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花入梦来》月色依旧ling

30、第九章 丝竹管弦

　　亭台水榭间，清音袅袅。

　　律音阁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私家园林，园林内有着几十个神秘的阁室星罗棋布其间。坐落于园林中轴线上的“清音堂”则是律音阁的正房。

　　一群妙龄女子身穿各色的轻薄的素纱裙袅袅婷婷立于清音堂的正堂内。

　　律音阁的掌事妙寰头上用宝蓝色的蜀锦缎子盘着一束云髻，她端正地站立在众人面前，优雅闲适地盘点着人数，旁边几个丫鬟则忙着给前来报道的新弟子们登记姓名，并一一记录在册。

　　毓灵穿着一身紫色的流光绸缎衣裙也站在众女子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毓灵前面的女子被问话，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绢布衣裙，脸上的笑容明媚大方，整个人透着自信的光芒：“小女子曼华，汴京西城人是也。”

　　登记的丫鬟头上梳着双鬟，点了点头，又问到毓灵。

　　“在下毓灵，来自东城。”

　　在一群中原女子的素娟薄纱的服饰之中，最显眼的莫过于站在毓灵身后的那位。

　　那女子体态丰腴，年纪尚轻，她头戴数百颗艳红的珊瑚、玛瑙珠子穿成的连垂头带，身穿红色的蒙古长袍，腰上别着蓝色刺绣花纹的腰带，腰带上挂着贴身的袖珍佩刀，脚上穿着温热的马皮靴子，靴子上绣着两朵粉白的饱满的翠雀花。

　　“我叫娜布其，来自蒙古，我父亲是来中原做马匹生意的蒙古族富商，我此次是随父亲一起来到中原的。我还有个中原的名字，你们也可以叫我‘莱画’。”

　　她身旁一位高挑消瘦、皮肤略黑的女子应和道：“娜布其，莱画……真是好听的名字！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华影。”

　　蒙古女子脸上一片娇羞的绯红，嗫喏了两声，答应了。

　　妙寰姑姑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道：“大家听好！上午已登记在册的弟子都去西侧的‘雅苑’入住，现在就可以去找雅苑的掌事‘兰姑’给你们分配房间。明日清晨，都在‘清音堂’集合，我们正式开始乐器的学习。今日大家可随意进出‘律音阁’，去周边集市上采购平日生活中所需的物资。”

　　转眼间，浩浩汤汤的队伍解散了大半，人流都朝西侧的某处汇聚去了。

　　毓灵有些为难，看着神色凌厉的妙寰姑姑，又觉得不好开口，突然间又瞄到了站在老妇人旁边的青葱年华的婉约少女。

　　她上前主动开口：“妙弦，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子清灵的眼眸一转，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妙弦气质清美，仅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是一幅典雅的锦绣画卷。

　　“我之前多花了27两黄金的住宿费，殿前都虞候白陌涟看我出手阔气，就干脆把我安排在他白府了，虽然白府和‘律音阁’离得挺近，但我这每日进出阁内，是不是得给个通行证什么的呢？免得阁中的侍卫不认识我，这进进出出的，确实多有不便。”

　　妙弦对眼前这位机敏、灵气的娇俏女子也颇有好感，没来由地，竟觉得一见如故。

　　她看了眼身旁的妙寰，压低了几分音量，温柔的声音如春雨拂过大地：“令牌的事，我没有权限去管，此事恐怕你还得去找妙寰姑姑或者都虞侯。不过，如果你在阁中学音律的间隙闷了，可以来‘雅苑’的‘静敛斋’找我，我时常在那里练琴，你白天学习音律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我尽力给你解答。”

　　这真诚的话语、用心的态度，又收获了毓灵一波好感，她连连答应。心里，觉得暖暖的。怪不得她总觉得与这女子的气质相合，原来这女子也的确是一位内外兼修、心性美好的佳人儿！

　　嗯，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一旁的妙寰姑姑一直在静悄悄听着两人的对话，见两人说完了，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毓灵笑眯眯地说：“毓灵娘子不用担心！都虞候那边早就安排好了，您白日只管学习音律，傍晚自有白府的侍卫来接您。都虞候担心您住不惯这里，所以才另外给您安排了住宿，白府不仅环境高雅，府邸的安全性也是一等一的，这点您大可以放心。”

　　行吧，那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让她多花的那27两黄金白白打了水漂！

　　她忍。

　　想起之前在“金澜小筑”有过一面之缘的西城城主方天霸无意间提到的紫荆阁，当时他说白陌涟当天正要处理紫荆阁的事务，所以才脱不开身，但是那一天白陌涟明明整天呆在律音阁里招待军政大臣啊，如此说来，星宇岛的《上古神域录》里提到的那个神秘的存放着空明镜的紫荆阁，应该就在这偌大的律音阁的某处阁室内，又或者，是某个房间的暗室。

　　是以，她才想搞个在律音阁的整个园林内都能自由进出的令牌。现在看来，这事儿恐怕还得从白陌涟身上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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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清早，一群女子汇集在清音堂，众人纷纷在桃木桌上落座。堂前的冰凉的黑石地板上，堆放着琵琶、古筝、玉笛等各类乐器。

　　妙寰姑姑肃立堂前，冷声开口道：“现在，众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长项，来挑选乐器。”

