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忘却【鸣泠】》白景玄墨

14、我愿意，和你一起。【鸣泠番外完】

　　当听完这段往事后，纪泠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呈鸣会说这一切都是他幼稚的代价了，也明白了他们的妈妈说他们父亲至死都没有想清楚的是什么。

　　人总是这样，因为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而将错误一味地归咎于对方身上，即使心有亏欠，也往往难以启齿。

　　因为缺少沟通，在这个为彼此忧心的过程中，又何尝不是在为难彼此，呈鸣的父母是如此，呈鸣自己也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个循环的一体。

　　纪泠轻轻地拉住了呈鸣的手，然后同对方一起不约而同地握紧。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呈鸣没有一股劲地钻牛角尖，而是坚强地挺了过来。

　　呈鸣偏过头来，道：“该你了，告诉我你的一切吧，”他顿了顿后，淡淡地笑道，“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作为交换。”

　　纪泠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他有些害怕，呈鸣知道那一切之后的反应会是怎么样的。

　　但是背后传来的温度与实感，最终还是让他放松了下来，沉吟一阵后慢慢开口。

　　从记事起和奶奶住在一起到后来来到二叔家，从在二叔家的那几年到后来和纪国栋离开，从和纪国栋渐行渐远到后来和柯艾的那段往事……

　　纪泠有些讶异地发现，那些曾经让他难以释怀的，此时一一道出，就仿佛是在阐述另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轻松。

　　他如今心里最牵挂的人，此时正与自己互相依靠着，他的心里因此而踏实。

　　纪泠继续说着，直到在旁边的这所学校里，遇到了此时身后的这个人，他经历了心动、忧虑与彷徨，最终因为对未来的恐惧，而选择找了一个借口从呈鸣身边脱身离开。

　　到这里，纪泠停了下来，对身后的呈鸣低声道：“所以，我离开时对你的什么幼稚之类的话只是借口罢了……我只是害怕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我怕身旁的人再一次忍受不住离开，也怕自己忍受不住放弃，最终在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

　　“……这是我自己的软弱，和你没有关系。”纪泠说完这一句后，微微弓起了身子，他怕呈鸣下一秒就会为自己因为软弱丢下他的事实而厌弃自己。

　　呈鸣似乎感受到了他手心里冒出的冷汗，用拇指抚慰着他的手背，然后轻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最后又回来了呢？”

　　纪泠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在我亲生父亲失踪之后，我奶奶病倒了，来这里的一周之前，我还在给她守孝。”

　　在听到这句话后，呈鸣手上的动作稍微一滞，然后更加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

　　想到奶奶，纪泠轻轻地笑了笑：“我奶奶是个很敏锐的人，他看着我和我弟弟长大，所以看出了我俩心里有郁结，在最后临走的时候，她告诉我们，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永远和我们的幸福快乐站在一起，所以她希望我们去做自己最想做的就好，不用在意其他的一切。”

　　“奶奶走后我就在想，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呢，想着想着就回到了这座城市里，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抛去所有负担之后，我最想做的就是再次见到你。”

　　“我没有想到我走之后你会遇到这么多……对不起，”纪泠顿了顿之后，心里的不安在此时全部涌了上来，“所以，你真的不恨我，这样轻易地离开，然后又这样草率地回来吗？”

　　呈鸣沉吟一阵后，实话实说道：“恨过。”

　　纪泠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是呈鸣很快按住了它，继续道：“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我恨你这样不辞而别，恨我爸爸因为那种无厘头的原因发生意外，恨我那些不肯出手帮忙的势利亲戚们，我甚至还恨过崔杰他们总是出来在我面前晃悠，就像是在嘲讽我的处境一样。”

　　“但是时间稍微长了一些，日子被那些忙碌填满、家庭收支的账本放到我面前后，我才慢慢地能理解我爸爸当时的困难；在被一些以前揍过的家伙上门挑衅嘲讽、被那些听说了我们的事的亲戚们骂作‘不能传宗接代的孽子’之后，我才能慢慢地理解你当时的心境。”

　　“我这才明白，我以前确实很幼稚，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给我遮风避雨了，所以我必须慢慢学着成熟起来，在忙碌中慢慢思考的过程里，那些憎恨渐渐地就被我给抛开了，只剩下了满地的遗憾。”

　　呈鸣转过身来，把纪泠也给掰过来，用还在泛红的眼睛与他对视着，勾起唇角微笑道：“你一看到我就打算转身走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但是你最后还是因为我留下来了，陪着我度过了这对我来说最难熬的时刻，所以——我没有理由再恨你了。”

　　纪泠怔住了，下一瞬，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然后垂着头细声道：“谢谢……”

　　呈鸣低笑了一下，低过头去看纪泠的眼睛，眉梢弯弯地道：“谢什么？”

　　纪泠又撇过头去，半晌才低沉着声音回道：“谢谢你……不怪我。”

