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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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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香蒲的手。
龙星漪曾经偷偷观察过,香蒲虽然只是一个小侍女,可她的皮肤却十分细嫩,说是个小地方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分。
而此刻从水中慢慢升起的,是一只长了许多皱纹、颜色晦暗的手。
当然,即便看不清这手的形貌,众人也知道这不是香蒲的手。因为香蒲已经死了,而此刻眼前的这只手,却左右摇摆了几下,而后又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一把。
顾中则道:“小心。”
这只手越升越高,然后整条手臂都露出水面,再之后便是肩膀,最后是一张女人的脸。
是苑婆婆。
苑婆婆的头露出水面,只见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苑婆婆道:“你们哪个来拉我一把,我这瘸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顾中则上前将苑婆婆拉到岸边,又替她摘去了身上的水草和污物。
顾中则道:“苑婆婆,你怎么会在这里?”
苑婆婆皱眉道:“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讲过,我要来这里找管云尘,怎么,你这就忘了?”
顾中则道:“我还记得,我是想问婆婆你,为什么会从这水中出来。”
苑婆婆道:“这水中有种怪鱼,我与它相互挣扎半天,最后还是被它拉进了池塘里。我被那怪鱼缠着动弹不得,好险憋死在这里。”
顾中则道:“那婆婆你是如何挣脱那怪鱼的?”
苑婆婆拍了拍身上的泥水,然后道:“我想这也许归功于你们。虽然我在水下憋了太久,听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刚才感受到了池水的波动,也许就是你们弄出来的。等到这池水波动停歇了的时候,这鱼就松开了它的身体,我也就能上来了。”
说罢苑婆婆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然后道:“香蒲在哪里?难不成你们真的狠下心来把她扔在了路上。而且,当日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高高胖胖的姑娘,怎么现在换成了这个高高瘦瘦的?”
顾中则刚要开口,苑婆婆又出声制止了他,她转向了梅行川,道:“你来说,这个年轻人毛毛躁躁,讲话也讲不清楚。”
梅行川轻声道:“我们的确依照承诺所言,请求我们的一个朋友治好了香蒲姑娘和我家侍女的伤,可惜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家侍女现在下落不明......”
苑婆婆点点头,道:“香蒲也是这样失踪的?”
梅行川继续道:“香蒲姑娘没有受到连累,一直跟我们一同到了这青枣池,而至于婆婆你刚才感受到的水波......正是怪鱼把香蒲姑娘拖进池塘的缘故。”
苑婆婆愣了片刻,然后平静道:“没救了?”
梅行川道:“那鱼伤了香蒲姑娘的后脑,很难救得活了。”
苑婆婆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道:“罢了,救不活就不用费力去救了,她没有多少力气能与那鱼周旋,想来现在在池内已变成一堆碎肉与白骨了。”
顾中则道:“婆婆你放心,只要我们斗得过那怪鱼,一定想办法把香蒲姑娘的尸骸捞上来。”
苑婆婆抬起手,再次制止了顾中则的话,道:“不必了,你们捞不捞她上来与我何干,我要她的尸骸又没有用。像她这样的侍女,我的庄子里至少还有十七八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你们与其在这里想她,不如给我生一把火,让我暖和暖和。”
顾中则依照苑婆婆的吩咐,在池塘边几丈远的地方生了一把火,让苑婆婆坐在火堆旁边取暖。
龙星漪站在池塘边,轻声对柳沅淇道:“这个老婆婆就是香蒲的主人,她在半路上把受了伤的香蒲托付给我们,然后就一个人来这里寻找管云尘。”
柳沅淇道:“东南西北帮的管云尘?她是管云尘的什么人?”
龙星漪道:“她说自己是管云尘的侍女,受过管云尘的恩惠,又怀疑管云尘当日并没有被金珄氏处死,所以坚持要找到管云尘。”
柳沅淇道:“她也是侍女出身?我听她讲话这么大的排场,还以为她也是贵族出身,如今看来她这排场大概都是和管云尘学来的。”
龙星漪道:“是啊,她自己也是侍女,为什么会不拿侍女的命当命呢?”
柳沅淇道:“也许是她当侍女的时候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自己富贵了以后便要加倍地折磨别人,仿佛这样就能够弥补了当年的自己似的。”
龙星漪道:“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我倒越有点可怜那个香蒲了。”
柳沅淇道:“那倒也是不必,既然人已经死了,就没有必要再挂念了......可是你们就没有问一问,这个苑婆婆是如何发了家的?她这样的年纪,又瘸了一条腿,还能够和那怪鱼纠缠这么久也没丧命,她的武功一定也是一流的。一个武功一流的女人,又是东南西北帮帮主之一的贴身侍女,如何隐姓埋名活到了现在,你们就不好奇么?”
