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16、第 16 章

　　灵果。
　　这世上应当没有人不知道这东西。
　　每个人从出生那刻起就被反复提醒和灌输：灵果是帝后娘娘仙陨留给人间的礼物。灵气的溃散、寿命的延长甚至让人死而复生都能靠它。若是机缘巧合能够得到，那可是祖上冒青烟的福气！

　　而段醉书不相信机缘巧合，只相信人定胜天。等是等不来的，有的东西只能强求。

　　深夜的海底王宫城有种巨大的幽闭感和沉重感。段醉书一路西行，终于抵达了尽头的那扇石门。

　　他朝四面八方观察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摸出了自己的青色玉佩。
　　手指在玉佩上轻敲两下，轻声道：“小泽？”

　　玉佩微微颤动，散发出淡淡的微光，不多时，段小泽半透明的身体浮现在眼前。
　　他认真打量了一番厚重的石门，片刻后露出惊喜之态：“长云仙君，是这里！”

　　段醉书心里一松，跟着舒了一口气。
　　今晚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到灵果并据为己有。他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两天放出段小泽的魂魄让他四处打探，终于找到了传说中海底王宫城中的禁地密门。

　　厚实沉重的青石门如一个守卫的巨人，段醉书不了解海底的机关密窍，只在门中心巨大的人鱼图案上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图案中隐藏了一点咒语轨迹。
　　他试着画了一个对应的符咒，奇妙的是，两个符咒竟慢慢契合……随着轻微的烟尘和轰隆声，这堵让人头疼的大门就这样开了。

　　这么容易？
　　段醉书难以置信。
　　如果他是海妖王，决不会只设这么简单的法术机关来保护灵果。
　　但此时此刻，段醉书已经没有退路，门后的世界可能是陷进，但也极有可能是他歪打正着。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一定要进去。

　　踏进门的一瞬间，段醉书习惯性回头望了一眼。漆黑寂静的海底王宫正在沉睡，几缕月光零零散散的落下来，照出不远处的珊瑚树，看起来像个人影。
　　确认安全，段醉书转身进了门内。

　　里面是一条幽深且狭窄的通道，通道的尽头便摆着让人梦寐以求的灵果。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极致的纯澈，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段醉书却感受到了那干净的气息似的。
　　他走近，注视着眼前的东西。

　　段小泽早已掩饰不住震撼的神态，“这就是……”

　　段醉书点头：“应当无误。”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总绷着一根弦。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如此轻易就到手了呢？他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地不宜久留。”段醉书道。说完将东西拿了起来。

　　一切变化发生在这一瞬间——

　　灵果从水晶台上拿走的同时，整个海底王宫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后，耳边传来海浪剧烈翻滚的声音，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

　　段醉书刚跑出青石门，一只大手从身后伸出来，用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手帕上有迷-药！
　　电光火石间，段醉书屏住呼吸，用尽全力以手肘痛击身后之人的胸口。背后传来一声痛呼，他趁此逃脱，勉强得了自由。

　　被他痛击的人是个鱼精喽啰，根本不足一提。
　　段醉书看到了这群喽啰身后的人——那个九足章鱼怪。

　　“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九足王笑眯眯的，拿着把扇子装腔作势。

　　段醉书冷眼看着他，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灵果已经到手，他没有继续待在海底的必要，本就打算今晚直接上岸。
　　但眼下，怕是有点难。

　　海水涌动的声音很快惊动了所有海底的精怪，段醉书甚至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在问“发生了什么”。
　　好在禁地偏僻，一时查不到这里。但灵果丢失，海妖王必然能快速感知，段醉书必须想办法立刻离开。

　　九足王看了一眼身后的青石门，道：“虽然不知道你进去是做什么，但我想你闯了个不小的祸。寻澈那家伙可不是好对付的，被他发现，你小命难保。”
　　他毫不遮掩眼底的欲-望，诱哄：“小郎君，去我的王宫如何？”

　　段醉书哪怕再傻也知道了九足章鱼怪的目的。这些人怕是伺机已久，趁他落单专门找上来的。
　　他笑了一声，露出吃惊的模样：“哇，你竟然敢撬海妖王的墙角。”

　　九足王打开扇子充风-流，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他寻澈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

　　“你就这么讨厌他？”段醉书笑问。
　　他一边与对方斡旋，一边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海沙在手中。

　　“一个不人不妖的东西，也配……抓住他！！”

　　说时迟那时快，段醉书趁着九足王侃侃而谈时，转身往海面跑。鱼精们追上来，他扬起海沙扔出去，迷了对方的眼睛。
　　“诸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来，“后会无期。”

　　只可惜这句告别没能兑现——九足王抓住了他的脚踝，脸色阴沉得可怕。
　　“宝贝儿，乖乖跟我回去吧！”

　　话音落，段醉书只感到一阵猛烈的拉扯从脚踝处传来。那力量太大，根本不是灵根残缺的他可以抗衡的。

　　九足王扔掉扇子，露出兽性的原貌，兴奋地捆绑段醉书的双手双脚。段醉书越挣扎，九足王越难以自拔。

　　旁边的段小泽焦灼地看着一切，但他毕竟只是个魂魄，甚至无法抓住一个切切实实的东西。
　　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条漂亮的银白色鱼尾甩过来的时候，段醉书正思考着第十种把章鱼怪弄死的方法。因此他没能躲开，被掼到旁边的墙上，仿佛受了点内伤。

