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猫不如吸你》颂执

3、第 3 章

　　苏时独自坐在一家西式快餐店里的双人座位上，扫码给自己点了一份意面加一叠烤翅一只鸡腿，孤零零等餐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回闪过那个少年的模样。

　　他叫什么来着？喻行。

　　苏时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想起那首小学语文课本里就有的诗句，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将欲行，喻行。

　　他第一眼在那张餐巾纸上看到那个名字，就情不自禁在心里念出了这个正确的发音。苏时多少有些欣赏诗文的清骨，如今越抿越觉得这个名字有意思。

　　喻行，仿佛沾染了一股说走就走、浪迹天涯的潇洒气派。

　　不过跟那个人的样子丝毫不符。

　　苏时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眼前快餐店里的一众食客，仿佛回到了早上那家幽静奢华的猫咖店。

　　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官称得上精致，皮肤格外白皙，在男性里是上上乘。

　　不过那脸色仿佛也太白了些。这个念头在苏时脑中闪过，随后就一直挥之不去，待在他空荡荡的大脑里迟迟不愿出去。

　　这么年轻的男孩子，他的面色......甚至透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病气，缺乏了正常应有的健康肤色和红润气色。

　　他抱猫的样子十分养眼，猫咪的优雅矜持仿佛也有一部分流淌到了主人身上，一人一猫在一起，像是一件稀世而易碎的艺术品。

　　“您的意面。”

　　托盘里的意面被服务生端上桌，苏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接过盘子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取餐具，起身到消毒柜旁拉开柜门。

　　消毒柜里躺着叉子勺子和筷子，苏时目光扫过所有餐具种类，最终略过所有金属制的叉子勺子，拿了一双黑色的筷子后关上柜门。

　　又不是陪人吃饭，好不容易放飞自我的一天，苏时才懒得凹讲究人设。

　　*
　　手机锁屏亮了起来，苏时低头看了一眼，是严茗发来的消息。

　　他眉头一蹙，莫名有些烦躁，没去看那条消息，任由手机屏幕再次暗下去，兀自去吃自己的面。

　　可是手机仍在坚持发光，保持着一定的频率，时不时又亮起来。

　　苏时终于忍不住了，解锁打开手机，点进微信看消息。

　　他往往会对与工作有关的消息下意识地做一个预判。比如此时此刻，他几乎已经帮严茗想好了一套礼貌得体、又意义清晰的话术，来向自己委婉表达喻晟集团同自己本就微薄的一点点合作终于解约的意思。

　　早上喻总到点鸽了自己的见面，毕竟就是这个意思嘛。

　　“苏先生，喻先生今早的确是有抽不开身的事情，才不得已临时毁约，我谨代表喻先生和喻晟集团向您致歉。”

　　老套路，先给个甜枣再来一棒子，好显得彼此都体面。苏时一般没工夫和别人玩这一套，但最近公司陷入破产困境，他接受到的实在太多了。

　　“今天喻先生没有时间，我可以另约一个时间和您见面详谈吗？”

　　苏时愣了，难道喻程真的是临时有事，喻晟集团这么讲究，解约的事情还要让执行总裁的心腹助理亲自见一面谈妥吗？

　　一句“没必要”还没发送出去，严茗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苏先生，您好。”

　　“您好。”苏时回应。

　　“思来想去微信里还是不太正式，我还是打电话跟你约个时间比较好。请问苏先生今天下午和晚上什么时段有空呢？我会先行代替喻先生和您谈，喻先生改日有空还是会当面向您致歉的。”

　　严茗一席话说得礼貌温雅，却又句句不留缝隙，成功堵住了苏时想要在中间开口说“不必了”的欲望。

　　“先行代替喻先生”。

　　苏时一下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严茗话里的重点。

　　如果是解约，喻程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再一次见面？

　　思来想去，他吞下了自己的一肚子问题和原先的烦躁，重新换上正常语调道：“今天下午晚上什么时间都可以，看您的时间。”

　　严茗很客气，但也不再耽误时间，迅速报出时间，“那下午两点，我派人开车去接您，请问您在什么位置？”

　　苏时心下一惊，喻晟给自己这么大排面？早上放鸽子，下午就开车来接？

　　能占的便宜凭什么不要？苏时毫不客气：“我在K13商业街吃午饭，下午两点就在北门见面吧。”

　　“好的，那下午两点，我们的车会准时到地方接您。”

　　*
　　“怎么会问这个？”喻程很奇怪，喻行对自家的生意远远不如对他自己店里几只猫的兴趣大，怎么会过问自己鸽了哪个人来接他？

　　解约、心情不好，所有一切突然就串到了一起。喻行脑子转得飞快，在喻程说出苏时名字的一瞬间就把所有事实的逻辑链条整理完，最后久久停留在苏时早上进店时的那一幕。

　　男人西装笔挺，却掩不住眉宇里的阴郁，然而那一股一眼可见的阴郁情绪却并没有让他周遭的气压都跟着降低，反而是他自己身体里散发出的另一种温和的气质与之融合，形成了一股颇有吸引力的磁场。

