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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吉原游郭 ...

  •   当我再次醒过来时,迷药还发挥着作用,我头昏脑胀,意识混沌,一时间没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缓了好一会儿,恐惧才涌上心头。
      是绑架吗?
      我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肯定昏迷了很久,不然不会饿到手都在发抖。
      我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头上的发饰没有了,耳环、项链、鞋子,都没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掉了,粗糙的布料剌得我难受,还有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我两辈子都没穿过这样的衣服。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一片凹凸不平,好像是窗户,我用力推了推,没有推动,我又沿着墙壁慢慢走,摸到了一扇传统的推拉门,用力推了推,还是没有推动。
      我饿得快走不动了,却不敢就此放弃坐以待毙,只好又摸索着回到窗前。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捶打着窗户,几声闷响后,我只收获了纹丝不动的窗户和快要骨裂的手。
      推拉门被“哐当”一下推开,长廊外远处微弱的灯光终于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一个穿着棕色浴衣的中年妇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的光。
      我后背贴着墙壁,抿着双唇,努力平复着呼吸频率,不想让她看出我的紧张。
      她提着小灯进来,顺手将门缓缓关上,我这才用余光扫过房间的全貌。
      房间狭小,一览无余,毕竟空无一物,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榻榻米泛黄,上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液体留下的痕迹,窗口被封死了,只在墙角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让人不至于缺氧而死。
      我没说话,那女人也站在原处沉默以对。
      良久,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随后换上一副傲慢又冷漠的模样,报出了一系列的课程时间,舞蹈茶艺乐器诸如此类,她一边说一边用不经意的眼神打量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但她有些失望,像唱独角戏一样说完以后,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努力做出一副平静无波像个死人一样的眼神。
      她眼睛微眯,眼神仿佛要洞穿我的所有思绪。
      气氛陷入了僵持之中。
      我从混沌中将现有的信息整合了一下,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绑架了,大概是被卖到了花街之类的地方。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事情有些荒唐可笑,现在的心情甚至已经越过气恼到达了无语的程度。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一直以为这种如此粗糙的拐卖行为连在贫困落后的村庄里都不会有了,谁能想到在我身上成功了呢。
      “这里是哪里?”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此时对我而言,说话变得十分艰难,每发出一个音调,都好像有人用铁丝在磨砂我的声带,沙哑又难听。
      女人唇角微勾,即便年长,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妩媚,岁月的沉淀给她增添了几分强势与冷漠,嗓音如同迷雾般围绕着听者的心。
      “吉原游郭。”
      我心跳骤然加快,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在昏睡中,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但现实中过去的时间比我预估的还要多,距离也给我的逃离计划增加了难度。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有恐吓,有威逼,有利诱,可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所有的话都好像隔了一层水膜一样,只能依稀听到声音,却无法分辨内容。
      她啧了一声,显然对我充耳不闻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或许是习惯了被卖进来的女孩态度都比较恶劣的情况,她也没做什么。
      她对付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一直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不给饭食,也不许任何人跟我说话。
      失去感知时间的能力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凌迟。
      我渐渐开始出现幻觉,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噬咬我的骨血,而我连哭泣与嘶嚎的力气都没有。
