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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想再听你说喜欢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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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再在我耳边说一次喜欢我,可以吗?
八岁那年,长夏不掩蝉鸣,夕阳尽染落寞。
那时的我不叫杨茗,我是程子书。
是一个工具人。
大概,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吧。在生活过的极不如意的时候,是可以连至亲都抛弃,残害的吧。
烟,酒,麻将桌,来来往往的人,和时不时的吆喝:“程子书,死哪里去了?快给我买包烟”说完,她抽尽口里的烟,颓废的倒在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又输钱了。”
“小兔崽子,我的烟呢?皮又痒了?”她并没有很累,我这样想,因为在每一个这样可以彰显她的权威的地方,她就会立刻想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提高音量,扮演着一个耀武扬威的角色。
“哎呀,你们家子书真是懂事呀。”旁边刚刚赢钱的牌友会立刻满脸堆笑,随声附和两句。
“懂事个屁啊,小兔崽子一毛钱赚不了,天天吃我的,用我的。”她用得意地语调这样讲着。我知道,在她的嘴里,我从来不配拥有姓名,我永远都是小兔崽子,不懂事儿的,狼心狗肺的赔钱货。
八年,我人生最初的八年,这八年让我变成一个瑟瑟缩缩的人。
我随她姓。爸爸在外地做生意,生意起起伏伏,收入不稳定,可是我在她手里,每个月即便是欠债,爸爸也总会凑钱汇到她的手里。
我随她姓,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把我当做人质的办法,我不过是,工具而已。
她总是什么都不顺,打麻将总是输钱。每月才过十来天,手头就吃紧,家里常常缺衣少食。
每到缺钱的时候,最开始我会跑到她的身边说饿,妈妈,我们吃什么啊?
她从最开始还会敷衍两句到后来什么都懒得说,再到后来,终于她对我动手了,把她的怒气发泄给我。
“小赔钱货,天天什么都不干,还敢问我要吃的,问你爸去,咱们娘俩不该他养吗?”
一边骂骂咧咧地打我,一边她把手机拨通,不分青红皂白地冲我爸发一通脾气,然后下毒手打我。她在打人这件事儿上倒是天赋异禀,总是用她很久尖锐的指甲掐我的大腿肉。
那么柔软的肉啊,那时的我还太小,根本忍不住哭声,只是一个劲儿的嚎叫。
电话那头的我爸开始慌张:“这是干什么!就算有事儿别拿孩子出气啊!”
“我有什么不能拿他出气的啊?小赔钱货,天天就知道吃,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就知道叫唤!”
“不就是钱吗?我想办法马上给你凑好吧。”电话那边急忙火撩的马上把钱汇了过来。
“姓杨的,就知道你有钱,天天藏着不给老婆,只有打你儿子才心疼!”
“唉,这钱是准备下一批货的,这批货要是卖的好咱家能赚不少钱你知不知道!”
“别给我扯生意场上的东西,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有钱才是最好!”
“你啊......”
“滴——”电话被她挂断了。
“赔钱货,果然还是你能叫你爹心疼!”她恶狠狠地看着我,转头又欢天喜地的去约自己的麻友了。
只留我在地上呜咽。
我实在太饿了,可是我压根不敢再问她要东西吃。客厅灯火辉煌,满屋子欢声笑语,只有我在房间里阴暗地躺着,我是条被榨干了价值的,再也无法看门护院的老狗。
我偷偷地跑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可是我真的不想留在那里了,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我走到了一排高高的台阶,一屁股摊坐在那里,不是我不想走了,而是我的腿肚子疼。我的眼泪早已流干 ,可是伤口无法愈合。
断桥斜阳,长亭日暮。
我的心情只剩疲惫和麻木。
可能,我要在这里坐到死掉了吧。尚小的我悲观的这么想。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饿不饿啊?”突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回头看,上一阶台阶上站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斜阳穿过他的身体,化成了斑驳的影子打在我的身上。
他满脸带笑,很好看,我有一丝的错乱与慌张。
“......不......有点。”我笨嘴拙舌的想要解释两句,却怎么也说不明白我的意思。
可能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或者是,在那个所谓的“家”里,我太久没有和人正常的说过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是我刚刚才买的包子,我分给你吃哦。”他笑眯眯,用着清脆又甜甜的声音说到。
一瞬间,我本已经麻木的身体感官突然全部苏醒,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已经那么的饿了。
顾不得害羞,我伸了伸手,把他递过来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完全顾不得里面的油都流了出来。
“你慢点吃,我等一会还要买一点的。”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叫刘博文,你叫什么名字?”
