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客》芊稷

4、第四章

　　黑色SUV沿着河边公路行驶，天还很亮，九曲河水蜿蜒穿过绵延的山峦，在西南的群山中，沿着河道自然聚集而形成一个又一个乡镇。

　　赵嘉许带方淮去隔壁的米寨镇吃烧烤，他上次在那里吃的烤鱼味道很绝，方淮从小爱吃鱼，只要她在赵家吃饭，赵嘉许母亲沈重云是一定要做鱼的，否则赵远松就会不高兴。

　　方淮一直沉默着，她有时看前方巍峨湛绿的高山，有时又望湍急碧绿的河水。

　　回来九曲水镇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外出。

　　赵嘉许视线一直在前路，右转拐弯时，余光瞄后视镜的时候，扫一眼副驾上的人。

　　“口渴吗？这里有水。”
　　“不喝。”

　　淡漠地声音，带着未知的情绪，方淮突然讨厌起赵嘉许，不愿为她出头，又带她跑那么远来吃什么鬼烤鱼。

　　他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她已婚，他也有女朋友，他们这样算个什么。

　　“我突然不想吃烧烤了，回去吧。”

　　赵嘉许很想来上一口烟，手触到烟盒又收回，方淮最讨厌二手烟，哪怕是她最喜欢的赵远松，发现他抽烟，她都要生气。

　　“快到了。”他从扶手箱抽出事先准备的矿泉水。

　　瓶身轻碰她的手，方淮手背上一阵冰凉，瞪赵嘉许一眼，接了过来。

　　米寨镇离九曲水20公里，按平时的开车习惯，赵嘉许顶多二十分钟就到，今天载着方淮，车速压得很低，中间被无数车超过，花了快40分钟才到。

　　夏时令的西南山区，6点多的天还大亮，赵嘉许把车停在河道旁的小停车场，打开两边车窗，暮间的风卷进车厢，带着山野的清新气息。

　　已经松了安全带的赵嘉许面向方淮，右手扶着副驾椅背，目光落在她身上。

　　方淮捏着手机，垂着头，不看他，也不动。

　　赵嘉许滑开手机屏，“你的手机号码，还有微信号。”

　　见她没动静，他目光移到窗外，片刻又转回，“方团团，这几年老子给你打过多少电话，发过多少消息你知道吗？”
　　“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手心有汗，方淮想喝水，瓶盖却怎么都拧不开，赵嘉许拿过来拧开又塞回她手里。

　　“烧烤店还有一会儿才开门，我们说说话。”

　　喝了水的方淮，抿着嘴盯着车窗外来来去去的路人，终于松口。
　　“我当时去部队找你，为什么不见我？”

　　方淮说完扭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眶，平复情绪后才又转回来。

　　赵嘉许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还有湿红的眼睛，拿起扶手箱另一瓶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受了处分，心情不好。”

　　他当时在特种作战单位已经待了四年，为了得到进步的机会，放弃休假，只在听说方家奶奶去世，方家亲戚要和方淮抢房子，他才请假回家处理。

　　房子保住了，过程里和方家亲戚发生冲突，被告到单位，本来表现良好得到的嘉奖被撤销，还背上处分。

　　这个处分，让他追逐方淮的脚步变得更加艰难，那段时间他太失落，同时他也不确定，一流学府就读的方淮是为什么才来找他，如果仅仅是感激，不是他想要的。

　　“心情不好就不见我？”
　　方淮声音很轻，轻到说出口时，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说出来。

　　赵嘉许幼时是小镇的孩子王，从小带着一帮孩子在镇上横冲直撞，他学习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体育特别拔尖，一直就是校田径队的主力。

　　个头高，人长的帅，年岁越大，棱角越分明，从中学开始，他家就会有女生上门，方淮开始有女孩子的意识，就关注他的所有。

　　看着那么多女孩子当面或者背地议论他，方淮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她不希望他仅是哥哥，她想要更多，那些女孩让她心里越来越慌，也越来越不开心。

　　“当时想的太多，是我不对，团团，我没变过。”

　　方淮看他，仔细研判他话里的意思。

　　“你和那男的什么关系？家里住那个。”赵嘉许不想纠缠过去，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我和陆岷结婚了。”方淮说出口后开始哽咽，终是忍住没哭，她结婚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方淮希望他说是，这样会难过，但可以稍许抵消她先结婚却没有告诉他的酸楚。

　　“没有，我在等一个人。”
　　赵嘉许眼神坚定，她已经结婚这事让他震惊，可该说的话要说完。

　　他无比困惑，他妈沈重云隔段时间就会和方淮她妈淮妍宁通电话，淮妍宁从来没提过方淮有男朋友，更别说结婚。

　　“等谁？”方团团声音开始抖。

　　“方团团！还能有谁！”赵嘉许把剩下半瓶水喝完。

　　太阳早就躲到高山之后，天暗下来，浑浊的路灯亮起，河边散步的人渐渐变多，跳广场舞的老人开始聚集。

　　这个回答让她黯然神伤，她想起中午那个电话。

　　“你没有女朋友，那中午的电话是谁打的？”
　　“我老板。”赵嘉许稍许愣神。

　　“你骗人，接老板的电话你何必出门，而且，你老板为什么要帮你接电话？”

