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者》赵二月

78、第七十八章

　　从外表上来看，瑞春大厦和普通大厦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瑞春大厦周边环境有些诡异，并且很少有人进出。

　　理论上来讲，正常的办公大楼上下班高峰期和用餐时间应当是人来人往，然而孔佑佑几人蹲守许久，只看到一些车辆进出，鲜少有人流动。

　　因怕打草惊蛇，几人在另外一座大厦找了个方便观察的地方坐了许久。将来往车辆的车牌号记下后，到了傍晚，几人前往大厦正门。

　　一进大厅，孔佑佑感受到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凉气。锋利的气息从四面的墙壁中喷涌而出，令他瑟瑟发抖起来。

　　他抬头环顾四周，这个大厅装潢得极其华丽，单层挑高就有12米，金闪闪的吊灯让人的目光有些恍惚。前台接待的人员颜值太高，以至于几人以为进错地方了。

　　叶期走在最前方，目光搜寻到接待人员后大步流星向前，请求他们帮忙打开闸机，还说自己是来面试的。

　　女性接待人员给予了回应，在这么冷的大厅里她还穿着单薄的黑色西装和短裙，扎着低低的马尾，额头前没有一丝刘海。听完叶期说自己是来面试的，她礼貌一笑，“先生，我们这边招聘只招女性的。”

　　孟尘尘脑子转得颇快，马上拉着叶期的胳膊说：“他就是女的，刚变完性，不信，不信去厕所看一下！”

　　叶期仓皇地愣在原地，“啊啊？啊？我？？”

　　接待人员保持着笑容看向叶期，叶期咬着牙微笑地点头。

　　“请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谢谢配合。”接待人员挤出笑脸后坐下来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

　　孟尘尘自觉没意思，也没再继续纠缠。

　　站在门口的保安往这边看来，孔佑佑知道不能深入，便带人打道回府。

　　叶期以为他要放弃，等出了门后孔佑佑才解释，“从正门自然是进不去了，但是我想我们可以剑走偏锋。”

　　“什么偏锋？”

　　孔佑佑的手向上指，“从天台进去。我已经对这座大楼事先调查过了，他们的天台处是有通道的，我们从那里溜进去。”

　　“你确定？”孟尘尘不太赞同这个方法，太冒险了。

　　但除了这个方法，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等深夜到来后，瑞春大厦的灯光尽数熄灭，站在隔壁大厦天台处的孔佑佑拍拍小白的肩，“小白，靠你了。”

　　小白召出水麒麟，快速地朝对面的瑞春大厦铺冰块。铺成一条长长的路后，几人陆续被小白带到瑞春大厦天台处。

　　已是凌晨一点，整座楼都是黑咕隆咚的，天台处黑灯瞎火，这边不是太繁华，夜晚的灯光少，什么都看不到。叶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索到门，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身后几人跟着他往下走。

　　整个大厦都是纤绯阁，所以无论走到哪层都可以搜寻到这个公司的部分信息。这样想着，孔佑佑握紧手机，准备把自己所见所闻全都记下来。

　　才往下走了两层，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嘈杂声。不对，这座楼的灯都熄灭了，哪里来的嘈杂声？

　　还没继续往下走，叶期停住了，孔佑佑问：“怎么了？”

　　叶期看着从门缝透来的光亮疑惑道：“这座楼的灯都熄了对吧？”

　　“是的。”

　　叶期咽了口唾沫，他往下走了两阶梯，伸手去开门，“可是为什么会亮呢？”

　　门打开后，是一条走廊，叶期探头看向走廊尽头，尽头的光很是显眼，他冲几人招招手，几人跟着他走向走廊尽头。

　　踏上灰色地毯，脚下似乎在震动着。几人战战兢兢往前走去，嘈杂的声音更大了。

　　越走，那光越亮，直到走向尽头，往光亮的地方望去，几人如石块愣在原地。

　　这座大厦的里面和外面完全不一样，透明的玻璃窗覆盖了整个内部大厦，螺旋的阶梯从望不到底的地下旋转到顶楼，一旁还有镶着金边的高级电梯，与他们在一楼看到的普通电梯有很大的差别。

