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奴为皇》千山只影

20、上阳

　　战星云侧目见旁侧之人用的欢，开怀地多喝了一碗汤。

　　自从尊亲王府只剩她一人，战星云已许久未有什么真切欢欣的事，亦许久未曾与人一道用膳。

　　在军营也好，王府也罢，虽坐于高位俯看众人，却也孤寂。

　　往常还不曾细究，只是这一瞬忽地被无边的感怀紧紧缚住，难以挣脱，因而想要徐安陪着，解脱一时。

　　战星云深知，今岁之前，她在徐安眼里遥不可及，他不曾看过在战场杀红眼的她，亦不曾看过指着帝皇脸怒骂的她。他知她心狠手辣却并不敢表露厌恶与憎恨，是以她甘愿沉浸其间，贪欢片刻。

　　“殿下，内侍官大人来报，瑞王领人入宫求见。”青梧从外头进来，急切道。

　　战星云不经意已停箸多时，直愣愣地盯着碗碟里剩的一口汤，青梧这一出声她方才回神。

　　“更衣，入宫。”搁下筷子，她一边吩咐，一边迅速离开。

　　于徐安而言，战星云一走凝滞压抑便由此退散，他立时停下举著的手，目光凉凉地觑了一眼食案，随即十分厌恶地将木筷丢下。

　　不多时，战星云一身轻甲回到膳厅，见徐安没再继续吃便扬了扬下颚，问道：“不吃了？”

　　徐安只以为她会立即进宫，不曾想战星云这么快又折回了，面上有些慌乱，生怕她瞧见自己隐忍之下的另一面。

　　“奴吃饱了。”

　　“吃饱便随本王一道走。”

　　“是。”

　　二人前后脚踏出殿门，战星云没让人传车辇，待人牵来苍星便直接翻身上马，二话不说抓着徐安的臂膀将他拎到自己身后。

　　徐安本是垂首立静候，倏地脚离了地吓得他面上一白，指尖死死扣住战星云的臂膀，回神之时面色又是一白，心下想要跪地认错，谁知已安然坐在马背上，于是只得怯怯告了罪。

　　“奴该死，可曾抓疼殿下？”

　　“无碍，抓紧本王。”战星云伸手拍了拍马背，苍星迈开步子。

　　“是。”

　　飞驰的马背上徐安难以辨别方位，只是这路程并非前几日上朝的那条街道，看来他们并不是要去宫中。

　　瑞王联合好些大臣求见，估摸着就是为了施压让战星云放了秦禧，这节骨眼上她竟不去料理此事？

　　马上颠簸让徐安无暇多想，他起初不敢贴着战星云，只狰狞地想要稳住身形，后来越过一浅坑，苍星起越两步他不经意握紧了战星云腰际的衣袍，顺势贴上她的脊背。

　　战星云觉察到身后之人在自己耳畔浅浅松了口气，略略弯了唇角只装作不知。

　　一路策风行去，约摸半个时辰后，苍星停在北郊大营营门前。

　　“此乃北郊，本王驻兵之地，这几日便在此住下。”战星云率先下马，站定后抓着徐安的手腕将他带下来，徐安顺着力道晃荡几番方才站稳。

　　“奴会听话的。”徐安知道战星云这是在警告他不得在此动歪心思。

　　战星云微微抬眼，她看着徐安，还不曾开口，营门口便有杨远广领着十数位身穿甲胄的将军前来接驾。

　　“末将等拜见尊亲王，王上千岁！”

　　“都起来。”她大手一挥，他们齐刷刷地起身列成两队，空出中间的道路便利战星云通行。

　　战星云走在前头，徐安与杨远广一左一右跟上，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忙碌去了。

　　待入了大帐，杨远广这才开口询问战星云来意。

　　战星云也不曾仔细说，只言因着早前伪.币一事到营中躲清闲，如此杨远广也就没再多话。

　　“对了，孙长盛呢？”一应将领都在营门处见过了，唯独孙长盛未现身，战星云怕他又去惹是生非。

　　杨远广端正的国字脸上划过一丝心虚，动了动嘴，牵动胡子也抖了抖，“告假了，说是回乡成亲。”

　　“成亲？”战星云倏地站起身，险些将几案踹翻，横了一眼杨远广，“本王记得他上回告假成亲，吃醉酒偷了人家一头猪当新娘子，人还告上了府衙。上上回告假成亲也是喝醉抢了庙里一尊泥菩萨？还有那次……”

　　杨远广心虚地躬身拱手，“末将拦了，拦不住啊！”

　　要问他为何心虚，便是孙长盛每每以此为借口告假他都没拦住人。

　　“你是废物，他是混人，你们俩真是好得很。”战星云操起几案上放印玺的锦盒随手砸向杨远广。

　　杨远广没敢躲，任由那锦盒磕破自己额角，缩着肩头站着。

　　“孙长盛是上阳郡人士？”

