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水》木可木木

3、螳螂捕蝉

　　粥帆走进公司的那一瞬间，她可以感受到前台小妹妹的表情呆了一秒，然后立马换上营业微笑。

　　“粥总早。”

　　“早。”粥帆大步流星地走到电梯间按了上楼的电梯。

　　粥帆踏进办公室第一秒，尔九循着味儿就来了。

　　“哟，你这是要去打仗啊，这气势不得了。”

　　粥帆看着尔九的不着调的样子选择了无视，尔九和粥帆是同一个研究室出身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也认识好几年了，李桨提出要开出版社的时候，粥帆就把尔九从研究院骗了出来一起给李桨打工。

　　“我说粥帆，你这样很容易吓到我们办公室的小妹妹们的。”尔九递给粥帆一杯咖啡，眼神示意让粥帆看看周围的人。

　　看着外面盯着电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员工们，粥帆喝了一口咖啡，耸耸肩。

　　“我是个好老板，放心吧。”抬头又问，“我转发给你的邮件，你帮我打印了吗。”看到尔九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尔九这时悄悄附在粥帆的耳边说：“今天穿得像个小公鸡一样，是因为祁作家的事吗？”

　　“说谁是公鸡呢，扣你工资信不信。”

　　在公司内，粥帆和祁寻恩的恋爱是不对外公开的，一是粥帆怕影响到公司的办公环境，二是避免分手后两个人会面临的尴尬处境。当然，最重要的是，粥帆并不喜欢祁寻恩，她认为这算契约恋爱，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随后粥帆眨了下眼睛，手指了下货舱逃生梯方向。

　　“交给你了。”

　　“行了，保证给你们看好门。”尔九不怀好意地笑笑。

　　粥帆捏了下尔九的手，说道：“你想多了，准确地说，是想错了。”

　　尔九刚想继续说什么，被门外的员工打断，让她去开晨会。

　　“那我先走了。”

　　粥帆点点头，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看着外面一些人也一起起身去了会议室，最后自己办公室外只剩下了两三个人。她从锁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开始慢慢看起来。文件上的金额数字让她看花了眼。

　　这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到了，你到公司了吗？”

　　祁寻恩从来不说命令式的语句，他是那种会用疑问代替命令的人。就像这条短信一样，不是“你过来吧”而是“你到公司了吗”。有时候，粥帆会很难搞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疑问句和起祈使句相比会让粥帆感到不知所措。拿现在举例来说，祁寻恩肯定知道她习惯的上班时间，而他问她到了吗，是想让她回什么呢。

　　所以粥帆选择不回。

　　粥帆草草收拾了看的文件，走到货舱逃生梯门口，打开防火门后，看到了祁寻恩。

　　祁寻恩是李桨学姐出版社旗下的作家，创作的内容一般为悬疑小说，上一部作品小小地火过一段时间，他作为作家来说不算太出众，而真正有名的祁寻恩的家世背景。

　　祁寻恩家和李桨家一样，是有名的企业大家。祁家和李家有过商业往来，也曾经是李桨家族联姻对象的其中一家。粥帆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借对家的手报仇也是她计划的一环。

　　而李桨知道祁寻恩和粥帆在谈恋爱的时候，震惊得当场摔碎了手里的碗。因为祁家最近一直在寻找新的联姻对象，这种时候放自己家孩子自由恋爱，她可不信。而且，祁寻恩甚至还知道粥帆和她的关系。

　　不过，李桨并没有阻止粥帆。

　　“你来了。”祁寻恩看到粥帆穿的衣服，上半身是红色西装和米色衬衫，下半身是同款套装的红色阔腿西装裤，他挑了挑眉毛。

　　“今天要打仗啊。”说完祁寻恩就开始笑。

　　粥帆把头发别在耳朵后面，也不管祁寻恩笑得发抖的肩膀。

　　“对啊，正在打。”

　　祁寻恩咳嗽两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牵住面前粥帆的手。

　　“工作很忙吗？”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粥帆任由他玩着自己的手，回答道：“今天也还好。”

　　“我家人说想见见你，周六你有时间吗？”祁寻恩把牵着的手换成了十指相扣，凑得也更近了一些。

　　“我记得我一开始说过了，我不打算……”但粥帆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我知道，只是见个面。”祁寻恩显得有点尴尬，急忙打断了粥帆的话。

　　当空气安静的时候，只要放空自己，就可以闻到逃生梯打扫后留下的潮湿水汽发臭的味道。但是要是注意力在其他地方时，是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粥帆想着见到祁寻恩家里人之后要怎么办，要抓住祁家把柄才能更好地交易吗，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祁寻恩用拥抱把粥帆从发臭的水汽中解救出来，他俯下身子把粥帆紧紧抱住，粥帆可以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好久没看到你，我好想你，希望你的工作不要再忙了。”

