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春天的熊一样》叶温初寒

25、出走（一）

　　许今依下晚自习回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声暴怒。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措地站在原地。

　　随即面前的门被大力拉开，陆樊穿着拖鞋，脸上灰灰的，头发蓬松杂乱。他抬眼，然后猛得偏头避开，一瘸一拐地咬牙走远。

　　陆建深手里还握着扫帚杆，脸红得吓人：“滚！你给我滚蛋！这辈子别让我见到你！”

　　王嫂追到门口，看见许今依，又看看已经没影的陆樊，叹了口气：“依依回来了，快进来吧。”

　　这是许今依第一次看到陆建深发这么大火，还是对陆樊。

　　陆建深松手，扫帚杆“啪”得一声倒在地上。许今依默默换了拖鞋，就听见他破音响般地喘气声，显然是气得不轻。

　　客厅里一片狼藉，凳子七歪八倒，有一个还被卸了腿。纷纷杂杂中，许今依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胸针，收在手心里。

　　“依依上楼去吧。”陆建深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眯眯眼。他身上还穿着西装，一脸疲惫，应该是从什么地方赶回来的。

　　许今依紧紧抓着书包带子，乖乖地点了点头。

　　身后，王嫂边收拾边叹气：“先生别生这么大的气，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樊成长了不少，每天都按时回家……你们父子之间能有多大的仇，说开了就没事了。”

　　陆建深微微喘着气，沉默了半晌，起身：“我先回房去了。”

　　随后传来他沉重的脚步声。

　　许今依一直学到十二点半，却在留意着大门的动静，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了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陆樊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早餐是许今依一个人吃的，因为陆建深也走了。她小口小口咬着鸡蛋，就见王嫂边用抹布擦着电视柜边叹气。

　　她拿起那张陆樊小时候的照片，擦去上面的灰尘，像是在自言自语：“小樊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爹不疼娘不要的，真的是，唉。”

　　许今依听着，心口微微发紧。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家里吃早饭，然后陆建深会让龚叔开车去送，所以她到学校里并不算早。

　　许今依朝陆樊的位置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没人，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可就是她这一眼，引得班里的学生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不会是真的吧？”

　　“好像是往那边看了，啧啧。”

　　“怪不得许素梅不来，陆樊也不来了，唉。”

　　程可可和宋滢对视一眼，又有些犹豫地看向许今依，分明是有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今依拉开椅子坐下，无奈地看着她们俩：“想说什么就说吧。”

　　最后程可可道：“没事依依，你学习吧……今天陆樊还来吗？”

　　许今依猛地抬眼。

　　她自然察觉到旁边的同学们的耳朵都朝这边竖着，那眼神，又探询又期待。

　　宋滢气愤道：“依依，他们就会胡说八道，你不用管，好好学习，我帮你骂他们这群无聊的人。”

　　许今依明白过来：“是学校论坛上又有什么消息了？还与我有关？”

　　准确的话，是与许素梅、陆樊、陆建深都有关系。

　　程可可点点头，索性说了：“论坛上有人发了一个匿名的帖子，说……说许老师和陆樊的爸爸……在一起了。”

　　其实她说得还是委婉了些，原帖发的是——许素梅勾引学生陆樊的父亲，两人举止暧昧，关系不明。

　　用的是“勾引”二字。

　　许今依的眉头锁成了结：“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想看看那篇帖子。”

　　“早被删了，可这谣言都传得差不多了。有人说，许老师不来上课，就是因为觉得丢人。”

　　许今依有些生气：“我妈妈是去外地培训了，上周就走了。”

　　旁边一个同学突然插嘴道：“那许老师和陆樊的爸爸……是不是真的啊？”

　　许今依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们两人确实领了结婚证，但如果直接说，又会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老师与学生家长种种，那便更难解释了。

　　这时，杨子凌抱着课本进来。她下意识地看了许今依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上课。”

　　一上午，许今依的心都没有安静下来。

　　不少人向她求证这件事，好在她还没说什么，就被程可可和宋滢给拉走了，狠狠松了一口气。

　　原帖子确实已经删掉了，可大家还是讨论得异常激烈。

　　有人化身“名侦探柯南”，开始从以往的细节入手。

　　“你还记得陆樊跟许今依发火那次吗？”

　　“好像是个晚自习。”

　　“对，我记得，好像是许今依要收陆樊的作业，然后陆樊就朝她发火了。”

　　“许素梅后来找陆樊叫到外面去了。”

　　那人眼睛亮了亮，像是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进一步引导：“你还记得当时他们说了什么吗？”

　　当时教室里很安静，陆樊情绪激动，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炸出来的。许素梅也没有控制好音量，所以他们在教室里的人都听到了，而且印象深刻。