　　奇怪的是，在这一瞬间他想的居然是，如果非要做别人的仙侣，比起章鱼怪，海妖王简直是妖中极品。

　　很快的，他被鱼尾卷过去，揽在了寻澈怀中。
　　许是错觉，这短短的功夫里，他莫名觉得鱼尾上的鳞片似乎比那天黯淡了几片。

　　段醉书揣着怀里的灵果，紧张到了极点。
　　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必死无疑。

　　但寻澈没有先找他算账，而是看着对面的人，笑问：“眼睛好了？”
　　笑意虚伪，全是嘲讽和恐怖的冰冷。

　　九足王视那天的“刺眼之痛”为奇耻大辱，但被寻澈这么一激却并未暴怒，反而冷笑一声，“来得很急啊寻澈，连青定都不在身边。看来你当真宝贝这个人。”

　　段醉书脸上被温柔地摩挲。
　　寻澈道：“我的东西出了事，自然要第一时间赶过来。”

　　段醉书心中骤然一跳。
　　九足王或许以为“东西”指的是段醉书这个人，但段醉书心里却清楚并非如此。
　　他盗取灵果的事，寻澈必定是知道了。
　　料理完九足王，下一个可能就是他。
　　一股凉意从后背悄然爬了上来。

　　九足王眼底涌动着海波一般的阴鸷，道：“既然你敢单枪匹马闯过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给我布阵！”

　　话音落，数十个黑鱼精围成一圈，将寻澈和段醉书圈在其中。
　　段醉书听不懂他们嘴里念叨的咒语，但能看见越来越黑沉的海底和黯淡的月光。每个黑鱼精的眼睛都泛着腥红，如同人类布满血丝的眼球放大两倍。
　　一看到这几十只眼睛，段醉书没来由的心悸，感觉魂魄快被吸走了似的，于是下意识揪紧了胸口的位置。

　　寻澈注意到这微小的动作，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段醉书：“……”

　　随后，一声冰冷的低笑传进耳朵，寻澈道：“九足虫，黑鱼摄魂阵这种邪门歪道的法术你也敢练，你就是这么践行老君主给你嘱咐的？”

　　“你不配提我父王！”九足王怒吼，“如果不是你半路杀出来，现在坐上王座的应该是我！是我！“

　　“就凭你？”寻澈嗤笑，“不过是多了一条章鱼腿，可惜我没有吃章鱼的癖好。”

　　“寻澈！”九足王终于被激怒，语气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去死吧你！”

　　而后是刀剑破空的声音。

　　因为不能看那些眼睛，寻澈撕掉了段醉书的衣衫，将条形的布料严严实实的遮盖在他眼睛上。

　　刀剑飞来，咒语连绵。
　　段醉书能听到寻澈粗重不稳的呼吸声。

　　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寻澈现在的身体似乎很弱。
　　有什么能让两天前还势如破竹的海妖王忽然脆弱不堪？段醉书不知道。他只明白——
　　混乱之际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因此，当那些呜哩哇啦的咒语再次搅得他心神不宁时，段醉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了出去。

　　九足王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寻澈身上，黑鱼摄魂阵足够这个被诅咒的、妖力退化的人鱼喝一壶了，非死，也是重伤。
　　色欲上头，他更想带眼前的小美人回家。

　　蒙着眼的段醉书全然不知会发生什么，冲出黑鱼摄魂阵时，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动静，有什么东西正朝他破空而来。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更加剧烈的、清晰的声音——有什么锐器刺穿了血肉。

　　噗呲——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脸上。

　　锋利的刀气割断了他胸-前的一缕头发。
　　但疼痛并没有袭来，有人以血肉之躯帮他挡了一下。

　　耳边传来九足王丧心病狂的大笑，他拍手称快，道：“寻澈啊寻澈，死怪物，我今天就要你狗命！”

　　“怪物？”寻澈忽然笑了起来，很冰冷，很阴森，像海底涌动的冷潮，“哈。”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面前爆发，带着千斤重的铁块一般压下来，沉得段醉书承受不住，跪了下来。
　　而其他人并不比他好一星半点，甚至更为惨烈，有的直接被压得爆体而亡，有的七窍流血。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法阵都不值一提。
　　黑鱼精溃不成军，摄魂术也功亏一篑。

　　九足王扶住墙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寻澈：“你，怎么可能……”
　　背负诅咒的人鱼，哪里还有这样的力量？摄魂术居然都不能扰乱他的心智？

　　“你这种废物当然做不到。”寻澈道，“滚。”
　　他不能杀九足章鱼，这是当初给老君王的承诺。如若违背，必遭反噬。

　　九足王看清了局势，但此次他也算重伤寻澈，因此并无不满。
　　最后看了一眼段醉书之后，拖着狼狈的步伐匆匆离开。

　　青定他们就是这时候赶来的。

　　段醉书听见他惊呼着什么，但耳边嗡嗡的，脑子也异常混乱。

　　跑，赶紧跑！否则海妖王下一个清算的对象就是你！
　　可是步子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

　　他直起身，摘掉眼睛上的布条，率先看到的是满地鲜红。
　　再往上，是一大群人匆忙的身影。

　　而寻澈就倒在他们中间，银白色的鱼尾长长的拖在地上。
　　段醉书的视线从他的腰部往下，看到了鱼尾处惊人的一幕——一柄锋利的鱼叉刺透了尾巴，红色的血液正汩汩冒出来，蜿蜒到他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