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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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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轿起时,桂娘掀起若莲那边的帘子。若莲朝外看去,轿子正从将军府侧门出来右拐上大街,这条街就是几年前若莲刚到国都将军府就被人群推倒的那条街,依然是人声鼎沸,小贩遍地,依然是有游手好闲的混混,向路人行乞的乞丐,一切如昨。
若莲想起那时她被哄闹的众人推倒,然后被盛怒的将军夫人带进将军府。过去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才发生,细数一下竟已过几个春夏。原来自己像只鸟儿一样,被圈养了这么久,几乎都忘了府外的世界还是如此多样和生动。
轿子马上要路过将军府正门,若莲看到了一队身穿铠甲的将士,他们整齐地列队站在将军府门口。
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人,身披红色铠甲,正在听身边下属的汇报,是付生。
若莲第一次见到付生穿上军袍的样子,犹如战神一般,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浩然正气。
莲情不自禁要开口叫他,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她手抓着喉咙又试了试,还是发不出声音。她慌得冷汗直流,毫无疑问,肯定是出门前喝的那副药捣的鬼。
付生就在眼前,若莲岂肯罢休,她把头探出车窗外,右手拼命朝付生招手。
桂娘在轿子拐入正街时就已经死死按住了若莲的肩膀,见若莲情绪激动,她一手扣住若莲的腰,一手压住若莲的左手,若莲立马疼得眼泪瞬间布满脸颊,汗水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但她仍然不肯放弃地向外挣扎。
此时站在台阶上的杜连生早已看到了轿中朝他招手的若莲,他朝她点了点头,目送她的轿子离去,直到轿子消失在长街尽头。
“杜将军,时辰到了。”
杜连生收回视线,朝底下的士兵喊道:“出发!”
语罢,翻身上马,扬鞭启程。
一袭红衣在阳光下飘扬,马上的将军潇洒绝伦。他要出征北疆了,这一去守家卫国,不知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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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都城外的一个小院内。
若莲被赶下了马车,接着被锁进了其中一个房间,房间里什么都很齐全,尤其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一的空间,床的四周挂着红色的纱幔。
桂娘一路上抓着若莲的手阻止她反抗,这时候肩膀酸软,咒骂了一声,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吩咐随行的两个妇人马上去准备饭菜。
若莲失神地坐在房间之中,她现在嗓子已经不痒了,但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觉得今天的事情有哪里不对,她确实见到了付生,付生也看到了她并向她点头,仿佛在与她告别。他并没有上前救她,好像早就知道她会坐着轿子路过似的。
到底哪里不对?
桂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从包袱里拿出来一包瓜子摊开抓了一把,一边嗑瓜子,一边抖着二郎腿等饭菜端上来。
这时一只芍药花簪被递到了眼前,桂娘顺着簪子抬头看过去,若莲正咬着唇,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桂娘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拍拍手里的碎屑,左右看看见没人在旁边,就拖过桌布擦了擦手,拿过簪子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收进了袖子。
接着又抓起一把瓜子,斜眼看着若莲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若莲张张嘴,拿手指着自己的喉咙。
桂娘朝空中吐出一个瓜子皮,视线跟着瓜子皮掉落的弧度,说道:“哑了。”
若莲不相信地抓住桂娘的手,她以为只是短暂的失声,她以为会有解药。
桂娘用力抽出手,打消了她的自以为:“别不信,是哑了。早上那碗药不是致死的,但是毒喉管子的。哈哈,富贵人家处理不听话的奴才,手段多着呢,你得罪了府里最尊贵的人,只毒哑你已经是主子网开一面了。”
若莲木木地看着桂娘,咬着牙,口型似乎在说,你们不怕被人发现吗?
