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水妄作冰[快穿]》楼上白

10、第 10 章

　　如果想要反抗这个世界既定的命运，杀死克里斯托弗就好了，缔造一个和谐的世界光凭他自己也可以。
　　那时候克里斯托弗站在他面前，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没有下手，或许是克里斯托弗的求生欲，或许是他那份不忘记的初心，又或者是沈阙衷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希尔德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太深的交集。
　　他突然觉得就这样最后结束在这里也不错。
　　克里斯托弗吸收自己和坎贝尔的能力之后清算血族，之后始祖复苏也可以轻松应对，血族覆灭应该也是希尔德的愿望。
　　他还是遵循着世界线。
　　反叛的全部意义都在于见到他、再次面对他可以遵循本心的和他见面。
　　他寡淡的情感在见到希尔德一瞬间翻涌起又沉默作撞上暗礁的海浪，偏偏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躯体已经坚持不住了。
　　现在始祖复苏提前，就算克里斯托弗当即杀死自己也不足以对抗始祖。
　　如果杀死克里斯托弗之后用他的血修补自己的躯体呢——
　　日暮西沉，原处的太阳仿佛要燃烧尽最后一丝火光，天边染上赤红。荒原上却默默多了另一个身穿血猎制服的身影朝着他们靠近。
　　在沈阙衷到来之前，他们都本该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可那个人实在是熟悉。
　　“……前辈？”
　　达勒是她们的前辈，比她们资历都要悠久的血猎，无论是实战还是经验都胜过他们，前段时间在血猎公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他，听说是有任务在身。
　　丽莎娜皱了皱眉头，她把擦拭了圣水的小刀收回了剑鞘，向达勒靠近，另一只手却在背后做出手势示意其他队员们不要靠近。
　　“丽莎娜。”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阳还没有落下，所以她并不怀疑面前的达勒是吸血鬼假扮，只是这场莫名其妙的相遇让人觉得怪异。
　　“……我接到一些潜入任务。”
　　“那真是巧啊。”
　　“啊，是啊……”他神色有些紧张，不自觉的瞥向侧边。“……丽莎娜。”
　　达勒对上丽莎娜谨慎的眼神，寥寥一眼又撇开了脑袋，随即捂住脸苦笑起来。
　　“……达勒前辈？”
　　恩度跃上前去把丽莎娜护在身后，他抽出枪支瞄准达勒的脑袋。
　　达勒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他也是半血。
　　“所有人！远离阴暗处！注意脚下的影子！”
　　达勒的能力是阴影，白日他能藏在阴影里，夜晚能随处遁形，他不但能力出众，格斗能力也是一等一，是个出色的刺杀者。
　　这里是荒原，对达勒的能力有一定的限制，但也仅此而已，倾泻下来的日暮把他们的影子拉的愈发的长，待到完全日落他们就更无法应对了。
　　“希尔德，这次让你看看我们小队的能力。”
　　他们之间的默契由来已久，无需过问，丽莎娜咬咬牙，拔出刀护在恩度的身后。
　　她不知道达勒这是怎么了，但是也只能把疑惑抛在脑后，一切以自己队伍的安全优先。
　　阴影里的达勒有优秀的隐匿能力，为了瞒过吸血鬼们出色的嗅觉，他尚且年轻时便尝试过各种方法，现在这些能力反而被用到了他们同为血猎的队友上。
　　空气里异常的气味寡淡而繁杂，卡娅眉头紧锁，她眸子里的红色翻涌，释放出了她的异能。
　　众人的视线瞬间明朗，他们共享视野，也如同吸血鬼般能够捕获空气里的气味细微变化。
　　但是这也无济于事。
　　空气中安静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番变故，只剩他们神经紧绷着警惕四周。
　　但是他们都知道，如果不在完全日落前解决达勒然后转移位置，他们会迎来更大的祸端。
　　……
　　沈阙衷垂下头顺从的站在一旁，仿佛一切都引不来他的注意，这个吸血鬼的身上释放着浓烈又强大的血气，他失败了，唯独一位一代的力量是不足以杀死始祖的，他拼尽全力重创了始祖，现在反而成为了始祖手上最强大的武器。
　　始祖端坐在高处的王座上，她低垂下眸子，捂住身上的伤口，伤口像灌了风的破布般浮动，成为始祖的代价是她被囚禁在这幅再也无法和人类一样有所感受的皮里。