“程子书。”我怯生生的回答着他,可眼泪却突然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因为,很久没有人在乎过我的名字了。
我不是程子书,我是小兔崽子,配钱货。
我的眼泪唰唰地就出来了,我想拼命忍住,连忙用手胡乱地抹了抹眼睛,拼命地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想,我的眼泪应该很明显,我觉得尴尬无比。我是个敏感又好强的孩子,我拼命忍着眼泪,不想被发现,我在守着自己最后一点的尊严。我害怕突如其来的安慰,会让我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尽管现在的我的确懦弱无能。
可我还想保持最后一点自尊。我偷偷向他看了一眼,却发现尽管我已经藏不住我的眼泪,他却没有把目光投向我,哪怕只有一眼。没有同情,没有安慰。
他只是抬头看着天空,静静地看着天空的飞鸟。
渐渐地,我停止了哭泣。突然之间,在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力量,没有一句安慰,但这种尊重与体贴却让我觉得足够暖心。
他开口说话了:“我有一片花园,一直是我奶奶和我一起在那里种花的。”
“花园里有好多的花,红的,紫的,最漂亮的是一种蓝色的花,叫做满天星。”
“每到了夏天,满花园都是满天星,就像天上的星星落了。”
“每次我都给奶奶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我奶奶总是会给我摘一大捧满天星,说,你要的星星来了。”
“我就会装作很生气,说,奶奶老是骗人,我不要地上的星星,我要天上的星星!”
“然后她就会爬一个很大很大,很高很高的梯子,把满天星挂在房顶上,然后和我说,奶奶给你摘不了满天星,可是奶奶愿意给你铺上满天星,好不好啊,阿文?”
“每次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扑到她的怀里,撒娇说,我最喜欢奶奶了!”
“奶奶这个时候就会很高兴,她一笑起来,眼睛就变得好小好小,然后跟我说,以后阿文有了喜欢的人,也要送人家满天繁星哦。”
“所以阿书,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阿文送给你满天星你会不会就高兴一些啊?”
他转过身来看我,一双动人的眼睛朝着我一眨一眨的。
刚刚从悲伤中平复过来,我甚至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哭,完全沉浸在满天星的故事里了。完全忘记了悲伤,心里只剩下了向往。
我呆呆木木地点了点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拉起我的手,说,“那阿书来我们家里玩吧。”
我跟着他的脚步,一跳一蹦地来到了他的家中。
小时候的小孩子最喜欢交新朋友了,每在这个时候都是最兴奋的,俗称“人来疯”。
客厅,厨房,厕所,卧室,还有他的小花园,他带我参观了他们家几乎每一个角落,像个骄傲的国王炫耀他们家每一件物品。
他向我介绍每一种花的名字,介绍每一株草,每一棵树,他的每一片领土。
我也不用回答任何问题,只用做国王最忠实的佣兵,静静地听他给我讲述地他那个精彩的,被他深深热爱的世界。
“这个草居然可以治病吗?”我被这样的世界深深打动,不时地提出疑问。
他很有耐心地和我解答,“对啊,这个就叫做中药,很神奇的。”
紧接着,他就带我去围观一下瓶瓶罐罐,讲述各种药材神奇的用法,能治什么病,可以救什么人都讲述的清清楚楚。
我完全沉迷于他的热情,真诚,和他描述的那个阳光普照,充满鲜花的世界。
直到很晚,我才回到自己家中。
不出所料,她压根没有发现我短暂的消失,我默默地想着。
我叹了口气,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我偷偷溜到厕所,简单的洗漱,因为等会如果有人进来,她又会说我不懂事儿,我只好迅速地洗漱完毕。
然后又快速回到卧室,不早点入睡又要被使唤了。
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着没有关系的,因为还有人要送我满天星啊。
我把手插进了口袋,心里这样想着,一下子就充满了力量和幸福的感觉。
当我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却看到一张卡片掉了出来。
我把卡片捡了起来,上面用着歪歪扭扭地字体写着,“虽然是第一天见到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阿书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偷塞进去的,一个少年对另一个最真挚,最丰沛的感情。
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我想,我那天就已经看见满天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