　　赵嘉许越听越糊涂，眼前的方淮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仿佛一个长得像她的陌生人，莫名其妙又神经质。

　　他的手好几次都碰到烟盒，又几次收回。

　　正想问老板帮他接电话是什么意思，王昊电话进来，问他在哪里？还问他什么时候回市里。

　　他答复王昊有事，让他先回涼江。

　　挂了电话，赵嘉许想起李鸿玉交待的任务，方淮已经结婚这个事实让他头脑清醒起来，挣钱，发展事业是当下更重要的事儿。

　　“那个周总是北京过来的？”
　　“嗯。”

　　“他是做什么的？”
　　方淮盯着突然岔开话题的赵嘉许，咬紧嘴唇。

　　果真是在骗人，问到关键地方就换话题。

　　“他是陆岷的…朋友，做生意，很有钱，其他不知道。”方淮确实不了解周什安更多事情，她没问过陆岷，也不想问，这是她和陆岷的默契。

　　“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吃东西。”

　　烦闷到极致的赵嘉许开门下车，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老板才递过来，他一口气干了一瓶。

　　方淮站在不远处，仔细打量他，POLO杉，纯棉休闲裤，软底休闲鞋，全都是黑色，更显身高腿长，配上利落精神的短寸，不时髦，但沉稳大气。

　　赵嘉许把空瓶子扔进小卖部门口的垃圾桶，走近她。

　　***

　　推着购物车的陆岷静静等待站在货架前撇嘴的男人。
　　“能用就行，如果受不了，赶紧回去。”

　　周什安眯起眼睛，“白眼狼。”

　　他插着腰在一排水杯里挑选。

　　两鬓铲平、头顶略长的短碎发，上身是蓝色立领衬衣，下搭藏蓝西服裤，同色系磨砂莫卡鞋。

　　他看起来和当前的场景格格不入，却又有种反差的奇妙和谐。

　　陆岷想起第一次见到周什安，他坐在吧台靠右的位置，喝一晚上，续了两次杯，没理任何搭讪，也没搭讪任何人。

　　他大部分时间盯着手机，在陆岷被人搭讪或调戏时饶有兴致的观察，嘴角似有笑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陆岷从大一开始就在酒吧打工，见过形形色色的同类人，他从最初的期待变得谨慎冷漠，不管哪类人，本质都是人，是人就会有阴暗晦涩。

　　陆岷开始并不觉得周什安与众不同，他气质过于正常，正常到和酒吧格格不入，但这种格格不入又显得那么和谐。

　　这点和陆岷很像，方淮也曾提到过，她认识他很久后，才慢慢觉察出不同。

　　周什安把一套餐具和一套玻璃杯放进购物篮，他放弃选择，直接拿了最贵的，这是他实在什么都不喜欢情况下的决策方式。

　　“至少比小婊子家的烂杯子好点。”

　　周什安意识到又说漏嘴，心虚地瞄一眼旁边的陆岷，见他关注点在餐具上，暗自庆幸。

　　“如果方淮听到骂你或者打你，我会帮她。”

　　陆岷拿了一包雕花的木质筷子，又把能想到的厨房用品一一放进购物车，他和方淮都不爱做饭，来到小镇三个月，开火做饭的次数为零。

　　“你们敢，真当金主爸爸那么好说话。”

　　周什安冷哼一声，前往下一个区域继续采购。

　　三个男人，三辆满载的购物车，周什安买到第三辆购物车时，电话唤来保镖阿荣，当第三辆车装满，陆岷阻止了意犹未尽的周什安。

　　“先这样吧，差什么再来。”

　　往后备箱里搬东西的时候，周什安接到一个电话。

　　挂了电话，对陆岷轻描淡写说道，“去吃饭吧，有人接待。”

　　陆岷想都没想立马拒绝，他很清楚这种接待，喝的脸红筋涨，阿谀奉承，是陆岷最讨厌的场合。

　　“没良心，喝大了谁管我？”周什安拽紧陆岷手腕，面露不满。
　　“有阿荣。”

　　“行！你走，我给小婊子打电话，让她来陪。”
　　说着，他掏出手机，佯装拨号。

　　陆岷狐疑，“你有方淮电话？”

　　“废话！我连她在哪里工作都能查到，手机号算个屁。”
　　“这是涼江市的重点项目，对她只有好处，搞起来，她家那破房子改成民宿光租金就够吃了。”

　　周什安真的开始拨号，在最后一个号码输入时，被陆岷拦下。
　　“她今天有约会，我和你去。”

　　“艹，小婊子又偷人去了，你还真是模范丈夫。”
　　周什安忿忿不平的坐进埃尔法，“阿荣，地址转你微信，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