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视角陈述》东以野

3、最后一笔

　　很快，烟火节就要正式开始了。

　　季柚和洛迦所在的位置极好，视野开阔，人流不多，不会其他地方那种人挤人的现象。

　　洛迦兴奋地从帆布包里取出一眼就准备好的相机，找好角度，对着头顶开始“咔嚓咔嚓”。

　　此时夜幕降临，整个天空被染成了深蓝色，些许星辰点缀其间，显得有些冷寂。

　　一阵微风吹过，季柚两个胳膊交叉，用手来回摩擦自己的胳膊，想要获取些许温暖。

　　“柚子姐姐，你不来拍几张吗？虽然现在没有烟花，但是景色也是不错的哦。”

　　洛迦两只手举着相机，眼睛贴近取景器，手指微动不断对焦，她一边鼓捣着拍照，一边向季柚发出邀请。

　　【嗡嗡——】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想要答应的话，从包里取出手机，屏幕正发出白色亮光，一条微信消息显示在中间。

　　【我在路上，一会儿到你家。】

　　季柚的左手微微攥紧而后轻轻送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拇指解开指纹密码，在聊天框内敲下一个字：

　　【好。】

　　几乎同一时间，对面的人又接连发来了几条消息。

　　【图片】×n

　　【文档】

　　【这些资料你看一下，等我到了以后再细说。】

　　季柚点开文档，点击下载文件，然后看也没看地点了右上角的红色叉，又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一个字：

　　【行。】

　　【那你忙，不打扰了，一会见。】

　　问答式的聊天结束之后，季柚下意识像从前一样直接将屏幕按灭，结果却因为拇指误触点进了第一张图片。

　　照片里的少年留着一头黑色短发，额前的刘海三七分，穿着一套黑色篮球运动服，坐在学校操场主席台的架子旁，一双长腿微微弯曲随意搭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季柚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按下息屏键将手机丢进口袋里。

　　不远处，洛迦还在不停地劝说她过去拍照，经不住小姑娘的碎碎念，抬脚朝着她走去。

　　许愿池底安装的地灯闪烁着扎眼的红色光芒，透过水光，将季柚整个人都染成了橘红色。身后是高高升起的水柱，她被小姑娘安排站在池塘边上，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抬眸看向镜头。

　　‘咔嚓、咔嚓—’

　　两声重叠的快门声响起，白色的闪光灯从几步外的地方亮起，季柚嘴角的微笑凝固，略带惊诧地偏头看向光源处。

　　一个身穿灰绿色带帽夹克，扛着长筒单反相机的男人站在那里，眼看自己的偷拍行为被发现，尴尬地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能随便拍别人的照片呢？你有没有...”

　　洛迦的话还没说完，男人从身体右侧的深棕色公务斜挎包里掏出了一顶鸭舌帽，手忙脚乱地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抱着摄像机转身仓皇离开。

　　“不是，你......”
　　一向被教育要尊老爱幼懂礼貌的洛迦看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想要追上前去理论一番，好在季柚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偷拍不说，连一声道歉都没有转身就跑。”

　　小姑娘的白皙精致的脸庞因为气愤涨成红色，在许愿池地灯的掩盖没那么明显。她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一只微凉带着轻微香气的手贴在了她的下巴上，让她一时间噤了声。

　　“知道小迦不开心，”季柚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哄她，“今天我请你吃炒酸奶好不好。”

　　“嗯……那我要一个大份的！”

　　虽然依旧很气愤，但是看在季柚姐姐的安慰和一大份炒酸奶的面子上，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两人将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抛在脑后，开始认真拍照。

　　片刻过后，一声声沉闷的钟声响起，为这场烟花节开幕进行最后的倒数。

　　数缕细长的白色火光从地面升起，在天空中绽放出绚烂火花，举办方应景地打开提前放置好的音响，开始播放选好的交响乐。

　　围观众人纷纷举起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准备将这令人难忘的时刻记录下来。

　　仿佛约定好一般，火光一一落下，天空重新回归到它原本的黑色，只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有些呛人的烟火味，证明着发生过的一切。

　　“这…这就没了？”

　　“如果这就算完事的话，那我就要打12315投诉了，这不是在糊弄人嘛！”

　　“……”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倏然，几道嗡鸣声一同响起，银白火光划破天际，升腾到最上方后‘嘭’的一声炸开，在空中绽开成设定好的图案，一波消散，一波又起，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耳边是一对年轻情侣的亲昵承诺，前边是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头盔的青年男人，他高高举着手机对准天空，嘴里说着“老婆，你看到了吗？好看不？等咱的宝贝女儿长大了，我带着你们一起来。”

　　平日故作深沉的洛迦此刻正踮着脚拍照，时不时还要往高处蹦一蹦，嘴里嘟囔着：“真不错！真好看！”

　　喧嚣的气氛，吵闹的环境让季柚有些头晕，她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抵上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按压。

　　眼前平白出现一些花花绿绿的线条，果然还是不能适应，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脚下开始后退，试图稍微远离人群。

　　“哇！你快看，你快看！”身旁女生招呼玩手机男友的话也让季柚重新抬起头。

　　只一眼便愣在原地，太阳穴突突直跳的酸胀感和不受控制涌入耳道的叫嚷声好似凭空消失，她仿佛来到了一个只有自己一人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为她而存在。

　　眼前的烟花经过繁琐的设计，呈现出的是一支古色古香的传统舞片段，少女的身姿随着烟花的绽放而变换，让所有人都失了神，只留下声声赞叹。

　　季柚抬头望着天空良久，直至脖颈处传来阵阵酸痛才回过神来，她的眉间不再因身体不适而紧锁，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无人知晓的夜晚，她做下一个全新决定。