　　源盼的语气里夹杂着焦躁，下达了她的第一个指令。
　　“杀光他们。”
　　沈阙衷缓缓抬起头看向施法命令的上位者，红色的眸子空洞又迷茫却没有动作，如果能完全操纵他——没有比失去自我思考能力的沈阙衷更完美的杀人机器。
　　她烦躁不已心底却又略微庆幸，无措和迷茫滋生在心底。
　　“……算了。”
　　她抿嘴，转头不再去看沈阙衷的脸，曾几何时她渴望的是这幅皮囊连带他的灵魂，那尘埃里生辉的光华，牵引着她追逐。年少时没有人会去想未来会如何变化，彼时她怀抱着炙热的情感，渴望一份浅薄的回应，转眼看来一厢情愿真是寡淡又可怜。
　　休伯特被击杀，克里斯托弗也奄奄一息。
　　他费力的抬起头，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淌到脖颈，难以置信的看向沈阙衷。
　　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沈阙衷的意图，如果只是为了权势他完全可以暂避锋芒，但是方才沈阙衷为了在源盼手里救下他被抓住破绽重伤……
　　“算了。”她眼神放空，低声呓语。
　　帝王年迈体衰，荒盈无道，滥施暴政，命源氏寻长生不老方。
　　前朝有异者均除之，一时官场人人自危。
　　帝王多疑，年老尤甚，沈氏谏言大胆，树敌众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追兵找到他们之前，沈阙衷提出了假死的法子，二人身形相仿。
　　他对他那危在旦夕的主子忠心耿耿，要拿自己的命搏那么些个生机。
　　可惜失败了，许家那位小公子甘愿自行赴死，他就算借着许家那些个情谊搬去救兵也为时已晚，几乎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窃取族中的长生不老方想要救下沈阙衷，却误用禁术，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好在来得及，她真的救下了沈阙衷，但是他受伤太重了，就算成为血族一时也没办法修补好自己的躯体。
　　最后她因为私用禁术被追责，源家也因为交不上长生不老方被问罪。
　　现在再要论那荒诞的日子也没有意义了，眼前远比过去令人迷惘。
　　像是想起什么，她微微咧开嘴角：“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对吧。”
　　他们躲藏在荒原上，靠着血猎独特的手法屏去了大部分的气息。
　　那个叫卡娅的小姑娘腹部被贯穿了一个口子，依靠半血的体质一时竟然都无法还原。
　　希尔德因为失血过多有些面色发白，其他人也是多多少少受了伤。
　　原本他们以为只要对付达勒一个人。
　　可是对峙还没过多久，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曾经是血猎组织的家伙，他们全部是执行任务期间下落不明被组织认为光荣牺牲的半血。
　　夜幕降临，他们却没有等到沈阙衷的接应。
　　“那个该死的家伙。”丽莎娜压低了声音，她泄愤似的勒紧了自己手上的绷带，恩度为了引开那群血猎和他们分开了，现在他们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来，队长你们就先跑吧。”皮尔斯抬起头笑容有些勉强“我可以帮你们殿后。”他被沈阙衷抓时才被重伤未能好好修养，现在又是劳碌奔波。
　　丽莎娜清点着众人余下的弹药，她皱起眉却没有抬头“你在说什么蠢话。”
　　“我断后吧。”希尔德拿过几颗子弹，用手指上的微小口子抹上鲜血“他们都是半血。”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众人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现在希尔德的血无疑是最好的武器。
　　“我尽量为你们拖延时间。”他垂下眸子看不出情绪，像是为了宽慰众人一般微笑起来：“天亮可以躲过吸血鬼，晚上可以躲过血猎，什么时候该行动最合适这就要看你的判断了，丽莎娜队长。”
　　卡娅尽量放慢了呼吸，她作为半血则是尤为精通气息的流动。原本一边自愈一边还要隐藏大家的气息花费了她太多精力，此刻她却突然张开眼睛。
　　丽莎娜先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众人马上紧绷起精神，希尔德缓慢掏出了匕首，蓄势待发，他的刀锋已经抹上了干涸的血液。
