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暗系》荒井寻金

61、寻访重楼百晓生

　　来到修罗夜坊的第二日，青帝和屠麟在黛黛的指引下去了罗山。

　　月清晚便跟着白泽去寻重楼百晓生。

　　走过几条无人的街道，月清晚才听到一些人声，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围着一栋三层青瓦木楼，小楼没有门只有两扇窗户，像是关着百晓生的牢笼，而窗口外也像无形的监牢，关着无数看热闹的人。

　　修罗夜坊有江大善人，人们不用为了口腹之欲劳作，便都将时间耗在了百晓生的两个窗口前。

　　白泽月清晚来得很早，然而也只得了一个边角位置，两个人挤在一起，娇小的月清晚几乎要被人群淹没，白泽不得不双手扶着月清晚的双臂，以防止她被挤开。

　　远处的窗口下坐着一个身穿蓝布衣，头戴黑色独角帽的老者，一张青木桌上不断拍出让人心惊的故事。

　　“游龙入海，可那浑身火焰带来的火热却留在了江大善人的身上，于是，江大善人深夜携美人山顶赏灯，面对着月下温柔似水的谪仙美人，试问天下哪个热血男儿能不动心。江大善人借着月色将美人拥入怀抱，情到浓时耳鬓厮磨，却又一时不小心，惹得美人动怒，咱们江大善人没有一味纵容，褪去温文尔雅的一面，把衣衫不整的美人推倒在地，就在那落叶满地的树下，覆在美人身上，一夜缠绵，真是叫那树上的花都羞红了脸，江大善人勇猛，直至红霞满天，才抱着美人归家。”

　　众人听得兴奋入迷！

　　“江大善人一副温柔相，没想到这么凶猛，怪不得花溪小姐想方设法也要爬他的床呢！”

　　听众里，一个厚嘴唇外翻的男子大声调笑。
　　“胡说，朱大嘴你别自己戴绿帽子，就诬赖我的未婚妻！”

　　说话的人是个极其清秀的小公子，刚说了一句话脸便红透了！

　　“是啊！朱大嘴，你张个嘴巴就胡乱喷粪，花溪小姐和南明可是有婚约的，你这一说，让他如何面对自家的未婚妻！”

　　脸颊贴着鲜花的大娘双手叉腰，正义感十足地为那脸红的小公子打抱不平。

　　“哈！张大娘，你昨天没来吧，这可是昨天百晓生最新传出的消息，现在谁不知道花溪小姐自己脱了衣服爬江大善人的床！花溪小姐现在可是名副其实假温柔，真迎荡啊！”

　　此话一出，引发一阵哄笑，连张大娘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南明小公子张嘴为未婚妻说话，可是周围讨论的声音太多，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最后红着脸怒气冲冲地推开人群，甩袖离去。

　　看着南明离去，张大娘又变成了极正直的人，不肯绕过乱嚼舌根惹事生非的朱大嘴，大声道“你也别笑他，我好心告诉你，你家后院也起大火了，昨夜大伙都听到你的相好前天晚上为东山下的汉子开了门，尖叫了一整夜呢！”

　　“你别在这瞎挑拨，青山老头，她在瞎说对不对？”

　　那男子急着找说书的老者求证，老者不说话，手往窗户内一伸，一只双翅透明的蝴蝶便停在了他的手上，老者将蝴蝶放到男子面前。

　　“只见过人训狗，训鸟，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把蝴蝶训得如此听话！”

　　月清晚看得认真，毫不掩饰对青山老者的敬佩。

　　白泽清咳一声，道：“此蝶名为风笺，白日浑身晶莹透明，轻盈似风，夜里身如墨染，潜藏于夜，极擅长藏匿于各处窃听记录三界生灵的所做作说，还能将两只眼睛看到的画面留存下来，借由任何有颜色的东西将画面重演，而且风笺蝶以生灵情感为食，有的喜欢爱，有的喜欢恨，有的喜欢高兴，有的喜欢悲伤，有点像你们之前遇到的媚娘，但比媚娘弱很多，没有意识，极擅长为了吃食而讨好生灵。这么多的人坐在这里，喜怒哀乐跟着别人的事转换，在风笺蝶眼里这里简直就是一块菜地，一张餐桌。”

　　白泽刻意压低的声音格外的温柔，月清晚没出息地听得耳朵发热，双颊通红，背对着白泽小声道：所以楼里的百晓生根本不需要控制或是训练蝴蝶，风笺蝶和爱听闲话杂事的人本就是各取所需，百晓生只是搭戏台将两方联系在一起。”

　　白泽点点头，下巴打在月清晚的发髻上，道：“可以这么说！”

　　前方蝴蝶煽动翅膀，女人似痛苦似欢愉的媚叫一声高过一声。

　　证据确凿！那大嘴男子又说女子床第之间的叫声都是一样的，凭什么说这是我芙妹的。
　　然而接着便听到女子尖叫着喊了一声好哥哥受不了了，有男子喘着粗气叫了一声好芙妹！

　　戳人痛处者被人戳了痛处，顿时引来哄堂大笑，可那男子还是红着脸不愿意承认，看到谁笑便也当众抖落对方的秘密，不过大多数都是从重楼百晓生处传出的众人所知的“秘密”，不吸引人，但很容易结仇。

　　原本吃着瓜子看热闹的人，不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二人的争论中，被周围人调笑一番。

　　窗下惊堂木又响，新的见闻登场，止住听众的混乱争吵。

　　左右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男女情事，却叫众人欲罢不能，在此地耗去大把时间。

　　月清晚白泽听了小半天，也没见到传闻里的重楼百晓生，只听周围人说百晓生从不见人，所有消息都从那木窗下递出来，未成形的小花妖扭着枝叶附在青山老者耳边叽叽咕咕说话，再由着青山老者声情并茂说出来，必要的时候还有灵蝶传声，歪来扭曲的小草媚往窗台上一跳，还能把画面放出来。