龙星漪道:“我没有想这么多,也许这是她的私隐之事,我们不方便过问吧。”
柳沅淇道:“罢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对她总要保留三分戒心才行。”
龙星漪嫣然一笑,道:“我知道,而且三分哪里够呢,我对她一直是有着十分的戒心呢。”
柳沅淇听到耳边传来水声,便回头向池塘看去,只见池塘中不断有奇怪的物体从塘底浮上来。
柳沅淇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条条怪鱼的尸体。
柳沅淇向顾中则与梅行川叫道:“你们来看,这些鱼都死了!”
顾中则与梅行川便也上前,盯着那池塘看了片刻,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苑婆婆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看到众人都盯着池塘看,便嚷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快点讲给我这老婆子听。”
梅行川回头道:“婆婆,这池中的怪鱼都已经死了,现在全都漂浮在水面上。”
苑婆婆大声道:“奇,真是奇,我在这待了许久,想了好多的办法想要对付这怪鱼,却都不奏效。如今你们一来,不知道使了什么方法,只花了香蒲一条人命,就把这一池子的怪物都给解决了。”
梅行川道:“不知道婆婆你都用过了什么方法?”
苑婆婆伸出双手,用一只手掰着另一只手的手指计数,道:“用毒自然是最快的,能想得到的毒药我都试过了,所以这池水都变得发黄了。不过这毒也不能下得过重,不然人到了池塘中岂不是也要被毒死。我还用了三种暗器与四种陷阱,不过这鱼既凶狠又狡猾,根本就不上钩。”
龙星漪轻声道:“为何一条人命在她口中是如此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呢?”
柳沅淇道:“她亲眼见过宫变的情景,也许早就见过了几百几千个人死于非命,所以才觉得人命是这样轻贱。”
顾中则看着眼前一池的鱼类尸体,低声道:“既然这些鱼全都死了,那香蒲姑娘的尸体也应该摆脱了束缚。”
龙星漪走到顾中则身边,道:“你想把她捞上来是不是,我来帮你。”
顾中则转向龙星漪,看着她娇俏的面庞,发现她的脸颊已比之前瘦削了许多,便道:“你在旁边坐着等我就好,天已经冷了,泡多了池水会叫你觉得不舒服,而且婆婆也说这水是有毒的,你还是离远些好。”
梅行川也走到他们跟前,道:“我和顾兄下去,应该可以很快找到香蒲姑娘。”
柳沅淇仔细地察看着水面,这水面上除了怪鱼的尸体,还有许多腐烂了的水草也跟着漂浮上来。就在其中一团暗绿色的水草旁边,还有一团黑黑的东西。
柳沅淇开始以为那是黑色的细丝草,可她又屏住了呼吸,使劲地看了看那东西,发现上面还有一条褐红色的布条。
柳沅淇记得香蒲平日里也是用一条红褐色的布条来扎头发。如果说那一团黑色的、细密的东西是香蒲的头发,那头发的一端所连接着的一片白色的东西,岂不就是她的头皮?
柳沅淇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脑海中不由得想象出怪鱼在池下撕扯着香蒲皮肉的情景。
柳沅淇一边思索着,一边伸手拉住了正要往池边去的梅行川。
梅行川低头看了看柳沅淇拉住自己的手,又转头看向柳沅淇,等着她说话。
柳沅淇道:“不用去了,我想你们很难捞上来她的尸体,至少,不可能是一副完整的尸体了。”
梅行川跟着柳沅淇的目光,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的那团头发。
柳沅淇继续道:“也许是这怪鱼不吃毛发的缘故,所以她的头发被剩了下来。至于其他的部分,也许都得去那些鱼的肚子里才能找得到。”
顾中则听着柳沅淇的话,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直愣愣地盯着池面。
半晌之后,顾中则开了口:“梅兄,我还想托你在洹阳城附近找一处风景好些的地方,为香蒲姑娘造一座衣冠冢,可否?这样我们再去拜访你哥嫂的时候,也能顺道拜祭香蒲姑娘。”
梅行川道:“若是咱们还有命回到洹阳城,一切自然都可以安排。”
龙星漪小声对柳沅淇道:“柳姑娘,你说顾公子是不是......真的很在意香蒲?”
柳沅淇道:“若是真的在意,至少也会把那块头皮捞上来保存着。大约是这林中的寒意越来越重,雾气也越来越浓,又被池水散发的毒物熏坏了脑子,所以才格外容易感伤。”
苑婆婆见众人还站在池边,不耐烦道:“你们几个年轻人,既然已经把香蒲送到这里,即便她死了,也算是完成任务了,现在还不打算走?”
顾中则转身道:“正如晚辈之前和婆婆您说过的,我与梅兄、龙姑娘,也想找到那管云尘的踪迹。只是管云尘是我们的仇人,若是见到她,我们定会想尽方法取她性命,到时候婆婆莫要阻拦。”
苑婆婆冷笑一声,道:“你们要杀谁,我都管不着。我已经是个快进棺材的人,只想在死之前再见一见她,问她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