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波不想下播》祝非台

13、算命

　　把徐冰送走之后，夏欢倒在葡萄架下的长椅上就睡着了。

　　天还早，月亮刚从墨蓝色的海岸线上爬上来，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水面，送来阵阵凉风。晚归的游客，穿着拖鞋踏踏地从海边走回来。

　　这几天，夏波家的渔家乐生意还算不错，来了两伙人，一伙是一家三口，一伙是一对情侣，情侣成天腻腻歪歪呆在酒店，一家三口则拿着游泳圈才进院。

　　张女士一张笑脸早就迎了上去。

　　“呦，小宝贝回来啦，抓到几只螃蟹啊？”

　　夏波贼受不了她妈，一见到孩子，就跟妖精看到葫芦娃似的，满眼放光的。这几天小豆包没来，看来她妈的“撸娃瘾”又上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帮你们看着孩子，你们先去吃，桌上的菜我都给你们摆好了，孩子冲好奶，你交给我，我带着宝贝。”

　　夏波瞥一眼张女士，喜滋滋地把孩子一把抱到身上，眼神一转，立刻对她射出两道凶光，头往屋里偏了偏。

　　不用合计了，收拾桌上残局的事情又落到她一个人头上了。

　　她哥趴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她走过去踹了一脚，夏欢跟条死狗似的，连哼哼都没有。

　　这家伙招个商，她又得当三陪又得当服务员，白天发微信，还说什么，啊，吃完饭他帮着收拾呢，艹，一到关键时候就撂挑子。

　　没办法，夏波又得把那双粗俗的大粉手套戴上，继续她的刷盘子生涯。

　　夏波觉得只有刷盘子的时候，才是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当她抠着洗碗池子里恶心的污秽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吧，老娘受够了。

　　这么一想，徐冰那张脸变得异常亲切起来。

　　等到摘了手套，趴到她松软的床上，她想的却是，什么时候跟洛屿哥表白呢？

　　等到换好睡衣，坐到电脑面前，开始天马行空的胡编乱造时，她又想着，15年都等了，不差那一时半会的了。

　　当她正徜徉在与洛屿哥的缠缠绵绵中时，张女士推门进来了。

　　夏波从来没觉得这么受重视过，从回到家这一年来，她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她妈主动把一盘子洗好的草莓送到她手上的时候。

　　夏波刚咬住一颗草莓尖，张女士就说话了。

　　“夏夏，感觉怎么样？”

　　“啥怎么样？”

　　夏波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小说，她正写到，洛屿哥为了跟她在一起把女朋友甩了的事情，青梅竹马被绿茶婊插足，她正打算狠狠虐一虐那个贱女人，但是不怎么，自从见过那个白裙女孩，咋都没有形象感，所以她就把吴美丽的脸安到绿茶的脸上了，她那一张蛇精脸，不当绿茶太可惜了。所以吴美丽这家伙真成了她小说里的情敌，虐起来还真特么爽。多亏她不知道，否则非得炸锅不可。

　　“还能是啥，白天，你跟徐冰啊！”

　　“啊，嗨，没啥。”

　　张女士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儿的眼睛，似乎从里面能看出来个孩子似的。

　　夏波连吞了好几个草莓，正要再拿起一个，被张女士一把抢走了，连着盘子都给没收了。

　　张女士虎着一张脸，就差一口唾沫吐她脸上了，骂道：

　　“你可别给我三心二意的，这么个人物，我告诉你，你提着灯笼都难找，咱家啥身份，人家啥身份，你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个儿，眼角都长纹了我告诉你，你多大了，啊，你还以为你十六七八呢，人家没嫌弃你不错了，我告诉你，这个徐冰，你必须给我拿下，我都答应人吴美丽她婆婆了。”

　　夏波一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不是，妈，啥意思啊，敢情是你在后面捣的鬼啊，我就说么，我说吴美丽那家伙再好，也不至于对我的婚事这么上心，原来是你给人家大老远整过来的啊，哎呦我天妈呀，我不活了，这是啥事儿啊，啊，好像我咋的了似的，我有那么……那么……”

　　张女士也不甘示弱，一巴掌拨楞到她脑袋上，骂道：

　　“你别搁这跟我大呼小叫的，咋的，我这个当妈的不管你，谁管你啊，这家伙，嫌我老太太瞎操心了呗，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还就管定了，我看徐冰这孩子挺好，长得哪哪都不差，离婚咋的，人家也没孩子，那不正好么，你也着急要孩子，都岁数不小了，赶紧干正事儿，你成天无所事事的，还瞧不上人家，人家厂子都开澳大利亚去了，你呢，啥啥不是，能有人要不错了，还搁那做白日梦呢！”

　　夏波瞅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脚丫子，蓬着一头乱发，眉毛少了半截。用她哥最近给她新起的绰号，可不真跟个“无眉大侠”似的。

　　“不是，哪有你这样的妈啊，啊，我又不是商品，干啥总把我往出推啊？”

　　“诶，还就说对了，你就是个商品，也是个快过期的了，啊，不赶紧降价处理，咋的啊，等臭了，卖给谁去啊？”

