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第 66 章 ...
-
四人与眼前的青铜人像正面相对,全都陷入了一种无言的紧张状态之中。
顾中则道:“你们四个都不要动,以防那些简冷不丁地射出来。”
柳沅淇低声道:“我只怕是有比短箭更可怕的机关陷阱在后面。”
未等柳沅淇的话音落下,整座棋盘就剧烈地震动起来,激得周围的池水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
可并没有短箭射出,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出现。整座棋盘连带棋盘之上的青铜人像,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就像这棋盘之上本就只有四座铜像一般。
顾中则刚要开口说话,脚下的石台却突然爆裂开来。
那座两人高的石台不知因何故,突然间爆炸开来,就像一朵烟花绽放在这池水之中。只是烟花在空中会慢慢化为灰烬,落在地上便复归平静,而从石台四溅出的石头碎片却将这一潭池水搅得混沌不堪,棋盘此刻仿佛被笼罩在乌云与暴雨当中。
好在顾中则反应够快,迅速游到一旁。
石台之下的四人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全都被灰黄色的池水淹没。
顾中则焦急地在那一滩混沌之中寻找着其他人的踪迹。就连顾中则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此刻最着急想要看到的,究竟是龙星漪,还是梅行川,还是事实上这几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亲疏远近的分别。
没等顾中则出声询问,一个身影便从那团混沌中走了出来。
是梅行川。
梅行川来到顾中则身边,道:“有这池水做缓冲,那石台所崩出的碎石没有伤到我们。只是水的流速太快,在里面又看不清楚东西,所以大家都停留在原地,等那些碎石沉淀过后,再走出来。”
顾中则道:“那梅兄你怎么硬顶着这些碎石,也要费力先出来告诉我一声。”
梅行川道:“我想这棋盘之上,又或者说整个青枣池里,最折磨人心智的,也许就是石台上的这个位置。”
顾中则道:“怎么讲?”
梅行川道:“因为世间最折磨人的,不是让你把头放在刽子手的刀下,而是叫你站在刽子手的身后,牢牢地盯着他行刑。”
顾中则道:“不错,而比这更折磨人的,是你知道那刀下的人本就是无辜的,甚至在刀接触到他脖子的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要死了。”
梅行川道:“因为我曾经也当过刽子手身后的人,所以我知道,站在这石台上看着我们行走于险境中,顾兄你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所以我便迎着那些四散的碎石,赶快出来告诉你一声,我们几个人都还活着。”
顾中则点点头,道:“若是龙姑娘她们也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梅行川微笑道:“龙姑娘怎么想你,我是猜不透的,可我知道至少她不是个只注重眼前利益的人。”
顾中则没有回应梅行川的话,而是盯着那团混沌的池水,道:“不知道这石台爆开,底下会露出些什么东西。”
梅行川道:“不是死路,就是生路。”
顾中则道:“我和你想得是一样的,既然有人费尽心思引我们到这里来,就一定还要我们走更远的路,不舍得让我们现在就死掉。”
梅行川又笑了,然后道:“这话是对的,可是顾兄似乎忘了一点。”
顾中则道:“什么?”
梅行川道:“也许那些人为了让我们循着那轨迹一直走下去,总会手下留情,可最终到那目的地的人,是一群人还是只有一个人,他们可是不在乎的。”
顾中则道:“是啊,所以我这一路上才不愿连累了旁人,司焱兄就是个例子,眼下只怕再连累了柳姑娘。”
梅行川道:“顾兄嘴上说着害怕连累他人,可真到用得上他们的时候,顾兄你也从来没有客气过。”
梅行川的这句话原本只是一句玩笑之语,因为顾中则过去几年间,的确都是这样自私自利,却又不乏可爱。可如今这句玩笑却好像戳中了顾中则的痛处,因为他认识了柳家兄妹之后,的确只是一味地索取,甚至也包括那个在孙城主府上吃了亏的柳沅沣——他们原本都不欠顾中则什么,更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他人的事情,顾中则却觉得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占了他们的便宜。
顾中则甚至开始思考,如果那日他没有将龙星漪从婚宴上带走,而是让她与柳沅沣成了亲,那今日她过得又会如何?也许柳沅沣会替她报仇,那么两人现在大概已双双葬身火海;也许柳沅沣真如顾中则猜想,将龙星漪诓骗回东海。若是回了东海,龙星漪又是否会认命呢?人人都知道东海是一块宝地,只看柳沅淇身穿绫罗、头戴珠翠便可以想象,龙星漪在那里或许可以忘记她父亲强行在她头脑中灌输的仇恨,从此过上平静富庶的生活。
正在顾中则发呆的时候,柳沅淇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你们在想什么呢?”
顾中则脱口而出道:“在想东海。”
柳沅淇道:“东海?”