　　金色包裹了此处，绚丽的珠宝装饰让人飘飘然。从顶层倾泻下来的金光如太阳般夺目，那些光彩投射在玻璃窗上，闪耀得孔佑佑几人睁不开眼。

　　在他们所在的这一层，透明玻璃墙里在开着一个热闹的party，有赤身的男女在做着什么运动，男人肆意发泄，女人的脸上看似满足，但总觉得一个个都是木偶；有男女在群魔乱舞，他们流着口水，脸上纷纷都盖了一层绯色，脚下都站不稳了还在舞动；还有许多达官显贵在赌博，他们豪掷千金，兴致勃勃，似乎身旁激烈的运动和他们无关。

　　在这些人里面，叶期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有本该出现在新闻上的城市决策者。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快速地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一句国粹还没有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身边还有未成年人，连忙让几人转过身去。

　　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玻璃墙里的人仿佛看不到外面的人似的，继续着狂欢。

　　怎么会这样……这是梦吗？

　　叶期猛敲自己的脑袋，再次转过身子。

　　不是梦，不是梦。

　　他一步一步移向玻璃墙，难以置信的嘴始终张着再没有合上。

　　那些人看不到他，他却可以将这些人尽收眼底。

　　□□，金钱，欲望，尽数展现。似乎这个玻璃隔绝的不是叶期等人和这些人，而是将可控制的欲望和不可控制的欲望隔绝开了。

　　这是他想象不到的场景，也是他此生都看不到的景象。

　　他泛起一阵恶心，胃里如翻江倒海，只能转过身子不再去看。

　　刚转过身，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让几人齐齐朝走廊看去。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只见一个赤 ｜身女子跌跌撞撞扶着墙往这边走过来。她披头散发，身上有多处伤痕，叶期挡在几个小孩面前让他们闭上眼睛。

　　女子走两步摔一步，爬起来后嘴里念叨着：“救救我，救救我，带我走，带我走。”

　　她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叶期听不太清，等分辨出她在求救后，叶期马上脱下自己的外套朝她快步走去。

　　然而一阵刺眼的光在走廊闪过，女子轰然倒地，一滩血水从她身下流出。

　　叶期愣在原地，感受到妖力的几人迅速睁开眼睛跑到叶期身边，女子的尸体就在面前，几人反应过来后将叶期围在中间。

　　“谁！”孔佑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泛起一阵阵回音。

　　无人回答，只觉温度越来越低。

　　心脏快速跳动着，忽然，一盏盏灯从遥远的走廊对面陆续亮起，等灯光全亮起后，熟悉的身影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那人依旧是西装短裙和低马尾的打扮，西装胸口处别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戴瑞晴】，应当是这个人的名字，只是不再是白天那副微笑模样。

　　居然是白天大厅的接待人员！孔佑佑往后退了几步，他尽量紧紧贴着叶期，这里只有叶期没有力量，断不可让叶期受伤！

　　她在距离孔佑佑五米处停下，森冷的眸子拧出一摊冒着寒气的水，混着浓稠的冰凉把几人的恐惧刷上一层暗色。

　　孔佑佑咬着牙怒道：“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还在我们面前杀人，不可饶恕！”

　　戴瑞晴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脖子仰得太过夸张，孔佑佑一度以为她的脖子断了。

　　夸张的笑声停止后，她哼笑道：“找到真相的感觉如何呢？如果你们还没意识到你们已经找到答案了，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

　　“不用了，我们已经知道了。”叶期费力地抬手把眼镜戴好，“什么纤绯阁广告公司，其实根本就是将黄赌毒合法化的一个场所！那些达官显贵在这里肆无忌惮肆放自己的欲望，而这里因为有高层在保护，如果有人想曝光，只会死于非命！”