　　苏时的眼角眉梢都写满棱角，可是又偏偏能自行融合，不把尖锐的地方显露出来刺人。

　　还有那张无论是从传统意义、还是新潮视角来看，都帅气英挺的脸。

　　喻行微微一挑眉，嘴角漾开一抹笑。

　　“哥。”

　　他眼睛里从说起去医院就开始的阴霾一扫而空，“今天我乖乖去检查，你也不用哄我，但是要答应我一件小事。”

　　喻程本能地警惕，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抓紧了些，在红绿灯处停下排队时侧目，半晌才道：“什么事情，你说，可以的话哥当然满足你。”

　　喻行踌躇半晌，微微阖目，没有开口。

　　“说吧，想干什么，要多少钱？”喻程无奈地笑笑，决定无条件满足喻行的要求。

　　“那个苏时，是不是现在挺困难的？”喻行想走迂回路线被揭穿，索性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张口就打直球。

　　至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实际根据，其实是他猜的。

　　他把苏时眼睛里压制的烦躁看得一清二楚，赌他口中的“心情不好”不单单是因为喻程鸽了他一次见面。

　　喻行的预感一般都很准，这一次也不例外。

　　喻程惊讶地扬了眉，“苏时吗？他的公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快要破产了。”

　　喻程说快要破产，这还是局外人克制而客气的说法。

　　“要是不想让他破产，你花点钱可以吗？”

　　轿车驶到医院楼下，喻程猛踩一脚刹车。

　　“你什么意思？”他面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靠边停下车拉好手刹，转过头去问喻行。

　　“不为什么。”喻行打定主意，闭上眼睛，脑袋往副驾驶的皮座椅上一靠，摆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哥，你和他继续合作、投入一点资金的话，是不是苏时就不会破产了？”

　　喻程皱了皱眉，没说话。

　　不过喻行猜的对，苏时小公司的体量与喻晟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若是他回心转意继续合作，那么喻晟并不会受到肉眼可见的影响，但苏时的公司就可以立刻起死回生。

　　“不错。”喻程还是点点头，“但我得知道你们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喻行眼中划过一丝不耐，“我就是想让你帮他。”

　　见喻程不说话，他往座椅上靠得更舒服了些，抱起胳膊，语气变得像一开始见面时一样刀枪不入，“不然我就不上楼了。”

　　喻程的眼神来回交错几个来回，终于认输。

　　“我答应你，咱们快点上楼。”

　　*
　　一点五十八分，一辆黑色奔驰出现在道路两百米开外处，随后在一点五十九分稳稳停在了K13北门外的路沿石旁。

　　后座车门打开，严茗从车上走下来。

　　“苏先生？”他们很久之前见过一面，但严茗显然还记得苏时的模样，很快锁定了已经在门口站定的男人。

　　“严总？”苏时语气轻松，和严茗握了握手，“劳严总大驾来接我。”

　　喻晟这样大的生意，严茗是执行总裁的心腹助理，连集团内的人都得敬称一句“严总”，然而苏时这句话里却仿佛藏着许多戏谑。

　　严茗的笑容滴水不漏，对着苏时做了个“请”的手势，“早上的事情，喻先生和您道歉，望您海涵。喻总指示，至于咱们的这次的事务，在这里多有不正式，之前的安排唐突，再次望您体谅，咱们去喻晟谈，喻总已经给我们留了一间会议室。”

　　话说到这个地步，苏时不可能还听不出来，脸色逐渐变得严肃。

　　他是真的撞了大运，喻晟要伸手捞他？

　　和严茗的谈话出乎意料地顺利。

　　苏时把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话翻出来又说了一遍，和上一次跟严茗说的别无二致。

　　“就是这样，严总您看。”他停下来，目光探索地看过严茗的脸。

　　没想到他在严茗的眼睛里没有看出任何的不耐烦，反而是流露着更深层次的兴趣。

　　“请问苏先生，这个项目现在还在做吗？”严茗从桌上一叠资料中抽出一张，反过来递给苏时。

　　苏时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愣了一瞬。

　　这不是公司的任何一个正经项目，而是一个他一直坚持在做的公益项目。

　　爱宠岛建设。

　　苏时犹豫了，这张纸打碎了他心中谈话前的所有预算。

　　“严总，这个我一直在做，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个不是公司的主营业务，只是我个人在做的公益。当然，如果公司破产，虽然我不会放弃，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就做不了了。”

　　严茗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收回了那张A4纸，“苏先生投入公益事业很久，喻总也很欣赏。”

　　他很快默契地转了话题，开始和苏时谈公司的项目和企划。

　　六点半，墨色刚刚开始浸染天际。

　　苏时被严茗送到大厦楼下，怀里的公文包中多了一大叠纸质合同。

　　“那我们后天再会，喻总会和您敲定细节。”严茗礼貌的声线响起。

　　“多谢。”苏时一点头，“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严茗回身走进大厦，他才对着出生地月亮，怔愣着往前迈步。

　　CBD附近的夜色混着霓虹灯，分外喧闹，可是苏时心中一片宁静，只充斥着劫后余生、还未能充分消化的惊喜。

　　喻晟真的会注资，而且后天他还会再次见到喻程，他们会正式签订合同。

　　无论如何，他能够继续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