顾中则回过身,看见柳沅淇也从混沌中走了出来,便道:“我看着这池水不停地回旋、翻滚,便想到柳姑娘你是从东海来的,水性很好,一定见惯了这些小场面。”
柳沅淇道:“海水我是见过很多,可却没有一片海里藏着会爆炸的石台。”
顾中则道:“那我倒宁可此刻是在东海的海水中泡着。”
又一个人影也从混沌中走出,是苑婆婆。
苑婆婆一瘸一拐地从碎石团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条血痕。
顾中则推测那是被石头碎片割伤的,便问道:“婆婆,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苑婆婆道:“死不了,只是被砂石迷了眼睛,更看不清东西了......我原本只是看不清你脸上的皱纹,现在是连你的鼻孔都看不清楚了。”
顾中则道:“池水浑成这样,我们几个其实也看不清什么。”
苑婆婆道:“但我却看清了一件事。”
顾中则与梅行川此刻已经慢慢游到了苑婆婆与柳沅淇附近。
顾中则道:“看清了什么?”
苑婆婆道:“你那心上人如今与你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顾中则回头看着渐渐沉淀下来的碎石团,仍然没有看到龙星漪的身影。
顾中则道:“婆婆的意思是......龙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现在还没从那混沌中出来。”
苑婆婆摇摇头,道:“我瞧这姑娘挺聪明,刚才石台还未爆开,她就已经蓄势要护住自己的眼睛与口鼻。她也没被碎石伤到分毫,等到池水稍稍能看见人影了,她便向棋盘的中央走去,那脚步比这个姓柳的姑娘还要稳呢。”
顾中则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苑婆婆的话,因为论武功与胆识,龙星漪都要逊于柳沅淇三分。
苑婆婆像是看穿了顾中则的心思,冷笑道:“你也别不相信我的话,那个龙姑娘虽然之前有些青涩生愣,可一路上也是经历了些大事,总该生出点胆识来。而且我想你们这几个人之中,真正执着于往前走的,不就是这个龙姑娘吗。你越是犹豫,她反而越是坚定。”
此刻的顾中则开始相信苑婆婆所说的话,不是因为她这一番长篇大论,而是那碎石团大多已经沉淀在塘底,在那片模糊的池水中,一个清瘦的、半蹲着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龙星漪的确在那里,她正在努力观察着石台之下、因爆炸而露出的洞口。
龙星漪在这时回过头来,对上了其他人的目光,然后道:“这里有一个洞口,里面深不见底,我摸了一下,这洞口的内壁是光滑的,就像汉白玉一般滑不溜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龙星漪又补充道:“顾公子,我说的就是皇陵中的白玉棺材,这内壁摸起来与那棺材的触感简直是一模一样。”
顾中则原以为龙星漪一定会埋怨自己几句,或者是对自己不理不睬,因为从前他招惹过的女子便是这样对待他的。可是龙星漪此刻却毫无愠怒之色,只是一门心思地研究着眼前的事物,仿佛顾中则还没有一块汉白玉来得重要。
众人听了这话,便也都走上前去,盯着那洞口看了半天。
梅行川道:“柳姑娘,不知道在东海有没有这样的洞口?”
柳沅淇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浅海处是有的,在浅海处挖洞,一直通向深海处,这样会比从水中游到深海处要快许多。只不过我们并不会用汉白玉作基,所以那些洞口用了三五次之后便会被泥沙和海草堵上。至于这个洞口,我想是设计它的人希望这机关能够百年不腐,所以才用汉白玉这样费时费力的材料。”
顾中则道:“难道必须要经过这洞口,才能到那五老林去?”
龙星漪道:“柳姑娘,那你们在进这洞口的时候,头是朝上还是朝下?”
柳沅淇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头朝下,因为那些洞中也许会有鱼虾堵塞在内,需要用手将它们拨开。”
龙星漪若有所思道:“那我们也应该头朝下进入这洞口......”
梅行川道:“我想正是因为这汉白玉的缘故,所以洞中水的流速格外快。”
柳沅淇和龙星漪听了这话,都将手放在洞口附近,感受着水的流速。
柳沅淇道:“在东海,只有海啸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水速。”
顾中则看了看众人,然后道:“如果一定要下去,那么我就排在第一个吧,我这脑袋硬得很,不怕被流水冲破。”
梅行川伸手拦住顾中则,道:“顾兄,这次还是让我走在前面,你一路上消耗的体力太多,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冒险。”
顾中则道:“话虽如此,可梅兄你比我沉稳,你走在我身后我会放心许多。”
未等顾中则与梅行川争论出结果,龙星漪却已经将头和肩膀都对准了那个漆黑的洞口,猛地向前一步,冲进了洞中。
众人被龙星漪的动作惊得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柳沅淇才开口道:“只有水声,没有其他的杂音,说明下面的通道仍是畅通无阻,龙姑娘没有遇到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