　　他眼中升腾起一片火焰，待余光瞥向地下女子的尸体后，那团火焰欲要从他眼中喷发出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柴月香就是从你们这里逃出来的吧。你们骗不同层次的女孩入职，让她们服务不同层级的人，还用特殊方法让她们顺从，等她们想尽办法逃离后，再把她们杀掉。”叶期的声音骤冷，用高薪吸引那些“猎物”，或者把这些招聘信息只精准投放给他们寻找好的“猎物”，只要她们进来就很难逃出来，即便逃出来，也会像柴月香那般死于“意外”。

　　他拧着眉，眼中的火焰被一层黯淡笼罩，“而齐思正恰好因为跟柴月香接触过，得知了你们这里的一些消息，他想要曝光你们，但他明白，你们、他们、许多他们，都是一伙的！曝光根本没用！这些大人物是你们的保护伞，他曝光你们，只会让更多人受伤害，他的家人也会受伤害。但最后他鼓足勇气，不惜一切代价要揭发你们，可是你们杀了他！你们还伪装成了自杀！”

　　戴瑞晴用鼻孔哼了一声，“不错嘛，省得我和你们浪费口舌了。不过你若是将这些全都归咎于我们，那可就太冤枉我们了。纤绯阁，呵呵呵。”

　　她翘起兰花指捂着嘴笑了起来，眼中流淌出一丝不屑，“这个地方，可不是我们这些妖怪创造的，这些可是你们人类自己建造的场所。”

　　“什么？”孔佑佑不明白戴瑞晴是什么意思，这种地方居然不是妖怪建造的吗？

　　“不止这里有纤绯阁，全国各地都有，全世界都有，哪里都有大人物进行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哪里都有对财色的欲望，哪里都有包庇和维护。这些是你们人类的‘杰作’，而我们妖怪则靠这些源源不断的欲望活着，怎么就把这种事怪在我们头上呢？”

　　孟尘尘忍不住嚎叫，“哪个人类会做出这种事！你这个可耻的妖怪还想要污蔑我们人类！”

　　“尘尘。”叶期拽了拽孟尘尘的衣服，示意戴瑞晴说得没有错。

　　“她就是在污蔑我们人类！”

　　“尘尘，你还小，你不懂，这是大人的世界。”叶期无法快速跟孟尘尘解释什么，只能用“你不懂”来堵住他的嘴。

　　戴瑞晴看到孟尘尘这么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她继续仰着头，把脖子折出一个夸张的弧度，等笑声停止后，她带着笑意的双眼忽然塞进了层层阴狠，“那既然你们已经知道真相了，就乖乖和齐思正一样，死、掉、吧——”

　　话音刚落，几人没来得及反应，戴瑞晴身后亮起彩色的光。一道道彩色的光芒里射出无数个刀片，像是疾风骤雨般袭击几人。

　　“保护好叶期哥！”孔佑佑迅速挡在几人面前，他掌心召出一团火焰，火焰在他指尖排布着什么，紧接着一道火墙出现在面前。

　　这可惜这道墙只能暂时挡住戴瑞晴的攻击，七彩的光穿过火墙射来，孟尘尘几人不敢懈怠，纷纷去抵挡。

　　叶期被几人保护着，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蹲着身子避免受伤。然而戴瑞晴比四人的等级高太多，四个人也无法动她一下，一不留神，彩色的光划过叶期的手臂和小腿，痛得叶期登时倒在地上起不来。

　　“负伤了负伤了哎呀我的亲娘诶，我怎么又遭罪了！”

　　孔佑佑担忧地望去，手上也没停止抵抗。

　　叶期手臂流出的血染红了外套，小腿处也一直渗出来血，这也太严重了！如果不赶紧包扎，这出血量怕是会死人！

　　必须安全逃走！

　　“孟尘尘！你们快带叶期哥走！我先撑着！”孔佑佑咬着牙对付乱飞的刀片。

　　孟尘尘和小枫扶起叶期喊道：“要走一起走！何况我们现在根本走不了！”