　　卡娅细细感知了一番后微微皱眉，她朝着丽莎娜做出口型。
　　“吸血鬼……”
　　和“克里斯托弗”。
　　“放开气息，卡娅。”丽莎娜下令。
　　随后他们身前的空间被破开，从裂缝里摔出来的赫然是赫尔塔和克里斯托弗。
　　二人的血液几乎混杂在一起。
　　赫尔塔如释重负一般瘫倒在地，他受了重伤，克里斯托弗的状态比他更差，衣服都快被鲜血浸透，他微睁的眼睛失去神采，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怎么回事，你的主人去哪了？”赫尔塔他们都是在沈阙衷身边见过的，见到他这幅模样众人都隐隐有些预感，却还是迫切想要知道情况。
　　卡娅强撑着站了起来，她重重喘息着走向克里斯托弗，试图帮他治愈一些伤口，吊住他的性命。
　　她一只手撑住地板，另一只手轻抚在克里斯托弗看起来最重的伤口上，眼里隐隐有泪花在闪动，无论如何他们看起来都像是到了绝路。
　　赫尔塔倚靠在一颗石头后，他已经没力气避开丽莎娜抓住他衣领的手。
　　“救活他是你们唯一的转机。”
　　这是威廉告诉他的。
　　意识到沈阙衷真的输在源盼手下后，威廉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传音告诉赫尔塔自己在克里斯托弗身上的看到的预言里，克里斯托弗是一切的转机。
　　随后趁着源盼重伤调息的片刻，隐藏在暗处的二人出手，赫尔塔带走克里斯托弗，威廉拖延住始祖。
　　纵然有威廉分散始祖的注意，赫尔塔仍旧被始祖重创，拖着狼狈的身躯在荒原上奔走许久。
　　“沈阙衷失败了是吗。”希尔德金色的眸子平静如水，看不出思绪。
　　“嘁。”赫尔塔撇开脸不愿看他也不愿意再开口，他生下来便是众人追捧，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境地。
　　“队长，接下来，你打算该怎么办。”皮尔斯面色平静，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仿佛身处险境的并不是他。
　　带着这群受伤的家伙，别说逃出去，能不能挺过第二天都是问题。
　　众人挫败的模样像是取悦了赫尔塔，他突然大笑起来。
　　丽莎娜紧皱的眉头几乎没有松开过，她松开赫尔塔的领子不想再理会这个吸血鬼，却被赫尔塔叫住。
　　“其实我有个法子。”
　　众人看着他大笑牵动伤口又突然捂住胸口龇牙咧嘴终于平静下来，赫尔塔看着躺倒在地的克里斯托弗，眼神无意撇过卡娅那微乎其微的治愈效果：“血族们恢复的最好办法当然还是吸血嘛。”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话了吗？”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赫尔塔保持着他一贯恶劣的微笑。
　　“没有。”丽莎娜站起身。
　　吸血鬼恢复的最好方法确实是吸血，赫尔塔说的一点没错，现在余下的这几人里最强大的无非是克里斯托弗，如果克里斯托弗恢复带他们安然离开血族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希尔德的血液对吸血鬼来说是毒药，她看了看受伤的皮尔斯和卡娅，牺牲伤员绝对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来吧。”
　　丽莎娜从腰间的刀鞘里拔出刀，赫尔塔再度开口提醒道：“他这个伤情，可不是一点血就能恢复的。”
　　“……队长，我来吧。”卡娅的眼里还有泪光，她摊开自己捂住的腹部伤口，或许是方才的动作让她的伤口裂开，绷带渗出的血液晕开“我现在这个伤势未必能平安回去……”
　　她的话方才说完，丽莎娜已经划开了手上的绷带，未结痂的伤口血液渗出来。
　　“喂，你先别急。”出乎意料赫尔塔再次叫停了丽莎娜。
　　丽莎娜的动作快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本以为这群人会再犹豫一段时间，到时候他好在提出自己的要求。
　　“统筹一切是我的职责。”丽莎娜顿住，血液的气味从她的伤口处蔓延开。
　　赫尔塔吸了吸鼻子，暗自感叹果然还是人类的血液气味香甜。
　　“如果他醒来以后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队友，你觉得他会作什么感想？”克里斯托弗是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看做是人类，伤害这群人或许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保护了卡娅和皮尔斯，完成了营救圣水的任务，是一名出色的血猎。”丽莎娜平静的回应道：“他的能力出色，未来还会做出更多贡献。”