      当那女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气咽声丝,看着门缝透出来的一点点光,好像沙漠中的旅人终于获得了一丝甘露。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脸,“以后要乖乖听话哦……”
      女人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娘,她走后,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我没有委屈自己,把碗里的东西全都塞进了肚子里。
      晚上,我一直想着该如何逃出去,焦虑得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才因为抵不住困倦睡过去,感觉在睡梦中只过了几息我便被人粗鲁地拽了起来,随便洗漱一番就被塞到了一个房间里。
      那里面还有另外几个瘦弱的女孩,大概是刚被卖进来的秃,年纪很小,最大的看着也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教我们的,都是店里年长一些,不怎么接客了的游女。
      不管她们说什么,让我干什么,我一概不听,一概不做,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坐在那,像个木偶人一样。
      她们拿我没办法,犹豫片刻,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对我动手,便通知了老板娘。
      老板娘来了以后,狭长的双眼向上吊着,透出几分凌厉,冷着脸,却没有做什么,只示意让游女继续弹她的三味线。
      我有点害怕,一直犟着的心有些动摇,掌心渗出了一点汗。
      但我咬着牙,强撑着一副油盐不进的冷脸。
      她确实没把我怎么样。
      但坐在我身边的人,都无一例外被她用荒唐可笑,牵强至极的理由责打。
      在这样扭曲又艰难的环境里,她们逃不出游郭,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花魁,而老板娘在店里的威慑力足以让她们生不出什么逆反心理,她们只会将这样的情绪移情到其他人身上,在老板娘高明又微妙的话术下,她们看我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厌恶和惧怕。
      没有被牵连的人看我也是忌惮而疏远。
      我被所有人孤立了。
      但我没有停下任何反抗的行为,接下来,我花了几天的时间一步一步地试探着老板娘对我的容忍度和行为限度。
      拒绝学习乐器也好,和游女们打架也罢,老板娘的处罚都是不轻不重,大概是怕我留下什么疤痕,以后价格抬不上去吧。
      唯独有一件事情,她容忍不了,那就是——逃跑。
      我并不觉得我一次就能跑出去,又或者说装的好一点就能让老板娘放下戒心,以为我认命,不会再逃。
      所以,我的逃跑也只是一次试探。
      不过虽然是试探,我还是费尽心力尽可能收集了周围的信息,包括高级游女对我们这些秃的警告也被我划进考量的范围。
      在游郭,稍微大一些的店都会雇佣一些妓夫,他们平日里主要工作是给店里收债,但也会有一部分人在店里守着,防止有客人闹事或者游女逃跑。
      我知道逃跑后,会有一群人来抓我,我也想过在逃跑的路上要在哪里藏。
      但让我真正感到绝望的,是在游郭,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根本没有我的藏身之处。
      这里仿佛对于游女逃跑的事情已经有约定俗成的默契规则,不仅会冷眼旁观,甚至有些还会帮店里的妓夫抓人。
      我如同惊弓之鸟在无数个地方碰壁被出卖,哪怕我选择了黎明前,游郭即将沉寂的时刻出逃,却还是没能看到初升的旭日照在我的身上。
      被抓回去后,老板娘的拳打脚踢和鞭子伴着她愤怒的咒骂落在我身上,我被两个中年的女人摁着,连蜷缩起来保护身体都做不到。
      老板娘力气大得很,一巴掌下来,我不仅脸颊火辣辣的,还眼冒金星,但这个还好,自身过于弱小而导致的屈辱不甘甚于疼痛。
      但那十几鞭就不一样了,疼得跟被灵魂鞭笞了一样,鞭子还没落下,我的身体就已经产生了应激反应开始止不住地抖起来。
      这伤不重,但着实疼,我躺了好几天。
      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混乱的京极屋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好了以后,老板娘看我虽然还很不听话,但棱角看起来被磨平了一些,便开始让我去给客人端茶倒水,时不时表演一下。
      也有客人说要点我,但都被老板娘不着痕迹地推了。
      当然也有人不听,非要强来的,搂着我的腰要扯我的腰带。
      我毫不客气地狠狠一曲膝,撞在他的命门上,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老板娘脸色非常难看,本来客人不经同意硬占便宜是客人有错,理在她这,直接把人扔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现在店里的游女把客人打了,还是那要命的地方,不好好处理的话,以后谁还敢来。
      她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那人,然后给身后的游女使了个眼色,把我拉走,关进了熟悉的房间里。
      骂一顿是省不了的,至少没挨打,只不过没人给我送饭,估计是老板娘下令了不给我吃饭。
      为了节省体力,我就躺地上,不动不说话,困了就睡,醒了就大脑放空,闭目养神。
      同样的幻觉也曾数次造访,或许是我已经熟悉了,倒也不再像之前一样难熬。
      大概过了两天,老板娘终于来了,手里拿着鞭子,后面跟着那天摁住我的其中一个中年女人。
      我心里一颤,皮肤上的疼痛好像又出现了一样。
      老板娘冷着脸训斥了我几声,好像是什么主持正义的人一般,给我下了判决。
