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当》蚯棋

1、担当

　　书院里，满庭叶初黄，风将起。
　　年纪尚幼的与青俯首行礼拜师。先生按着惯例问她：“你可知为何而读书？”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她想也不想，流利地背诵着父亲教导的话。

　　十余载过去，长安城，深秋夜。
　　她浅酌一盏秋露，手里捧着本诗集。晚风挟着邻里的话音拂过她耳畔：“可有听闻辉山县的事？”“那必然，也不知那些人为何就闹起来了……”
　　与青警觉地转过头去，辉山是她的故乡，这是发生何事了？再偷听两句，却无甚消息。她心下不安，索性起身便走，在驿站租了马，披上一身星河，向着故乡疾驰而去。
　　天色渐渐泛白，她在小城门前翻身下马。“青青，怎么回来了？”“爹娘……”
　　她四处探清了事情的始末。这年恰有旱灾，收成大减，可辉山县官偏加征税，屡交不上的还要当众责罚，更有甚者被县官拉去做苦工。有人带头报到县令，却反被那县官的关系压下。
　　“与青，你读过书的，可有对策啊？”
　　她看着乡邻们期望的脸，承载着他们信任的沉重的责任落在她的双肩。她生于斯，长于斯，有人在此作威作福，她绝没有坐视不管的理。她愿意为家乡尽一份力，担一份责。

　　那县官再次来征税，她带着乡邻们走上前去。
　　“大人，不知您征收这些税，可有道理？”
　　那县官只瞥她一眼，却不理会。
　　与青再颔首行礼，道：“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于凶年加征税，有违本朝制度；您将未纳税者收入府中做工，乃以权谋私，不循礼法。我等百姓，历来穷苦，还请大人多谅解。”
　　“放肆！你是何人？”“在下唐氏与青，却是你惹不起的人。”
　　越来越多的百姓拥上前来，她装作仗人之势，令那县官难有作为。随护卫离开前，他狠狠剜了与青一眼。

　　当晚，秋风凛凛，草木摇落。
　　与青点上一盏油灯，伏案许久，一笔一画作就为辉山百姓请愿之书。父母听说她白日的事，劝她不要再管，断送自己前途。但她摇摇头。
　　“人生而为人，不能没有担当，言而无信。”
　　她忆起县官的眼神，怕自己不日将遭祸，于是连夜找位去长安的青年人，请他替自己将请愿书呈上。

　　翌日，县令因郡守责怪下来，怒气更甚，立即派人将与青捉拿。两日后，她被绑到郡里审问。
　　官员问道：“唐姑娘，听闻你煽动百姓，反抗县令，拒绝纳税，扰乱秩序。可有此事？”
　　与青的双臂捆在身后，但她仍站得笔直望着官员。
　　“你若是如此说也罢。但辉山县令领朝廷俸禄行不义之事，掌征税之权谋求私利，可行？”
　　“我为辉山百姓作请愿书，今日我便说与你听。《道德经》曾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是以百姓乃国之本，若官不为民，不恤民意，不察民情，则何以为官？又何以立国？”
　　苍穹远，长云淡，她仰起头，迎向无数乘风飘落的红叶，仿若要以鲜血来祭正义。
　　无数辉山百姓远道来看她，喊着她的名字，说着她说过的话，为求一个公道。
　　“我初拜师读书时，不解世事，曾立志以天下为宏愿，现在想来，却是不自量力。单是‘为生民立命’一句，我便没做到。”
　　“我为我的故乡担当一份责，或许要辜负他们的信任，但我此行，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