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挣扎》此方人也

1、噩梦

　　夕阳西下，在外玩耍了一天，父母给自己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坐在餐桌前，笑容满面地向自己招手。
　　正想着跑到他们面前，脚下的地面忽然塌陷。面前父母的脸面，还有桌子、饭菜，一切画面都变得扭曲，逐渐变成一团抽象的线条，缠绕着尖叫着，见证着自己沉入漆黑的深渊。

　　秋莉费力从混沌的梦中挣扎出来，缓缓睁开双眼，也许是因为沉睡了太久，眼前的景象并不清明。
　　只一片昏暗的灰。

　　她眨眨眼，过了几息，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是惨白的天花板，和一盏陌生的灯。
　　空气里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止血药的气味，身下的床也不似平时睡的那般柔软，还有身上被浆洗到硬挺扎人的衣服，更不是自己先前穿的那套。

　　这里不是家。

　　秋莉的大脑终于有了转动的迹象，她怔怔地盯着头顶的灯，努力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好像……自己先是被父母从睡梦中摇醒，然后胡乱裹好衣服，就把自己推进了家中的密道。

　　然后呢？自己好像是意识到了危险，于是拼命跑了起来。快到出口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也许是密道不够牢固，不断有尘土与小石子落下来，惊惧未定，又被尘土呛得喘不上气，她有些支撑不住，几乎是顷刻间就倒了下去。
　　醒来，就在这里了。

　　秋莉长吁一口气，她听见了此刻疯狂跳动的心脏，失去意识前，她的脑袋被一块石头砸中，刚刚回忆起当时的片段，被砸中的地方就蓦地疼了起来。
　　不知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了多久，心脏与疼痛都慢慢平复下来，秋莉又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此次袭击来得蹊跷，自己的家并不处在战事的前线，前几日的新闻也看不出沃普共和国有什么败退的迹象。所以，突袭该是与目前的战况无关的。

　　这是一场突袭，虽然不能确具体的原因，但一定与自家所处的那片区域有关，只是究竟为何，目前，秋莉没有一点头绪。
　　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和沃普大多数的大人一样，有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晚出早归，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看各种各样的书。
　　受他们影响，秋莉从小就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了解了许多有的没的的知识。

　　但他们只是普通人，秋莉很清楚，虽然父母看书，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不做研究，看的书也大多并不与提升技术相关。更多的，只是消遣，以度过漫长到有些无聊的时光。

　　在这个有自然之力祝福的星球，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简单的。照着一个遥远的名为地球的星球上人的说法，自然之力应该叫魔法。
　　通过法阵、身体、道具等形式，墨奇星人驱动自然之力，帮他们完成各种各样的事情。

　　但是魔法并非万能的，就比如，不能死而复生，不能给予一个人随心所欲的权利。
　　可目前探索到的魔法不能，不代表魔法不能。

　　一部分人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原本统一的国度分裂开来，那些觉得可以逆天理而行的人，建立了甘若瓦鲁提兹帝国，不惜牺牲一切，探究魔法中先前无人敢触及的领域。

　　两国交战已有百年，期间间或有一段和平的时光，但总是不长久。
　　好在经过这长久的对抗，沃普共和国逐渐占据了上风，拥有了四个大陆中两个大陆的绝对统治权，而作为交战前线的帕夫尼大陆，也大部分处于沃普共和国的管辖之下。

　　秋莉的家在诺兹里西大陆，是以在她短暂的五年人生中，并未真正接触过战火。但是如今……

　　秋莉微微叹气，她早已知道，对于沃普共和国来说，因战争而产生的孤儿是最方便利用的武器。
　　他们有仇恨，有对抗敌人的动力，加之孤儿就意味着无人关心去处，不用支付抚恤金，所以在七岁前未被领养的孤儿，都会被统一送往处于帕夫尼大陆的沃普国立军士学院，作为士兵培养长大，然后被送至战场。

　　实话说，这条路并没有那么必死无疑，如果实力足够强大，那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位阶，甚至成为英雄，收获名利的。
　　可这也毕竟是一条艰辛的路途，而且，恐怕自己很快就要被迫面对这一切了。

　　秋莉这样想并非毫无根据，她的父母都是牺牲的战士后代，幸得有烈士子□□待，避开了上战场的命运。
　　较为和平的生长环境养成了他们温软的性子，孤儿的身世给了他们在乎家庭的执念。
　　自有记忆起，秋莉的父母就总是粘腻的，恨不得把她随身携带，好时时互动。就连看书时，也要把她摆在两人中间，时不时逗弄一下。