　　“你凭什么管我！你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么，你是我的谁！”

　　“陆樊，不管我是谁，有一个身份永远不会变。我是你的班主任，要为你的未来负责，你要一直这么自暴自弃下去么！”

　　越分析好像越是这么回事。

　　宋滢忍不了了，一拍桌子道：“你们有完没完，要是再在这里胡说八道，那就是散播谣言，学校处罚了你们可不要怪我。”

　　那人轻蔑地笑笑：“谁胡说八道？谁散播谣言？我只不过是把真相告诉了大家而已，而且，我还有人证呢。”

　　他推了推旁边写题的赵文州：“有人说你知道不少事，之前在办公室里还撞见了，快给我们说说。”

　　赵文州不悦地皱眉，打量了周围的人一番，拿起卷子往外走：“别打扰我学习。”

　　“哈哈，你看，他都不想理你。”程可可笑道，“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八卦的心。”

　　“我没办法证明这些传闻是真的，可你们也没有办法证明是假的啊。”

　　陆樊、许素梅都不在，许今依也不理他们，他们就只能靠推理了。

　　那人故意拉着调子道：“还是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真一点事情都没有，怎么会有传言出来。怎么没人说，是杨子凌勾引陆樊的爸……”

　　“潘子明，再说一遍你的话！”背后传来声音。

　　潘子明呆住，惊恐地转过头来，对上杨子凌阴沉的目光。

　　他的脸白了白：“。杨老师，我……”

　　“办公室里来。”杨子凌的声音冷冷的。

　　有了潘子明做出头鸟，教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议论半个字。

　　范思淮和葛荇偷偷带了手机来，想把那个发帖子的人找出来。

　　可惜发帖不实名，学校又有太多人，实在是不太容易。

　　晚自习下课，他俩叫上了宋滢和许今依，偷偷去了学校天台。

　　下面的教学楼正在维修，所以很少有人会来，在这里说话要方便得多。

　　“那个帖子现在已经被删了，不过好在我截屏了，你们看看这人头像，熟悉吗？”葛荇把手机递到宋滢和许今依面前。

　　许今依看到了帖子的标题，瞳孔猛得一缩。

　　许素梅勾引学生陆樊的父亲，两人举止暧昧，关系不明。

　　勾引学生家长？！

　　举止暖味？！

　　关系不明？！

　　几个人察觉到许今依的情绪，忙道：“你别生气，等咱们抓到这个人，一定好好教训他。”

　　宋滢去看发帖人的头像，撇了撇嘴：“大牡丹？！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俗气的图片当头像啊？”

　　许今依叹了口气：“故意换上的，不想让咱们查到。”

　　范思淮骂了一句：“心机狗。”

　　几个人沉默，葛荇试探着问：“陆哥呢？”

　　范思淮摇摇头：“联系不上，估计是在小金城。”

　　小金城是什么地方？

　　许今依皱了皱眉，还没发问，就见范思淮有些犹豫地看过来。

　　她笑：“直接问吧。”

　　范思淮摸着鼻子，讪讪道：“就是，也没什么，就是，你跟陆哥……”

　　许今依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没打算对他们瞒着：“陆樊，算我哥。”

　　“啊？！”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嘴成了一个“O”型。

　　“我们是重组家庭，但没有他们传的那么不堪。我有记忆的时候爸爸就不在了，陆樊的爸爸妈妈也很早就离婚了，只是一直瞒着。”许今依苦笑。

　　“原来是这样啊。”宋滢点点头，“你放心吧依依，我们肯定帮你保守秘密。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往外传，真想顺着网线过去撕烂他们的嘴。”

　　“这事一看就是背后有人在引导。”许今依托着下巴，“可能是看不惯我妈的人，也可能是看不惯陆樊的人。总之，他有他的目的。”

　　看不惯许素梅的人？

　　那可多了去了，因为她提议的每周考试，已经惹全年级学生讨厌了。

　　看不惯陆樊的人？

　　那也不会少，陆樊脾气不好，不少人怕他，怕着怕着就想搞他了。

　　更何况前段时间，他还跟丁远打过架。

　　想到丁远这人，范思淮皱眉。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闹得那么厉害，结果来学校之后却安静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沐康转班了，现在是丁远的小啰啰，被他呼来喝去，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范思淮捏着下巴摩挲，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事与丁远和李沐康脱不了关系，可是又没有证据来证明。

　　天漆黑如墨，树影沉沉，蝉声聒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气息。远处望去，高楼光影交织，灯灿如昼，构成一幅祥和安乐的烟火图。

　　明天，会不会是一个晴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