　　随着交响乐从激昂逐渐变为平和，烟花节也就此落下帷幕，进入尾声。许愿池的周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季柚坐在最开始的长椅上，看着大家退场，到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洛迦一步三回头，动作缓慢地朝着她走过来，在确保季柚能听到的范围哀怨道:“这结束的也太快了吧，我还没看够。”

　　“确实挺早，不过如果我们动作慢了的话，桥边那家炒酸奶恐怕也要结束喽。”

　　季柚从长椅上站起来，把放在一旁的花抱在怀里，凑到洛迦的面前捏了捏她的脸颊，如是说道。

　　“啊！对！那我们快走！”

　　一提起炒酸奶，烟花节结束的惆怅感瞬间被她抛在脑后，拉起季柚停在自己右脸上的手，快步朝着停车点走去。

　　——

　　不远处的两层阁楼，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露台上，如果季柚能看到的话，她一定会发现，刚刚在她面前一身穷学生打扮的人，此刻穿着合身的手工裁剪西装，脚下踩着昂贵的皮鞋，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商人模样。

　　“呦，程总这么快就又换了身行头，不装穷学生了？”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程归砚无奈地闭上眼睛，又随即睁开，沉默着不做回应。

　　“怎么了？难道是事情没办成，姑娘没撩到？要我说啊，你干脆开着你那辆拉风的宾利慕尚，带上最贵的手表，在她面前一站，撩一下刘海，再说上一句‘姑娘别动！爷——看上你了！’哈哈哈哈，你听我的，肯定能成！”

　　程归砚扭头甩过一记刀眼，让身后的男人噤了声，他装作无事发生，轻咳一下，甩了甩两只胳膊，“那…你来说说进展？”

　　作为程归砚的好友，周野十分关心好兄弟的情感问题，虽然多次碰壁，但屡败屡战。

　　就在他以为这次依旧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时，站在露台的男人转过身走进厅内，从一旁的桌子上取了一杯酒，坐在周野旁边沙发上。

　　“她和以前一样，”程归砚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刚刚加进去的冰块在里边晃荡，发出细碎声响，“还是那么热心肠。”

　　难得听见他开口提起这个神秘女子，周野兴奋地凑过来，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然后呢？然后呢？你们发生了什么？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程归砚斜颦他一眼，将他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移下去，“什么都没发生，没什么打算，只要看到她好好的就行。”

　　“嘿，你这人，怪不得你单身！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人家没事，万一这小姑娘每天人前开心快乐，人后以泪洗面呢？万一她外表光鲜亮丽，实际上吃完上顿没下顿呢？万一…”

　　“你能不能说点好的？还有，别叫她小姑娘，她和你的那些妹妹们不一样。”

　　“行行行，我多嘴一说。这白月光就是不一样，让我们小程总念念不忘，就好像那天上的月亮，海底的…”

　　“你是想和我去拳场练练吗？”

　　“不想，我不说了。但是你就没有其他的行动了？”为了避免自讨苦吃，周野急忙岔开话题，将刚刚放在桌上的酒杯拿起灌下一口。

　　“有，《逐梦》。”

　　“啊？！”

　　——

　　与此同时，季柚带着洛迦排队买完桥边的炒酸奶，坐车开始返程。

　　宝马车内，洛迦一边大口吃着炒酸奶，一边感叹今天的节目。

　　“柚子姐姐，还好我今天来了。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了我们班的宁栀，我和她向来不对付，要是明天她和班上的同学讲今天的烟花节，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真的要气死了！幸好幸好。”

　　小姑娘幼稚鬼一般吐槽同学，让季柚觉得好笑到有些可爱，“你跟她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这么较真。”

　　“别提了，我有一次没写完作业，结果她不告诉老师，直接告诉老洛，害得我围着我们家的奶牛场跑了八圈！累死我了！”

　　季柚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双大眼睛眯起来弯成了月牙，“你确实应该好好写作业，要不然成绩怎么能上去呢？”

　　“哎呀，老洛说了，我如果学习好就自己打拼一番事业，等他走了就继承他的产业，如果学习不好，大学毕业直接进场。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干脆一步到位，直接回家养牛。”

　　“……”

　　一时间，季柚找不出话反驳。

　　两人说话间，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跑得飞快，转眼便开到了青云湖旁。

　　“诶，停车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刚想起来，家里的沐浴露用完了，我去超市买一瓶。”

　　“啊，那我陪你下去买吧，让司机叔叔在这里等一下。”

　　“不用啦，这里离我家门口只有几步路，不碍事的。你们先回去吧，这么晚了，洛老板会担心的，下次就不放你出来了。”

　　还想争取陪她的洛迦听了这话，只得同意了，“那我看着姐姐进去超市再走。”

　　“好。”

　　季柚朝她摆了摆手，又向前排的司机大叔道了声谢，打开车门下了车，转身走向超市门口。

　　等到汽车驶离，消失在道路尽头，季柚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瓶最小号的旅行装沐浴露。

　　或许是因为今天长时间的站立，季柚的右腿又开始出现细密的疼痛感，像是无数根针扎进膝盖，让她难以行走。

　　季柚一只手扶上青云湖旁的石狮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而后缓慢踱步。

　　终于，在经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后，季柚总算来到自家的大门前。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屋子里的灯已经打开，昭示有人来到的事实。

　　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眼里，眼前门从里面被打开，一身黑色西装，打扮精明干练的女人出现在那里。

　　“听到外面有声响，猜到是你回来，我就过来开门了。”她的目光锐利，红唇微启扯出一丝得体的笑容，“好久不见，小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