　　有如此黏着自己的父母，这样把自己一人丢在病房的情况，实在很难发生在他们还健在的情况下。
　　不过，他们只是昏迷过去，未能与自己相认，也并非没有可能。可那巨大的震动，实在很难让秋莉相信，父母没有出事。

　　她天生比寻常孩子聪明一些，懂事得也早，对于如今的境况，倒算得上一件幸事。

　　秋莉暗自琢磨着，她是不愿意被领养的，既已有父母，她便不愿再认别人为亲。况且，在沃普国立军士学院成长，对于已有为父母报仇意愿的她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罢了，罢了，不过都是猜测，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
　　秋莉又叹了一口气，还是先睡吧，明天一定有人能帮她解决心中的疑惑的。

　　天蒙蒙亮时，秋莉就被前来查房的护士给吵醒了。
　　她坐起身，在护士惊讶的眼神中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轻声说：“护士姐姐，请问，我接下来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秋莉填完了所有表格，也正式确认了父母离世的消息。
　　看着工作人员惋惜的目光，秋莉发觉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她照旧露出乖巧的微笑，反过来安慰他：“大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财产交付的手续比较繁杂，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孤儿院的入住手续倒是办得挺快，第二天，就来了一个满脸严肃的女士。她自称是孤儿院的“妈妈”，来是为了了解她的情况，好做好让秋莉进入孤儿院的准备。

　　秋莉仔细观察着眼前板着脸的达勒，发觉她的脸上并没有这几日所见的人都带有的怜悯。也许是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吧。

　　不过，若不是脸上硬因为表情挤出的几条皱纹，她看着也就约莫二十来岁，正是刚刚开始工作还有热情的时候。
　　而热情与稚嫩，往往代表心中还残存有温柔。
　　既然是孤儿院的人，那么，给她一个好的印象，自己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或许也能方便些。
　　秋莉暗自思索，照旧露出乖巧的微笑，主动挪了挪身子，邀请那人坐下：“达勒妈妈，坐在这里吧。”

　　也许是发觉秋莉没有想象中的难对付，达勒妈妈的脸逐渐放松下来，但声音依旧透着些许冷漠：“你失去了父母，若是此时悲伤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用忍着。”
　　“这件事已经是定局，再悲伤，又能改变什么呢？不如好好活着，也不负当初他们拼命救出我的那份心意。”秋莉依旧笑着，看向达勒妈妈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凄怆。

　　她是有些鄙夷自己的，因着在确认父母死讯时都没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怎会有这样冷漠的人？这是那时她的第一念头。
　　她想，自己失去了两个对自己最好的人，本该很难过的才对。可是没有，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

　　将有些飞散的思绪收回，秋莉将眼神聚焦，接着对达勒妈妈说：
　　“达勒妈妈，听别的叔叔阿姨说，我的爸爸妈妈被找到的时候，甚至都不能分辨出脸原有的样子。
　　“过去五年，我被他们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那么可怕的战争。对我来说，只有亲手面对那些人，为爸爸妈妈报仇，才是最好的祭奠他们的方式。我已经知道会面对什么了，我不怕，我只希望爸爸妈妈不要白白牺牲。”

　　真假掺半的话更容易让人信服，秋莉看着达勒妈妈的表情从惊讶转为隐约的敬佩，还平添了几分柔和，心下暗喜，看来自己赌对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达勒妈妈终于缓缓开口：
　　“你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不一定能够被领养，所以，你最好是尽早做好打算。孤儿院每日早上都会给你们上课，教些简单的识字、算术之类。下午会给你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可以去的地方有活动教室、图书馆还有练习场。不过要注意，练习场虽然平时没什么人，但是常在那里练习魔法的有一个小男孩，他的脾气可不好，你要小心，最好不要同他起冲突……”

　　达勒妈妈滔滔不绝讲了许多，秋莉只适时地点头，发出点表示认同的音节。
　　她将那些话牢牢记在心里，这些，事关七岁前自己的生活质量。纵使她从前再不愿与人打交道，这些事情还是需要上心的。

　　何况刚刚，她已经了解到，最初入学的时候是会分班的。
　　若是在智力方面有较为突出的表现，被分到战略或是魔法研究相关的班上，可以暂缓直面战场一线的时间。
　　这样的路，对于一直希望未来可以靠脑子吃饭的秋莉来说，实在有些吸引力。

　　送走达勒妈妈，秋莉如释重负地躺在病床上，她实在是不擅长与人交际的事情。太累了，若是能创造个专门用来与人交往的聊天助手，自动分析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就好了。
　　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