　　夜坊中人人都是谈资，人人都是木窗下故事中的主角。

　　自家的事情被人知道也不恼，对别人家的事更是毫不留情高谈阔论。

　　整个修罗夜坊静悄悄的，除开吃饭时间，整个白天也只有这青瓦木楼下有声音。

　　月清晚白泽也不好大白天强行入楼，白泽便将月清晚护在怀里挤出了人群。

　　长长的街道只有月清晚白泽两个行人，白天的修罗夜坊冷清得像是空城。

　　“凡人一生，蜉蝣般短暂，时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怎么舍得沉迷于听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

　　月清晚纤细的手指来回搅弄衣袖上的绑带，满脸不解地感叹。

　　白泽双手背在身后走得很慢，不答反问道：“那你听得开心吗？”

　　月清晚愣了一下，略微想了一下，她确实听得津津有味！如果有人拿着一张纸条在她面前问你想不想知道纸条上的秘密，知道也行，不知道也无所谓，但她一定会立马就点头要看。

　　月清晚便诚实道：“是挺开心的，你这么一问，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们了，人活着，蜉蝣般短暂，自然是想用开心的事情来填满时间。只是，我去过的地方，天上地下，人人都要谋生，都有要做的事情，就算是仙都众神也是各司其职。而这里的人却什么也不用干，沉迷于眼前虚无缥缈的热闹里，虚度时光！就因为江大善人为他们解决了温饱！”
　　“有谁规定时光不能虚度吗？”

　　白泽漫不经心接话，月清晚听着他话里似乎有几分对虚度光阴的向往，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从有神识以来，一直争抢阳光雨露，拼命向上生长，好不容易开出了花朵，又忙着对付周围的小精怪，化成人形还没歇一会儿，就被送到老月老殿，没完没了搓红线，学牵线。分到了姻缘簿，还以为能在凡间自由松快一点呢！然而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从不曾空闲下来。自己这种小散仙都不得空闲，白泽神君只会更忙更累。

　　思及此，月清晚的声音不自觉放软，语调上扬道：“也是哦，他们挤在窗前，每天听戏似的，戏里的人还是自己认识的，多有意思啊！不用为了穿衣吃饭而劳累，不用为了明天而思虑，人人都过成了富贵闲人，自然是开心的！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地过日子嘛！诶！那这样说来，他们只是不上进地活着，好像不需要教化吧！”

　　月清晚学着白泽的样子背着手，一股脑说完话，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有些不自在，悄悄探头看白泽的反应。

　　好在白泽并没有不耐烦，只是看着前方云淡风轻问道：“你也觉得他们不需要教化？”
　　月清晚缓慢地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嗯，不过说起来，江大善人也，也不算善人吧！看着是帮了大家，但好像也消耗了大家生活的动力，比起百晓生窗前的人，他的问题更大。”月清晚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还住着人家的屋子，这样说是不是不好。”

　　说到最后自己都心虚了。

　　“没什么不好的，想说什么就说。”

　　白泽语调温和，甚至有些温柔，月清晚听了，一颗缩下去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那我说了啊，江大善人表面上是修罗夜坊人的衣食父母，是大好人，但他也让夜坊里的人放纵懒惰，久而久之，他们失去劳作的能力，变成贪图享乐，没有生存本事的人，最后不得不依靠江大善人的施舍而活着。这样一来江大善人就捏住了大家的命脉，一声不吭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事情没办好的人宁愿自杀，也不敢活。这多吓人啊，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但这里的人毫不在意，见怪不怪，在他们心里，十条人命不如江大善人的开心来得重要。”

　　说着，试探性地侧过脸看白泽的脸色，刚好对上白泽看过来的眼睛。

　　“嗯，说得不错！”

　　白泽点点头，月清晚大受鼓励，觉得今日的白泽神君格外有耐心，好相处。

　　月清晚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灿烂惹眼，好像雪原中冷冽的雪堆猝然碎裂，露出深埋雪中浑身冷气的娇媚红花。

　　“修罗夜坊没有主，只有一个王。”

　　月清晚没有注意到白泽略微停滞的眼神，继续道：“所以其实只需要教化他，或许还有黛黛提过的那三个人！要是教化不成，必须对他们四个出手，这些普通人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月清晚大着胆子试探。

　　白泽不说话，优雅地迈着步子走进了山间大路，似乎没有要和月清晚讨论的意思。

　　月清晚收回视线，瘪瘪嘴，暗自懊恼。

　　僭越了僭越了，不该因为白泽的脾性好就得寸进尺说这么多，像只聒噪的鸟，他肯定被吵到了，觉得烦了。

　　月清晚无精打采垂着头跟在白泽身后，正懊恼歉疚得无地自容，忽然听到前头传来白泽的声音。

　　“不知道，仙都第一次同时委派我和望舒，我也不知道。”

　　白泽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尽管只是一闪而过，月清晚还是看到了，她便迫不及待想要安抚他的不快。

　　还未发生的事情不需要提前担忧，月清晚牢记着师姐的话，并且贯彻落实到底，不忍白泽失了往日的从容，便又笑着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泽双手抱臂，恢复了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笑脸，散漫地答道：“你不是惦记着神女吗！刚才听得拳头都捏成团了。”

　　“对哦！神女！那我们走快点！”

　　白泽这么一提醒，月清晚才想起被夜坊人污名化的神女，便急匆匆拉着白泽往东山上的江大善人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