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常相见》盛浅予

1、第一章

　　镂空的雕花，白色的帷帐，若有若无的药味从房外传来，极大的困意还在吸引她继续陷落下去，可是怎么那么陌生？忍受着倦意，她掐了自己一把才真的从昏沉中彻底醒来。可周围的一切都太陌生了，这精致的窗幔、身下方才躺着的檀木床，这是谁的家？她是怎么来到这的？

　　回忆了一下，感觉脑袋中像涨满水似的，昏昏沉沉的。在神经刺痛的难受里，她想起来了。她骑着车准备去拿快递来着，当时空无一人的转角处不知道怎的突然冲出来另一辆电瓶车，车速还很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掀翻在地。她感觉胳膊抬不起来，腿使不上力气，刺耳声、嘈杂声、太多声音掺杂在一起了。

　　后来呢，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后来她好像就陷入了沉睡，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我现在是在肇事者的家里面吗？她看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几味糕点摆放在桌面上，精致纹花的水壶旁边还有同样纹路的几个水杯，右侧还有一个梳妆台，放着各种首饰和她没见过的一些玩意儿。这真是一个现代人的正常住所吗?她有那么一瞬间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穿越了，又感觉被车撞了之后都开始幻想了吧。

　　还正想着，一个梳着双环髻的陌生女孩子忽的站在了门口，不等她还未开口，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那孩子，约摸13、4岁吧，怎的穿着汉服，只看了一眼水蓝色的衣角便跑远了。

　　她心里泛起了恐慌，还在做梦吗？可是刚刚掐自己的痛感还未完全消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还未想很久，急切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在门口稍稍停留了一瞬，她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个……她觉得极其熟悉、好像在哪见过的一个妇人。梳着陌生的发髻、着一身深蓝色的汉服，手上那方小小的帕子都擦不尽满脸的泪痕，眼中的热泪滚下来，眼眶红的都遮掩不住。

　　“好孩子，”这妇人终于开口了，嘶哑又悲痛的声线传进她的耳膜，隐忍的手臂紧紧攥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你不知……你不知道，”这妇人用那方帕子擦了擦眼泪，拉扯着她的手却未松开。“阿娘求了各类大夫，但都说……回天乏力。”

　　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她，咬着牙忍了又忍，终还是将这四个字说了出来，但好像花费了极大力气，她瞧着这妇人的身子突然瘫倒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她的手上。

　　不明所以的，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心疼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的臂膀伸了过去，以环抱的方式拍了拍眼前还有些陌生的妇人。

　　“莫哭，莫哭。”她轻轻安抚着，几滴眼泪滴落在面前的妇人衣服上。她其实也不明白这股心疼是从何而来的，但瞧见这妇人哭的如此伤心，她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只想让她好受些。

　　“大娘子病气刚好，莫要再过给咱们姑娘的好。”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过来，温柔的拉起仍在恸哭的、紧紧攥着她不放的这具温热的身子。

　　她瞧着面前的妇人缓了缓，那方帕子随意擦了擦流之不尽的泪水，才继续开口。

　　“王妈妈说的极是，瞧我，我是……我是高兴过头了。”这妇人稳了稳情绪，才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温柔的看着她。

　　“阿梨可有什么想吃的？”这妇人也终于从地上被扶起来，坐在她的床前，那双眼睛忽的有了神采。

　　“今日小厨房预备着你爱的鱼羹，便是你哥哥同齐家小公子去亲自垂钓的呢，说是祈愿你能快些好起来。”掩盖不住的笑意终于让这张惨淡的脸有了几分颜色，“阿娘瞧着你终于清醒过来，应是老天爷也眷顾了些，现下感觉可好？”

　　她瞧着面前温柔询问的妇人，心里也泛起了暖意，拍了拍这双温热的手。“我感觉一切都好。”

　　“那便好，阿弥陀佛。”这妇人才将将松开她的手，闭着眼双手合十，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阿娘去瞧瞧午食备的如何了，今日你父亲同哥哥上朝，晚些过来瞧你定是极开心的。”

　　话将将说完，便瞧见对面的妇人站起身来，旁边的奴仆立刻向前几步搀扶着、看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大娘子。

　　“你们务必照顾好阿梨，那药应当煎好了罢，放凉些，再服侍她喝下。”大娘子思索一番又挥了挥帕子，“煮些她爱喝的果茶，这水不慎有些滋味，怕是也不大愿喝。我想想……”

　　“哎呀大娘子，她们定是十分细心的，您呀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身子还未好全呢。”王妈妈走过来，温柔的拍了拍大娘子的手，“再说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呢不是，必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王妈妈这几句话算是说到大娘子心坎儿里面去了，这段时日她温不保夕、日日为女儿担惊受怕，每晚噩梦缠身、好似闭上眼就能看见这孩子再也回不到她身边了似的，让她怎么能够完全放心。

　　她瞧见院子里孕时栽种的梨树、瞧见那片因女儿欢喜才大肆维育的藤萝、还有这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去寺庙上香走过的小路、天气晴好的阳光、甚至在轿辇里听见孩童的笑声都能让她大大的哭上一场。

　　她总下意识的想叫阿梨，可她的阿梨，还躺在那不曾醒来。

　　回忆到这里，她的眼眶又红了，不想让阿梨担心，便立即出了门去。走到廊下才用那方帕子擦了擦眼角，感觉眼睛肿胀的酸疼，阿梨若再不醒来，这双眼睛怕是要哭坏了。

　　屋子里顿时少了许多人，陌生的两个丫鬟走向前来，询问着她有何不适，她摇摇头，内心全是迷茫与不安。

　　过了会儿，她瞧见桌子上搁置了一碗汤药，房间里也满是中药的味道。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有些吃力，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吧。不等她还未起身，旁边的丫鬟立刻小跑过来，将靠枕垫在她的脖子下面，又端来那一碗汤药。

　　浓烈的药物味道让她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头，终还是咽了下去。一颗方糖塞进了嘴里，她觉着好受了些，忍了忍，还是将那碗药喝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试图冷静一下。

　　旁边的被角掖了掖，她听见有人关上了那扇门，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睁开眼睛，还不知该怎么办，攥着身下的那方被子，她想，必须得早作打算，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再度回去。

　　考虑了一会儿，她感觉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