　　粥帆看不到祁寻恩的表情，只当他在撒娇，她拍拍祁寻恩的背，说道：“以后会接电话的。”

　　她合时宜地安抚他。

　　粥帆可以感受到祁寻恩抱住自己的力气卸掉了一点，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以后不要再打扰李洲礼了，大学生课余活动太多，学习时间很紧张。”

　　祁寻恩愣了一下，在粥帆耳边嗯了一声。

　　粥帆满意地又拍拍他的背。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粥帆接了电话，发现是尔九打来的。她一边通话，一边给祁寻恩比划着我要走了的手势。

　　要走之前，她捂住通话口和祁寻恩说道：“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前提是你没有骗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李桨喝醉时和她说的话。

　　祁寻恩露出惊喜的笑容，点点头。

　　“我不会骗你。”

　　看到粥帆走后，祁寻恩叹了口气。他的心脏跳得好快，手上因为出了汗，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好几次，火苗仍然没有点上。昏暗的楼梯间是掩盖他眼下青黑的最好环境。

　　“刚见面又走了。”祁寻恩认命地下着楼梯，拿出手机给自己家里人打电话，发现没人接听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很忙。”

　　祁寻恩想着一会去楼下咖啡厅吃什么早餐，又突然想起刚刚粥帆提到的李洲礼。那种有点奇怪的感觉又浮了出来，他只是给李洲礼发了短信问了一下最近粥帆是不是很忙，这算打扰学生学习吗？

　　李桨、粥帆、李洲礼三人之间的事在商界中不算是秘密，只是流传的版本太多，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祁寻恩对她们的事也不能算完全了解，但是他小时候见过粥帆一面。

　　那时候的记忆他现在还很清晰。

　　他生来便是受人羡慕的孩子，按部就班地长大，但是他有个能力出众的姐姐，那个时候他觉得姐姐是他唯一的敌人，因为他不管怎么追赶，也比不过他。但是奇怪的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更宠爱自己，他也经常跟着母亲到外面和其他家的孩子社交，导致他和姐姐关系也一直很尴尬。

　　他和他母亲在李家时，偶然看到了粥帆。

　　他躲在门缝外，从里面可以看到和他个头差不多的两个女孩的背影，刚走两步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不大，而且哭了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他好奇地又返回去，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声。

　　“你们出钱，我们会乖乖离开，以后不和李家有任何瓜葛，我们谁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很难看吧。”

　　小时候的他听到这话的时候，一半觉得有趣一半觉得惊讶，没想到真正的豪门恩怨能在他面前上演，但他还没听完所有内容就被他妈赶紧拉走说改日拜访了。

　　第二天，李家千金生了野男人的孩子的传闻就在他们之间满天飞了。

　　祁寻恩对这些李家千金的八卦不感兴趣，他只记得那个留着短发、声音沉稳，站在李桨面前保护她的那个女孩。他那时候只看到了粥帆的背影，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就连名字也是从传言中知道的。他打听过后还知道了粥帆是天才的事。

　　她们明明不是亲人，为什么粥帆要这么做呢，年少的祁寻恩一直想不通。这件事却在他心里扎根，成为导火索。

　　之后，就是李桨开出版社的事，他对写作其实没有一点兴趣，但他抱着侥幸的心态进了李桨的出版社。然后，他如愿看到了他想见的人——粥帆。祁寻恩那天转头回公司，就宣布他卸任了，所有事情都丢给了姐姐，和家里人说自己要追寻爱情。

　　但祁寻恩没想到接近粥帆会成为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第一次见到粥帆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在路边的咖啡店里，理由他也不清楚，可能是小时候的憧憬完美地落实到了一个人身上。后面他才知道她的身份。找着机会偶遇她，但是一次都没成功。粥帆和他之前见过的相亲对象都不一样，她在祁寻恩的眼里，聪明、谦虚、沉静、强大，像藏了针的海绵，明明千疮百孔却会包容吸收他人甚至暗藏锋芒。

　　他把粥帆看作是上帝派来天使，让他的人生有了意义，即使他把这些话都埋藏于心，从来没告诉过粥帆。

　　祁寻恩在公司遇到过李洲礼，他听到李洲礼叫粥帆小姨，他大概预想到那些年她们发生了什么事，他想着从亲近的人身边可以更好地了解粥帆，便直接和李洲礼搭话要到了联系方式。

　　因为李洲礼的事，粥帆来叮嘱自己也不是第一次。

　　比起心里泛起的不寻常的感觉，祁寻恩反而更惊喜粥帆松口和他的家人见面。他想把粥帆从李家的混乱关系中拯救出来，就像粥帆小时候对李桨“英雄救美”一样。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会脱离祁寻恩预想的轨迹。现在看来，对于祁寻恩而言，这是最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