　　“是。”杨远广又默了默，“上阳郡柏川县。”

　　“倒是不远，本王正好有闲暇，去讨老孙一杯喜酒喝喝。”

　　说罢战星云起身便要走，杨远广连孙长盛都不敢拦更不敢拦这位祖宗了，跟上两步到大帐门边拍了一把徐安的肩头，让徐安去后头收拾行李。

　　徐安颔首，脚步麻利地找到青梧将这事告知。

　　青梧也是惯常伺候着的，依着记忆迅速打开几口木箱，看着取了几套寻常衣袍装上，又拿了一装满银钱的布袋放在一处，最后系上包袱递给徐安。

　　“你跟着去伺候殿下吧，正好去四处走走。”

　　“我去？”徐安迟疑地接过包袱，有些难以置信。

　　他还想着青梧会跟去，自己也趁此摆脱战星云几日。

　　青梧笑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对了，你也带两身衣袍。”

　　“是。”徐安低声应着，抱起包袱转头向外追去。

　　如此一阵耽搁，他原以为战星云已走去几里地了，谁知到了大营门前便见一人一马并立在那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脚步声传入战星云耳中，转身便见小奴隶匆匆向她跑来。

　　“慢些，不急的。”

　　“殿下，奴不会骑马，您是否要换个人随身伺候？”徐安还想再探一探战星云的意思。

　　战星云似乎能看透徐安，故意略作思量，围着他转了一圈，摸了摸下颌，“怎么来的，便怎么走，你是不愿随本王出去？”

　　“不……不是。”徐安缩了缩头，断断续续道：“奴怕拖累您。”

　　“无碍。”

　　战星云骑上马，将手伸向徐安，徐安顺势又坐在了她背后，接着苍星扬起起行，向西而去。

　　上阳郡地处咸京西北方，不算远，快马加鞭两日便能到，若是慢些五日也便够了。

　　战星云同徐安走走停停是在第四日晚到的，那时月将挂上，各处柔柔披着如墨薄纱。

　　二人在城门处下马，领着苍星徒步入内。

　　因着秦帝增设散集，这时尚有街市边角开着面馆酒肆，一路奔驰本就劳累，到了地方便松懈下来，战星云已是饥肠辘辘。

　　她知小奴隶定然也饿了，只是不敢开口。于是走近一面摊，叫了几两汤面便坐在路边的矮桌旁，回头却见小奴隶还傻傻地同苍星站在一处。

　　战星云也不开口，向他招了招手，徐安近前俯身，询问有何吩咐。

　　“坐下。本王不想太招人眼。”她贴近他的面庞，手搭上他的臂膀，小奴隶红着耳廓身上发软，轻轻坐下。

　　不多时，店家上了两碗面，一碗多一碗少，战星云将多的那碗推给徐安，半玩笑半叹惜地道：“多吃点，快快长高些。”

　　徐安的确饿极，不曾察觉战星云玩味的语调，捧着碗便鼓着面颊吃得香了。

　　三两下用过，徐安到摊前付过面钱，又妥帖地问清孙长盛所在尚贤巷的方位，这才回到战星云身旁，“主子，今夜是寻驿所住下还是去寻孙大人？”

　　“小郎君，你们去尚贤巷莫不是去孙大人家？”面摊老板显然是知道孙长盛的，“孙大人明日娶亲，二位可是要去道贺？”

　　“正是。”徐安和气地笑道。

　　“听说参加喜宴的远客都是住在驿所的，二位可去那里落脚。”

　　徐安见人热心，忙道了谢：“多谢老人家。”虽如此，他却不知战星云想要如何安排，只立在一旁等着。

　　“天色还早，去孙家看看。”

　　若是婚宴还得等上几日她今夜便该去驿所住宿，但明日便要娶亲，孙长盛今日怕是不会安生了。

　　以往几次婚礼未成全都是这最后一晚出了乱子，今夜她得去给他添添堵，让他作乱不成才是。

　　战星云面上浮现带有几分狡黠的笑，直让徐安背后发凉，看来孙大人要“走运”了。

　　“奴向店家借火点了灯，是立即便出发？”

　　“走吧。”

　　徐安提灯在前，战星云略在他后方，苍星远两步悠闲地跟着，二人一马向孙宅走去。

　　孙长盛到底也是战星云看重的人，在外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柏川县也算位高权重之人，府邸自然是在县城最繁华之处。

　　他们也没怎么问，循着那方位直直走去。行走不过一炷香，也就站在了孙宅门前。

　　府门张灯结彩，各处张贴大红喜字，虽是闭着门，但那喜气压抑不住从四方屋子溢出。

　　徐安上前叩门，是一面容和蔼的老者开的门。

　　“二位深夜至此所谓何事？”老人替孙宅守了几十年的门，实在未曾见过这两位。

　　见战星云没有开口的意思，徐安便接过话，递上军中腰牌，“是孙大人军中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