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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附A大有自己的官方网站和学生论坛,每个学生都有账户。卿有以在账号主页上共留过两条信息,第二条是这样写的:

      《问》这首歌的歌词写的真好。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充分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让你心动的人必然让你心痛。

      她打下那几行字的时候其实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在说尧未。可感情的道路曲折起来都是一个鬼样子,相似的结局也落在了她身上。

      在当下活的越清醒,对过去的记忆就越模糊。卿有以曾这样想。可现在她坐在铭玖身旁,往事一幕幕,似乎从未走远。

      铭玖自打从跟她重逢起,就一直等着她问当年事情的原委。可她真问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如释重负,这些年,他一直不愿回首,一个人品味失去的遗憾和无法补救的痛苦,太难。

      也只有确认卿有以就在他眼前的现在,他才能鼓起勇气,跌回记忆中的逆流。

      在铭玖的认知中,他有一个比大多数孩子都要幸福的家庭,于是也理所当然的享受了顺风顺水的童年生活。

      他父亲初中毕业,走南闯北多年后开了一家箱包零件生产厂,从而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这个富是小富小贵,让他父亲在挣到足够养活一家子人的金钱之余,还能抽出时间陪他们。

      打从铭玖记事开始,他就是个对“缺钱缺爱”没有概念的人。每天和家人一起吃饭,每周和家人出去郊游。喜欢的玩具,流行的卡牌和足以铺满他整个房间的书籍陪他度过了童年。

      当然这个童年里还有他爸爸的弟弟的孩子,一个只比他早出生一个礼拜,完全没有承担起照顾人的责任,但又想当然的时常以“哥哥”的身份压制他的厉铭珩。

      两个人在小的时候是谁也不让谁,凡事总要分出个胜负。从新买的玩具谁先上手到吃饭的时候谁夹第一筷子,只要能吵,绝不交好。

      他们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曾布置过一篇命题作文,叫《我的家庭》。他们俩的切入点全然不同,但稚嫩的措辞间都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幸福。

      只是幸福的反噬来得那样快,随着他们十岁那年厉铭珩父亲的去世,他们的小打小闹也骤然而止。在尚不懂什么是成长的年纪里,两个孩童皆是一夜间学会了为他人着想。

      而后三年,厉铭珩的母亲改嫁,母子二人从原本居住的小区搬走。

      厉铭珩的母亲和铭玖的母亲本就是好友,而厉铭珩和他家又有骨血关系,即便他母亲改嫁,也没改变两家的往来。

      初中以后,他们依旧是同校不同班。在那所学校里,铭玖和曲明一不打不相识,打完一笑泯恩仇,成了挚友。

      人生道路的前行轨迹平缓的让人安心。铭玖在十六岁那年写道:并不是只有大起大落才叫生活,有激情或平淡都可以是诗歌。

      铭玖没有属于他那个年龄的豪气万千,追求的不过是阖家欢乐,团聚即安。但天不遂人愿,在他高中情窦初开之际,便迎来了生活中第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说白了,年少的喜欢总是会有相似的波折,太过较真,自以为执着,不愿意放弃。小时候坚信这是爱的认真,长大后才明白不过是青春年少,太过轻狂。

      铭玖曾认真的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受过伤,直到后来他父亲的事被捅破,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悲痛不过是九牛一毛。没有什么比简单的幸福破裂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父母一直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妇,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所构画的未来是考入这个城市里唯一一所一本大学,然后在这座城市里工作。结婚以后就跟父母住对门或楼上楼下。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出轨,更没想过小三登堂入室这样的狗血情景会在自己家里上演。他母亲虽不是知识分子,但到底是在小三面前拿出了道德制高点的气场。从唇枪舌战到公道人心,皆是大获全胜,以失去他父亲为代价。

      他父亲净身出户,留给他们母子一笔数额不小的存款和满腔无可宣泄的怒意,随后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和那个女人一起。

      他父亲离开的第二天,铭玖改变了自己的高考志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时,这座城市的一花一叶都是风景。家庭破裂后,所有的风景都不过是街边可有可无的点缀。

      没有哪个城市值得留恋,让人留恋的只有人。

      铭玖恨过他父亲,恨他走时的毫不犹豫,恨他走后的不再联系。

      他不可能体谅,也做不到原谅。不过是事情过去了几年,提起来膈应,计较也没意思。

      最能消磨掉这些负面情绪的是时间。铭玖的母亲这样告诉他。

      最能消磨掉这些负面情绪的是突如其来的死别。生活这样告诉他。

      他一直没原谅他爸,就是因为没原谅,冲击才来得特别大。

      铭玖的父亲死于一场车祸。高速追尾,当场死亡。据分析事故现场的医生所说,他父亲离去时应该没有痛苦,或者说应该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铭玖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得知这个消息,正是在他在毕业典礼那天,约卿有以见面后。