　　“然后呢？作为吸血鬼一辈子活在愧疚里？”赫尔塔笑了笑，这是他头一次把血族称作吸血鬼，果然他这句话还是见效了，丽莎娜犹豫了。
　　“……让他吃了我。”赫尔塔开口。
　　谁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他可以恢复如初而且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你的要求是什么。”希尔德平静的开口，他隐约能猜到赫尔塔的意图。
　　“回去救出我的主人。”
　　丽莎娜扶起克里斯托弗，卡娅还在试图帮他治疗。
　　“那更危险。”
　　赫尔塔敛去了他那幅乖张的嘴脸，面对生死他格外平静：“克里斯托弗再强，他能保护你们，又怎么保证余下的人撑到离开这里的时候？”
　　“而且是我把他救出来的。”说到这里赫尔塔像是捏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又笑起来，这时众人才发现他背后沾染上的血迹不仅是克里斯托弗的血液，血液在着他的坐下的位置已经积下了小小一滩。
　　赫尔塔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他微微闭上眼睛又强撑着睁开。
　　就算威廉帮他挡住了一部分伤害，始祖还是将他重创。
　　“无论沈阙衷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抗始祖，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希尔德面色沉静。
　　“如果真的能救下他，就算这次没能杀死始祖，在未来他也会是人类打击始祖的长期助力。”
　　万一沈阙衷的目的不仅于此呢?
　　万一他只是想要谋求更高的权利呢？
　　他们如何能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吸血鬼？
　　“在成为血猎的那一天各位就应该与我有相同的觉悟。为了亲人朋友，为了人类的自由，如何光荣热烈却又默默无闻的死在某一次任务里。”
　　“现在一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
　　“这是全人类的机会。”
　　他抛开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胸腔内的心脏悸动，不知是因为自己这番话亦或是其他。
　　“我们可不是白白去送死。”或许是被这番话感染，皮尔斯一只手扶住额头微笑着开口：“那就只能麻烦队长回去报信了。”
　　路途遥远，除去伤员和战力，丽莎娜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如果只是独身一人，她也会有她的手段。
　　由希尔德一行去拖住始祖，丽莎娜回去通报血猎组织，调集人手，说不定能将始祖杀死在这里。
　　这群人比他想象的大胆的多。赫尔塔快抬不起头，视线落在丽莎娜朝他走来的靴子上。
　　丽莎娜朝赫尔塔走过去，沉默着微微点头。
　　从知道吸血鬼这种存在的开始，丽莎娜就决定要成为血猎保护人类免受吸血鬼的侵害。虽然没有什么深仇，也没有什么一定的原因驱使她，她仍旧坚守自己的信念。在光里生长的孩子无意中瞥见暗处，便暗下决心要把自己的光传递过去。
　　一路下来，她失去了无数的伙伴，昔日欢声笑语的同僚不知哪日就会牺牲在自己的面前。
　　她憎恶吸血鬼的存在，憎恶他们的阴险狡诈、憎恶他们的花言巧语，可回想起沈阙衷那番说辞又不由得相信起来。
　　或许他真的就是那么一个转机。
　　赫尔塔费力的抬眼看向希尔德，想起了威廉那时候的话。
　　“大人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意图。”
　　他抬起唇角，朝着克里斯托弗叫嚣：“喂，你这家伙，全都靠你了，听到了吗？”说着他用手指在自己脖颈上开了个小口，克里斯托弗被扶住靠在赫尔塔的身上，这血液于他而言并不好闻，却是良药，身体自愈的需求促使他无意识的吮吸。
　　“可惜我还没成为二代呢……”
　　赫尔塔闭上眼睛，他这句话并不算大声，在一片死寂里被这里的所有人听见。
　　长夜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