      她说必须要给我一点教训,才能让我知道什么是不该做,什么叫听话。
      她一鞭子落下,我忍不住战栗,身体都在抖,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但没躲过,鞭子“啪——”地一下,隔着薄薄的衣服落在我手臂上。
      疼痛刺激着我的大脑,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燃烧,手心和后背都是冷汗,我好像也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在老板娘落下第二鞭的时候,我抓住了她的鞭子,趁她怔愣的那一刻,用力把她拽了过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到她脸上,她被我打的尖叫出声,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女人也惊到了,凶神恶煞地就要抓住我,我从老板娘头上扯下一个簪子,看也不看,胡乱插进她身上,不知道插到了哪儿,但至少她惨叫一声后,不挡在我面前了。
      我大脑成了一团浆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出去。
      不顾一切地跑出去。
      老板娘的尖叫引起了店里的一阵混乱,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我不知道正门在哪儿,就算找到了,从正门出去的话,可能很快就会被抓回来。
      我极尽可能地在店里造成更大的混乱,阻拦他们的脚步,店里除了游女外还有不少喝醉酒的客人,不少人听到动乱后都推开门探头出来看热闹。
      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看见我以后,眼睛一亮,猥琐地□□起来,揪准了我的漏洞抓住了我的手腕要抱住我。
      我挣脱不开,便死死地咬住他的手,用力地想咬下一块肉来,他痛叫出声,愤怒地甩了我一巴掌,我被他打的半张脸都在发麻,头都是晕的,差点没摔在地上,硬撑着咬破了舌头,血腥味在嘴里溢开,疼痛让我的大脑有片刻清晰,用力把他拽到地上,借着他的力稳住身体,然后趁机狠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腹部,他表情扭曲,喝下的酒全都吐了出来,臭的要死。
      我赶紧躲开,看也不看就冲进一个房间里,那里面正在喝酒的游女和客人都吓了一大跳,我后面又一堆人跟着我冲了进来。
      我二话不说就把那游女头上的发簪扯了下来,扣住了那位倒霉的客人的脖子,锋利的发簪就抵在他的喉咙旁边,游女惊恐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
      “不想他死的话就别过来!”我厉声喝斥道。
      所有人都不敢动了,老板娘这时才从人群外发髻凌乱地挤进来,见到我的行为后大惊失色,喊道:“你可不要乱来!”
      那位客人醉醺醺的,吓的屁滚尿流,竟也没有挣脱我的束缚,只痛哭流涕地求饶着,我冷笑一声,拖着他往露台走去。
      其他人想靠近却被我呵住:“都不许动!”说罢手下用力,将发簪往肉里扎了扎。
      老板娘见状赶紧拦住了其他人,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以为你逃的出去吗?你甚至连这里都走不出去!”
      “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我挑眉,“不然,我就带着这位客人从这里跳下去,我想,有他当垫背,我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这位客人就不一定了。”
      老板娘黑着脸,压着声音让其他人都退出去。
      他们闻言,眼睛虽然还死死地盯着我,脚步却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
      但还没走几步,老板娘却突然喊道把她给我抓起来,人群在她的一声令下一哄而上,被我禁锢的男人也在此刻突然爆发小宇宙猛然挣脱了我的束缚,我被他挣脱的力量撞的往后踉跄了几步,一个不稳,从三楼的栏杆上翻了下去。
      突然的失重感带来的是对死亡的极度恐惧,然后是一阵不合时宜的想法,没想到我这辈子死的比上辈子还早,死的比上辈子还惨。
      从三楼摔下来的过程,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
      眼前又是熟悉的走马灯。
      就在我准备迎接死亡带来的痛苦时,我被稳稳接住,抱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
      我紧闭着眼睛,身体却下意识地搂住了那人肩膀。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连我的耳膜都在颤动,周围的嘈杂的一切都被我屏蔽,我只能听见我的心跳。
      死里逃生的后怕感席卷了全身,心有余悸的惊恐感迟迟难消,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
      喊打喊杀,棍棒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终于从死亡的阴影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刻的险境,身体下意识开始挣扎,却被抱的更紧。
      我被吓到了,不会刚逃出虎穴,又进了狼窝吧。
      睁眼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那熟悉的紫色蛇纹上衣。
      我有些迷糊了,竟有种自己还在战国时代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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