字。
掌柜楞了楞,随即大笑,妙呀妙。
着小二去取最好的朱砂泥赤金泥印来。
接下来,燕娘根据掌柜想要的指定位置,红的金的噼里啪啦一通盖。
最后拿了八佰两银票和八十八两碎银,燕娘满意地拍拍手出门。
还真非是她贪,等姓谢的高中后,往后这些吉祥物的价格能翻到十倍不止。
这么着急兑现才低价抛售,银钱嘛,到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掌柜亲自送到门口,一脸谄媚的笑。
说他家字画也收的,若是还想出手请再来。
燕娘随即也眉开眼笑地一点头:
“出,今日手不得空拿不了。”
掌柜闻言大喜,忙到:
“夫人得空了,遣人来通传一声,老朽着人上门便是。”
又打包票说价钱肯定让夫人满意。
生怕这稳赚不赔的生意被对家抢了去。
燕娘觉得这主意不错,省得她跑路,赞了句不愧是大掌柜就是会体谅人。
买卖双方又互捧了几句,相谈甚欢,约定了下次看货的时间。
有了银子那就好办事,燕娘带人转道往绮罗阁成衣铺去。
小碗儿简直不敢置信,跟在后面嗫嚅就这么全卖了?
燕娘眉眼长斜,更正:哪给全卖了?
不还各留了一件,够用就成!
成衣铺里绫罗绸缎琳琅满目可真让人眼花缭乱啊。
燕娘拿下了三套她的心头好,又去了隔壁的金玉满堂首饰铺,相应地从头到脚配了个全套。
小碗儿看得眼睛都直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起,勤俭持家一分钱掰两半花的夫人,居然开始败家了!
乡野村妇摇身一变,成了京中贵妇。
燕娘立在桥头,满意地看着水中的倒影,问同样更换了新装的小丫头,不好看吗?
跟着沾光的小碗儿也望向水面镜影,不自觉地一脸痴笑:
好看,比仙子还好看。
正值晌午,一群抱书的学子午歇,从旁而过。
隐晦含蓄地陆续投来惊艳的目光。
不知多了几波人,其中有个绯衣呼朋唤友地上了酒肆二楼。
临窗落座后悄悄地拐了一下旁人,小声道元朗你看那朱色罗裙妇人像不像令夫人。
那青衫公子只暼了一眼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谢安陈身侧的那个顾公子好奇心实在过重,一直让他仔细看,他便才微微摇首以做答复。
随即谢安陈就正身端坐,不动如山。
他心里暗断:不是。她也断不会如此打扮,招摇过市。
才子多情,更何况是功名在身的举子们。
再坐的都是今科赴考的,来自五湖四海,荟聚天下群英。
见此美景佳人,少不得诗兴大发,赞美之词纷纷脱口而出。
引经据典各种好妇的代名词,以此陈美佳仪。
若论才子风流,要数南来的学子更是多情浪漫,连带着北方学子也真性情起来,引歌与茶相和,好不热闹。
此间也独有一个另类,谢郎闭目静坐,始终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君仪之风。
众人也都习惯了,昨夜他们为了测试谢郎是不是真的柳下惠,坐怀而不乱,安排了花魁往人怀里人扑,都被无情挥开。
一时间冷场,设宴的顾公子帮着解释他家有悍妻,又向花魁娘子赔礼道歉才又将场子暖起来。
事后,顾公子悄声打趣花魁都看不上啥眼界啊。
被答了一个字,脏。
噢,明白了,是嫌弃风尘女。
今儿见了个良家妇,就又特地指出来,看其反应,也没啥反应嘛。
且说收了燕娘货物的那文房四宝店掌柜,刚在门口清点东西,生意就上了门。
李晚霜央着兄长一起来琴行,为她的谢哥哥选进场礼物。
眼下正抱着选定的一把伏羲式古琴,满意地准备打道回府。
转眼之际便看见旁边铺子里又一两个十分眼熟的物件。
李晚霜提着落纱裙急冲冲地跑过去确认。
可不正是她之前送给谢哥哥装点书房的东西,为何出现在此?
得听掌柜说是谢夫人所售,更是一句话便气炸。
随即这李大小姐便扬言要全数买下,掌柜的自是高兴,直接原地起价多了两成出手。
掌柜的高高兴兴将贵客送走,越发觉得今日是财神上门。
一来一去,净赚三四百两!
这叫什么?
这叫众里寻它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且最有价值的几样他还藏着,往后必然另有高价!
想想都兴奋,掌柜另又对小二嘱咐道:
往后谢夫人来一定要好好招待。
这可是大大大大的财神爷,千万怠慢不得。
李晚霜回去后却是越想越生气:
这乡野村妇居然敢将本小姐精心挑选的礼物随便卖掉!
她有什么权利?真是岂有此理!
当下就带了人找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