      生死面前,所有事都显得无足轻重。

      铭玖其实不太能记起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人处于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是很难梳理记忆的,更重要的是,那天过后他也一直在极力回避这件事。他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虽然早些晚些都不是那么的有所谓,因为那个女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父亲已经不在世上了。

      可越是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人越是想要挣扎,因为除了努力本身,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铭玖到医院的时候,他父亲的尸身已经被清理过了。他站在床边,脑海里不断催促自己掀开被单,但手臂好像挂了铅,沉得他根本抬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随着那个女人一把拉下被单,铭玖脑海中的喧嚣全部归于寂静。

      一张没什么痛苦的脸,很平静的样子。

      这便是最后一眼。

      铭玖是恨他的,铭玖是能恨他的。

      本来他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思考,去选择原谅,或随时间淡忘。

      铭玖木然地站着,然后默默走了出去。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铭玖在医院走廊靠墙站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坐下。他打了一通电话给他母亲,异常平静的说:“我爸走了,车祸,就在今天。”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然后才有声音。他母亲说:“那你好好送送他。也替我,好好送送他。”

      铭玖一下子就哭了。

      他是真的恨他的,恨他的不守承若,背弃责任……

      他也是恨他自己的,恨他自己的拒绝沟通,漠然处之……

      生死面前,爱恨太轻。

      在铭玖父亲出殡的前一天,他住在了他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家里。铭玖是不愿意的,但那个女人一句“知道你自己住在外面你父亲一定很担心”就把他堵了回去。

      就像他母亲当年一句“离婚协议书我会签,财产分配按律师说的办吧”就把他们给堵了回去一样。

      铭玖并不知道她是有孩子的。他父亲出轨是不耻,但并非全然没有底线。他们在一起四年,不可能生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四年前,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长着一张狐媚惑主的小三脸,眼里写满了“我就图钱”。

      四年后,她拿出了一张“在他父亲死后财产全部由他继承”的遗嘱。遗嘱上盖过章,签了字,还有见证人。

      这张遗嘱是在他父亲决定和他母亲摊牌的时候,和那个女人一起商议后立下的,同一时间他父亲还决定就算和他母亲离婚,也不会和那个女人结婚。

      铭玖自己都觉得他爸真不是个东西,他毁了他对一个女人厮守终身的承诺,也没能许给另一个女人有婚姻的未来,求的或许只是自己的心安理得。

      如果他愿意不那么执拗,如果他原因跟他父亲沟通,也许他会知道他父亲的想法……

      可现在他已经无从知晓了。

      当年他父亲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除了他自己运营的一家箱包零件加工厂。

      现在那间厂房也是他的了。

      他父亲的葬礼没有通知几个人,除了至亲,就是挚友。他母亲本不想出席。由于那个女人一直没被承认,葬礼只能由他的爷爷奶奶操办。

      到底是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到底是叫了二十年的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份痛苦,铭玖的母亲最终还是不忍让他们自己去抗。

      葬礼举行的时候,那个女人和她女儿就在角落站着,她们不受欢迎,但也没人赶她们走。

      火化后入土,墓地钱是铭玖出的。他用他父亲留下的财产给他的父亲送终。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的像是多年前铭玖被他的父母牵着手走,旁人看了都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说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

      铭玖总算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跟那个女人说话了。尽管他依旧不待见她,但他想知道那些关于他父亲的,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那个女人说他们是通过业务往来认识的。加工厂早期需要自己跑单子,拉关系。铭玖的父亲不断游走在各个大小箱包公司间,向他们推销自己生产的零件,希望建立合作关系。

      那个女人是其中一家公司的负责人,他们在一次次合作中暗生情愫。

      那个女人说他们之间一向是出乎于情止乎于理,只有一次情难自禁的牵手,还被铭玖的母亲撞见了。

      铭玖的母亲不能接受他父亲的精神出轨,所以选择了离婚。

      父母离婚的始末由一个第三者道出,不管怎么看都只觉讽刺。铭玖的一腔怒火只能独自咽下。

      出于年少的自尊和稚嫩的抵抗,铭玖曾拒绝接受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反倒是最有理由生气的他的母亲,选择淡定接受。

      铭玖不理解,一如十八岁的他不理解母亲为何选择离婚。但二十二岁的铭玖学会了体会那选择背后的辛酸和悲凉,于是这一次他顺从了。

      他母亲无疑是爱他父亲的。因为爱,所以眼里不容沙。也因为爱,她早早地选择了原谅。

      墓碑前,铭玖在他母亲从容的目光中读懂了以海洋和天空来形容都不足为过的宽容。不止是对他父亲,也是对那个女人。

      在铭玖的父母离婚以后,他没再联系过他父亲,因此他一直不知道原来他跟他父亲离得那么近。从沈城到平都,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

      他父亲的加工厂在沈城和平都之间。铭玖继承了厂房并从事箱包行业以后,经常驾驶在从沈城通往平都的高速上。他一直住在沈城,但再也没去过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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