　　妙弦在一旁静立，清润的声音也染了几丝清寒：“每位弟子挑好乐器后，就跟着各自的教习的师傅学习声乐，七日后，进行一场考核。通过者，可以继续留在律音阁，未通过者，只能去勾栏学习歌舞，如有不愿者，直接予以清退，所有费用一文不少，悉数退还。各位都听清楚了吗？没有疑问的话，各位可以开始挑选你们心仪的乐器了。”

　　蒙古女子莱画已经换了一身中原的浅红绸衣，她率先冲了上去挑了一只青玉质地的做成竹子形貌的玉笛。紧跟着她的，还有那个叫“华影”的女子，也选了和前者一样的乐器。

　　众多弟子仿佛被带动了起来，开始纷纷走上前。

　　毓灵想着之前在招待辽国使臣的宴会上，妙弦似乎是弹的琵琶来着，那悠扬的琴音直击她的心灵，她本想着也选个琵琶算了，可惜等她拨开重重的人堆，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去，却发现琵琶已经被挑完了，无奈之下，她蓦然看见一把玲珑可爱的黑檀木制的古筝，它静静地呆在角落无人问津，似是略有蒙尘，不过这把古筝看起来倒是与她娇俏的身形正搭，于是她吹了吹表皮的一层尘土，又拿帕子擦了擦琴弦上面的尘灰，蚕丝制的琴弦立刻锃亮。她手指轻轻拨动七根琴弦，本想试试音色，没成想那“泠泠铮铮”、清脆婉转的声音瞬间俘获了她的心扉。

　　就是它了！

　　她甚是心满意足。

　　回到她自己的桃木桌上，把古筝端正地摆在桌面上。

　　按照每位弟子所选乐器的种类来划分，大家被分给了不同的教习师傅，分别去清音堂的东、西、南、北四间阁室学习音律。

　　毓灵、曼华还有其他十二位弟子都被分到了妙寰姑姑门下，而妙弦也是妙寰姑姑手下的大弟子，更是她的得意门生。

　　妙弦带着14位新弟子进入位于清音堂正北方向的阁室，格子门敞开着，里面的新弟子在妙寰姑姑的耐心教习下，一点一点熟悉着乐器与一些音律的常识。

　　已是下午时分，静谧的阳光从木窗外洒了进来，古筝的琴弦在耀眼的日光下愈显通透、闪亮夺目，室内琴音缭绕，清澈的琴声好比山涧回荡着的清澈的泉水流过的声音。

　　让她想起过往两千年来修炼成人形的漫漫悠长、惬意又煎熬的时光。

　　木门外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至少有五六人。

　　侍女扣了扣敞开的门扉，又到妙寰姑姑跟前俯身贴耳说了些什么，后者听了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赶忙起身就要出门。

　　“你们先自行练习这首曲子，一会儿我回来挨个检查。”

　　丢下这几句话，她便急忙出了阁室。

　　室内的琴音开始由浓厚变得单薄，稀稀疏疏只剩几人在杂乱无章地乱弹一通。

　　毓灵的座位紧挨着门边，隐隐约约能听到门外一群人似有若无的交谈声。格子门虽大开着，但门前还立了一扇画着山水花鸟的水墨画的屏风。

　　半遮半掩间，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门外的情况。

　　“我们王爷刚跟西城城主商谈完一桩军机要事，承蒙城主盛情相邀，恰好王爷也不急着回府，便在阁内四处转转。”

　　“抱歉，方城主刚接到官家的急诏进宫去了，走前特令我亲自带王爷参观一下律音阁，还望王爷莫怪。”是妙寰姑姑的声音。

　　清雅的男声响起，温柔敦厚，如一缕阳光沁入心底：“您去忙就是，我随意转转就好。”

　　云翳帮忙阻却道：“我们王爷喜静，您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妙寰尴尬应和：“那老奴就不打扰王爷的清净与雅兴了。里面都是一些新招收的弟子，琴艺还拙劣得很，赵王爷不妨先去‘妙音轩’小坐，我叫几位琴艺高超的弟子去给你弹奏几曲，您也好生歇息一番，您看如何？”

　　“不必。本王只是四下转转，再待一会儿就直接回府去了。”

　　毓灵听了这番对话，拨弄琴弦的指尖一顿，不经意间抬眼往屏风外看去，却正对上一双静默如山泉的清澈的双眼，他正隔着屏风往室内探寻着什么。

　　隔着一道屏风，一个正垂眸往室内看来，另一个正施施然往屏风外抬眸看去。眼波流转间，四目相对，那般安适、悠闲，舒适又自然。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没有人把眼睛移开。

　　一切都比风花雨露的自然而然的发生更加自然。

　　安宁又舒适。

　　那一刻，他的心，才算安定。

　　娇俏的女子终究还是害羞了，率先移开了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拨弄着桌上的琴弦。

　　但他幽幽的眼睛还在盯着她看。

　　她的琴音乱了。

　　女子再抬眸，探寻那人的踪迹。清雅的男子长身玉立，还是那样温暖的目光，静静看着他。

　　这一刻，比山花更浪漫。

　　但是，她为什么觉得，他眼底荡漾成一片的笑意快要绷不住了呢？终于，在观察到对方嘴角明目张胆的笑意之后，她百分之一百确定了这一点。

　　他有啥好笑的？！毓灵感到自己好像有一点点生气了。

　　男人温柔的眸子暖暖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一行侍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