　　“妈，你说你啥前变这么……唯利是图的了，我是你姑娘，还商品，啊，他有钱就好啊，我告诉你，他可是封建迷信啊，今儿个上山，他跑青云寺去了，还让老和尚算命了。”

　　夏波心想，张女士以前特别喜欢算命，自打这几年被那些上门算命的和尚骗了几回之后，再就不上当了。

　　当然，算的不准多数都是因为她。她刚毕业那年，一个和尚说她不出两年，就会在城里找到婆家，说的有鼻子有眼，什么戴着眼镜，个子不高之类的都说出来了，没曾想别说是结婚了，她就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张女士不死心，接连又算了两年，她妈美好的梦，都被夏波以母胎单身的一己之力，击了个稀碎。等到最后一个和尚，说夏波虽然桃花不旺，但是事业运很旺。

　　张女士点点头，嗯，这回说的确实有道理，她姑娘在城里知名的大厂工作，确实不假。

　　只可惜，刚算完命第二个月，夏波就从城里回村，成为无业游民了。

　　夏波埋怨她妈，要不是她总找那些个花和尚瞎算，保不齐她现在早就功成名就，家庭幸福的了。

　　张女士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从那以后，她彻底断了算命的想法了，有几次和尚追着她屁股后边跑，她也没心软到算一卦。

　　张女士的封建迷信思想，彻底被夏波铲除了。

　　有一回，她听见张女士跟周大妈唠嗑，骂那些花和尚，“都是骗人的，满嘴胡说，现在谁还信了，也就七老八十那些老头老太太的还上那个当呢！”

　　嗯，现在她相中的这个准女婿，就七老八十的了。

　　张女士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

　　“那……那正常，谁出来玩了，不想哪都看看，再说……”

　　夏波等着她妈圆，看咋圆。

　　张女士突然想起来啥似的，眼睛一亮，说道：

　　“哎，你还别说，人家说青云寺有算的准的，那不后村老贺家二小子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怀上，小两口上山问一个叫……叫什么……慧明的一个老和尚……说挺准，第二年就生个大胖小子么，那老和尚保不齐就是，咋说的？”

　　夏波上哪知道什么慧明不慧明的，毫不在乎地说道：

　　“哎呀，我可不信那些个，你还信啊，搁我身上还没受够打击啊？”

　　张女士一巴掌又要拍上来，被夏波眼疾手快，抬胳膊挡住了。

　　“哎呀妈，你说你说话就说话，总动什么手啊，咋的，怕我嫁人之后，没法动手了啊，这家伙，没完了呢！”

　　“你给我滚犊子，也就你这个厕所的臭石头似的，命又臭又硬的，连佛祖都拿你没办法，呸呸，造次了，我可不敢随便提佛祖，你别给我绕弯子，咋说的啊，说的是姻缘不，赶紧的，你倒是说话啊？”

　　夏波的后背又挨了几巴掌，张女士就差上手掐了，就好像不掐，她就没法说话似的。

　　“哎呀，我上哪听明白去，什么虫啊，龙啊的，我感觉说的是他的事业，跟姻缘扯不上啥关系，再说，我……自有安排……”

　　张女士前面听得眉开眼笑的，听见最后一句，到底两手指一碰，掐她大腿上了，夏波一激灵，嘴里呜嗷喊着“干啥啊”。

　　她爸老夏光着膀子，从旁边那屋凑过来，责怪道：

　　“哎我说你们娘俩这大嗓门子能不能小点声，大孙子刚睡，瞅你们这一惊一乍的，跟被油炸了似的，干啥玩意，再说楼下客人听见也不好啊，人家下回还咋过来住了。”

　　张女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丈夫，说道：

　　“把门关上。”

　　老夏抽身正要出去，张女士又喊了一句“你进来”。

　　老夏不敢不从命，趿拉着拖鞋进来了，堆着笑地说：

　　“姑娘搞创作搞咋样了，写多少字了？”

　　张女士一巴掌拍老夏肩膀上，骂道：

　　“别整那些个没用的，你姑娘的婚事是正经，一天没个正事儿。”

　　老夏一看这状况，心里猜出个大概，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做好发言准备似的，对着夏波说道：

　　“姑娘，要我看，你这回得听你妈的，我看今儿个这孩子也不错，虽说岁数大点，但是人长得行，二婚这事儿吧，也不算个啥，这玩意男的跟女的不一样，你哥回头找也能找大姑娘，不像女的，一离婚就不好办了，所以说，这玩意，你也不算吃亏。”

　　夏波张嘴刚要反驳，被张女士抢了过去。

　　“别说这些了，人家是大企业家，就这点，咱家就属于高攀了。”

　　老夏不服气，咂咂嘴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咋的，咱家也不差，咱这么大个渔家乐咋的，再说夏夏大学学历搁那呢，他可不见得是大学毕业的。”

　　“哎，我发现，我让你进来是跟我抬杠的啊，就别说那些个没用的了，咱就说人家啥意思，我就怕光咱一头热，那能行么？”

　　他们正吵得来劲，夏欢晃着脑袋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