　　呈鸣笑得更开心了——虽然他的眼圈也仍然红着，他搂着纪泠，在他耳边继续说道：

　　“当时刚刚离开学校，我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是现在这个房东看我们家困难，所以帮了我一把，把这个店面低价租给我做生意，这奶茶店原来的店主因为家庭原因在拖了几个月的租金后直接跑路了，我签了五年的合同，人家就顺便把店里的这些器材都送给我了，所以店里的东西除了一些装修外基本上都是现成的。”

　　“我就这样把这个奶茶店开了起来，虽然一开始还磕磕绊绊的，但现在已经是周围最有人气的奶茶店之一了，虽然应该也有拼脸的因素，但好歹也是每个月都能有不少的盈余，而且现在有了你，我们拼脸就更有优势了。”

　　“虽然最近都没怎么顾得上，但我也没有放弃学习，一直都有在抽空复习巩固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等过个一两年，我还会慢慢扩大门店规模，然后再多招几个人来一起排班，我们还可以把那点时间利用起来冲一把高考，怎么样也能拿一个专科学历嘛。”

　　“我已经和周围的所有人出过柜了，那些来找茬的人都被我收拾过了，那些不接受我们的亲戚，以后也不会怎么来往了；小羽和崔杰他们不会怎么看待我们，爸爸妈妈他们也一定会乐意看到我们一起走下去的，当然，就算那老头子不乐意也没用了。”

　　纪泠被呈鸣这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多的样子给逗得笑了一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呈鸣掰着纪泠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和你说这一切吗？”

　　纪泠与他对视着，顺着问道：“为什么？”

　　呈鸣垂眸道：“现在所有让我暂时无力分心的事情都落实了，回头把老房子一卖，再把妈妈带去陪爸爸待在一起，过去的一切就都过去了。”

　　他又重新抬起头来，正色道：“所以，我选择在这个对我来说通往新的将来的时候，告诉你这一切。”

　　“现在我有奶茶店了，做实体经济，风险低收入稳定，不会再去碰炒鞋那种高风险的事情了；我对未来有规划，我们还年轻，可以抽时间深造学历，再进一步扩大事业；我已经把你介绍给了所有我在意的人，而那些不接受你我的人，以后和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际，所以我不会再畏惧别人眼光了。”

　　“我想，这样的我应该算是成熟了一些吧，”此时的呈鸣脸和眼圈一样通红了，羞赧中带着无限期许地看着纪泠道，“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走向这个未来吗？”

　　纪泠愣愣地看着呈鸣，然后噗嗤一声失笑道：“这么郑重的，是在告白吗？可是你连一捧花都没有。”

　　呈鸣忽然有些慌神：“那我现在出去……”

　　但是下一秒，纪泠就已经抱了上来，在他的唇瓣上吻了一下，然后靠着他的颈间回道：“我愿意，和你一起。”

　　呈鸣怔了一下后，便猛地把纪泠扑倒在床上……

　　虽然刚刚经历了亲人逝去的悲痛，但新年还是要过的，所以除夕夜的这一天晚上，呈鸣和纪泠一起做了一顿颇为简单的年夜饭。

　　吃完晚饭后，两人就一起带着呈羽上街游玩了。

　　G市到底是省会，虽然是新年了，但街上还是很热闹，道路的两旁都张灯结彩着，路过的小巷里都纷纷传出来小孩子们嬉戏玩闹的声音，还有不少自家营业的小吃店也都开着门。

　　经过了几天的缓和，呈羽的情绪也渐渐从母亲离开的悲伤中缓了过来，此时正拉扯着他哥哥的裤腿，指了指一个小吃店的招牌道：“哥哥，我想吃油糖果。”

　　呈鸣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好好，想吃就去买吧。”

　　呈羽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然后跑上前去对着那个胖乎乎的老板道：“老板，我想要油糖果！”

　　老板笑眯眯地道：“好啊，小客官，你们需要几份呐？”

　　呈羽回过头对呈鸣问道：“哥哥，你们要吗？”

　　呈鸣望了一眼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在通着电话，落在后面姗姗走来的纪泠，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来，上前对老板说道：“要三份油糖果，再要一瓶常温的可乐。”

　　“好勒。”

　　呈鸣掏出手机扫码付了款，不一会儿，三串撒上了白芝麻、油光锃亮的油糖果和一瓶常温的可乐就被递给了他。

　　“谢谢惠顾，新年快乐啊！”老板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道。

　　呈鸣转过身去之前，和呈羽一起回道：“新年快乐！”

　　呈鸣把一串油糖果递给呈羽后，就默默地走到了他刚确定关系没多久的男朋友身后，等着对方打完电话。

　　纪泠此时正温声耐心地和对面的人说道：

　　“……嗯，抱歉，你收假之前我可能都不能回去了，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安顿好，你到时候帮我也上一炷香吧……嗯嗯，别难过，等我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过去看你，如果你不方便出来，我就进你学校里去看你……好，你也要答应我，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哦，我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帮你的……嗯，来年见。”

　　纪泠挂掉电话后，呈鸣一边把一串油糖果递给他，一边问道：“是谁的电话啊，怎么打了这么久？”