　　刀片太过密集，想要脱身怕是难事。孔佑佑屏气凝神，冷静思考逃出去的办法。他定睛看向几人进来的方向，心生一计，随后和小白眼神交汇。小白了然他的意思，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会竭力配合。

　　小枫看向两人，“难道你们是想……”

　　“既然知道了，那就乖乖配合吧！”孔佑佑笑道。

　　扶着叶期的孟尘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什么？什么啊？”

　　小白朝孟尘尘抛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尘尘你就保护着叶期哥哥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

　　说罢，三人对视，紧接着小白快速用一层层冰块包围几人。从几人脚下又生出一条冰路，于此同时，孔佑佑挥舞着如丝带般的火焰朝戴瑞晴快速袭去。

　　“冲出去！”
　　“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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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行动为什么不给我汇报！一个个都是想死吗！”

　　二队客厅里，江落头上冒着火看向脸上挂彩的几人。

　　全都受伤了不说，连那个叶期也被卷进去了，他的手臂和小腿伤口太大，恐怕要在医院住几天。

　　而这四个人呢？身上有伤，脸上也都划着大口子。

　　孔佑佑低着头不服气，“我们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查到真相了，还活着回来了，剩下的就是找安莹，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

　　“哎呀佑佑你别说了。”小白拽拽孔佑佑的衣角劝他少说点，江落现在正在气头上，可不能再让她火大了。

　　孔佑佑并不理会小白的劝说，一脸倔强却是低着头，“你把任务交给我们，让我们独立完成，那我们不是完成了吗？”

　　江落不置一词，转身走到隔壁屋子。几人趁机抬头看江落想要干什么，不一会儿见江落提着医药箱出来。

　　她拉起受伤最严重的小白，把他按到沙发上，然后慢慢给他擦拭伤口，再包扎好。

　　包扎完后，她瞥了一眼老老实实站着的三人，“挨个儿过来！”

　　最后一个轮到孔佑佑时，他抿着唇坐在沙发上。江落细致地给他擦拭伤口、包扎，他敛着眸子忽然道：“嗯……对不起。”

　　“我看你刚刚不像是想说对不起，倒像是想说自己了不起。”江落抬手给他的伤口擦酒精，疼得他哎呦两声。

　　他不好意思地闭着嘴，刚刚他是在赌气，才没有显示自己了不起的意思。

　　“但你们这次，确实了不起。”江落停下手头的擦拭，眼中满是欣慰，她拍拍孔佑佑的肩，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你们啊，可以独当一面了！”

　　“诶？”孔佑佑仰头，和江落对视的一刹那，他眼中闪烁出从未如此耀眼的光彩。

　　她再一次认可了自己。

　　他，他们，可以独当一面了！

　　“安莹那边我去阻止，你们这几天辛苦了，也该休息休息了。”江落继续着手上的包扎。

　　孔佑佑不乐意，“不行，我也要去！”

　　江落摇头拒绝，“不行。纤绯阁后面的妖怪等级未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个大人物。过几天有个重要城市会议会在彗江中心举行，有许多商贾和其他重要人物。其中就有纤绯阁的一些管理者，安莹也偷偷争取了志愿者名额，怕是想过去直接处理那些人。但凭借她，怎么可能？阻止她很容易，但是就怕到时候会招惹到什么大人物，为了你们的安全，还是别跟过去了。”

　　“不行，我就要去，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孔佑佑不想听江落给他的理由，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必须要去完成最后一步。

　　“孔佑佑，我说了，不行。”

　　“所以你还是没有认可我！”

　　江落低叹一声，不再说话，等给孔佑佑完全包扎好后，她松口，“行，去吧。”

　　“奇怪，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元旦后我就会离开二队了。”

　　什么？！

　　“怎么会这么快！”孔佑佑掰着手指头数日子，“那就，那就是半个月后咯？”

　　“就当这是我在二队和你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江落把医药箱收拾起来，起身把箱子放到隔壁。

　　孔佑佑的身子颓在沙发上，没了精神。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合作完成任务了。

　　江落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