　　纪泠接过油糖果道了声谢谢，然后回道：“小暮，就是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堂弟，”吃了一颗油糖果后，他继续道，“奶奶走的时候，我就看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是问他他又说‘没什么’，刚刚在电话里听起来情绪也很低落，我有些不放心，就多和他说了两句。”

　　“你和你弟弟关心很好啊……”呈鸣语气里带上了一股酸劲儿，低声嚷嚷道。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培养的感情，而且我蒙受我二叔一家的照顾也很多，”说着，纪泠反应过来了呈鸣那语气里的意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怎么，你这就吃醋了吗？”

　　呈鸣有些恃宠而骄地继续道：“当然要吃醋啊，好不容易才让你……好吧，是你自愿留下来陪我们的，但是你既然留下来陪我了，那当然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啊！”

　　纪泠听完对方这一通歪理，忍俊不禁地笑骂道：“拜托，那是我弟弟啊，你不是说自己要变得更成熟吗，怎么连我弟弟的醋都吃啊？难道我和小羽的关系好，你也要吃醋吗？幼稚鬼。”

　　呈鸣已经不再会被“幼稚”这两个字触动了，反而是更加一本正经地道：“就算是小羽——也不行！”

　　“你啊……”纪泠笑了笑后，用手擦了擦吃油糖果时沾到嘴上的油，然后一把抓住还在嘟嚷的呈鸣的领子，用唇齿堵住了他的嘴。

　　呈鸣略微一惊诧后，便用力地吻了回去，而呈羽则蹲在不远处，边吃油糖果便叹道：“呜哇……”

　　半晌，两人分开之后，纪泠继续抓着呈鸣的领子，脸上泛着些红晕道：“看好了吗，我不会这么对我的弟弟们，所以你大可不必去吃他们的醋。”

　　呈鸣也红着脸，靠过头去问道：“那么我以后吃醋的时候，都能这样讨要一个安慰吗？”

　　纪泠有些失笑地挡住了他的脸：“你想得美！”

　　三个人继续走着，他们要前往附近的一个公园旁边的空地上，那里今年被划作了春节的烟花限放区域，在路上，他们买了两小箱的烟花和一堆小烟花。

　　到了地方后，大片的空地上人们熙熙攘攘，已经有许多人在放一些小型的烟花了，呈羽到了之后，立马在人堆里看到了好几个同学，于是笑着上去和他们打成一片一起玩了。

　　两人叮嘱呈羽注意别被烟火燎到之后，就走到了一个往高处去的台阶上，靠着栏杆望着和那群小朋友们一起玩着的呈羽。

　　烟火的暖光不时地晃过两人的面庞，这时，纪泠开口道：“奶茶店一周后才开店，接下来几天也不去什么很远的地方，那么就抽个时间，我陪你一起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啊，还要去干嘛啊？”呈鸣有些丧气地回道。

　　纪泠不吃他这一套了，不为所动地认真道：“去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你不是要和我好好面向未来吗，那么再去复查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呈鸣现在的状态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但自从知道呈鸣曾经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后，纪泠的心里就很不放心，所以这一点他不会让步。

　　“好吧好吧，都听我媳妇的。”呈鸣靠过来枕着纪泠伸开的小臂，看着纪泠调笑道。

　　“什么媳妇不媳妇的，”纪泠蹙着眉头敲了呈鸣一个暴栗，然后继续道，“说起来，你也该联系一下崔杰他们了，省得他们一直担心你。”

　　自从奶茶店关门歇业之后，为了集中精神不在母亲离开之前垮掉，呈鸣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要忙一段时间，然后就一直没有和崔杰他们联系过了。

　　“嗯，也是该请他们出来吃顿饭，为这段日子以来的事给他们道个歉，说声谢谢了，虽然那对夫妇应该还没回来，但是我们也可以去吃火锅，”说着，呈鸣又开始坏心思地调笑道，“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的话，他们是该继续喊你大佬，还是改口叫你嫂子呢？”

　　“呈羽！”纪泠眼神冷冷地盯着他，捏紧了拳头，“你皮痒了是吧，啊对，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揍过你呢，那就来切磋切磋吧！”

　　呈鸣笑着躲开了纪泠的拳头，边跑边笑着道：“媳妇我错了，老婆我错了，小羽他嫂我错了，哈哈哈哈哈——诶诶诶，别真打啊，我错了，真的错了错了错了！骨头要断啦阿泠！”

　　“叫谁阿泠呢！”

　　“嗷！”

　　随着两人的打闹，十二点的秒针越来越近了，呈羽跑来拉着两人，来到他们放在地上的两小箱烟花面前。

　　当新的一年，随着两人点燃的烟火升空而到来时，灿烂盛大的烟火共同映照在牵着彼此的二人眼中。

　　他们曾经因为心意不同而彼此交错，但是最终，他们还是统一了各自的步调，在旧去的一切随着新年到来成为昨日的刻痕后，一起朝着明日，望向他们共同期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