桂娘嗤笑一声,啧了一声:“哎呀,怎么说呢,你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没地说去。”说着看了若莲一眼,状似可怜地叹了一声,“真可怜,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哎呀,让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说好呢?老爷吧,他早知道你被大小姐关起来了。你以为主子对你客气一点,你当真就把自己当主子,可以与真主子平起平坐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你即便当了如夫人,也还是奴才,怎么跟大小姐比。老爷早就知道杜姑爷是你那青梅竹马,夫人也知道,大小姐当然也知晓,所以迟早都是要把你弄出去的。”
“实话说吧,为了不让姑爷起疑心,原本大小姐和夫人是打算等杜姑爷出征北疆之后再处理你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杜姑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提出要送你回乡。大小姐肯定不能同意呀,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于是劝说姑爷此事交给她,由她去说服将军大老爷让你回江南省亲,等到了江南,再寻个由头说你遇上了劫匪或者在路上染病身亡了,这样你就可以换个身份留在江南了。大小姐考虑的如此周全,姑爷二话不说就同意。”
若莲气得浑身发抖,冯府这家人全是黑心黑肝!枉她一开始还以为冯蔷出淤泥而不染,对她的好是爱屋及乌,没想到如此心机深沉,心肠狠毒。
原来今天付生不是对她无动于衷,而是他以为,她正按计划被送回江南。
若莲心中冷笑,冯蔷城府当真无人能及。真若如她的计策,别说到江南,可能一出国都,自己就“意外”身亡了。这样冯蔷既为夫解了难题,又为父除了麻烦,所有人皆大欢喜。
桂娘看着若莲惨白的脸色,心中的得意之感油然而升。
这时候妇人端上了饭菜,四菜一汤,让坐了一天轿子的桂娘食指大动,扔开瓜子抓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
若莲看到满桌的菜肴,移开了目光,她有些反胃。
桂娘正说在兴头上,刹不住,嘴里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开口:“大老爷最近可没空管你,他正在亲手处理自己另外一个小妾,好家伙,那个女人比你还胆大包天。”
桂娘吐出一根鱼骨头,说:“不对,应该是色胆包天,啧啧啧。”
看若莲一脸平静,好像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的样子,这让桂娘有点点挫败感,激得桂娘一股脑儿地说:“红荷也是一个没看清自己身份的人,我还以为她能活得比你明白,没想到也是一个糊涂人,不过勇气可嘉,竟然睡了大少爷。”
见到若莲的眼里起了一丝波澜,桂娘开始来劲了,越说越兴奋:“反正你也出不去,告诉你也无妨。红荷我真小看她了,这女人是个狠角色,傍上老子还不算,竟然还惦记着儿子。中元节府里还在办祭祀典礼呢,人来人往,知道没人敢靠近少爷的院子,就敢假扮成少奶奶,在大少爷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真的是太大胆了。”
讲到最后,桂娘咬着筷子,嘟囔了一句:“我听说醉酒的男人都.......没反应的,怎么搞出事的?”
桂娘想不明白,也没深究,用筷子剔了剔牙,接着评论道:“大老爷也是没想到啊,自己一共就俩妾室,一个惦记着自己的儿子,一个惦记着自己的女婿。到头来才发现,最忠于自己的,还是当初的结发妻子。终于发现我们夫人的好咯。”
桂娘吃饱“说”足之后,打着饱嗝吩咐外面的两个婆子进来:“把人看紧了,主子要见的时候得是全须全尾的。”
两个婆子应了声,其中一个走出去之后就把房门锁了,守在门外继续缝缝补补,另一个送桂娘出去,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若莲此刻还是坐在桌前,桌上被人风卷残云后只剩一片狼藉,若莲不甘心地试着张口,还是出不了声。她试着捶打自己发出尖叫,在房间里乱蹦乱跳呐喊,但完全无济于事,跳累了就歪坐在床头,整整一个晚上直愣愣地盯着烛火忽明忽暗,流泪到天明。
五日之后的一个傍晚,若莲躺在床上咳嗽不止,无力地躺在床上,手抚着额头,应该是前几天暴雨带来的潮气,加上小院子久无人住的阴冷,让若莲高烧了几日。此时她满脸通红,憋不住的咳嗽不断从肺里挤出来,一呼一吸之间像有人拉了生锈的风箱一般,呼啦呼啦,犹如弥留老人的哀叹。
若莲嘴唇干裂,舔了舔嘴角却没有缓解口干舌燥想喝水的感觉,尝试从床上爬起来,但如此简单的动作已经不能实现,坐起来已经消耗了身上所有力气,于是她锤着床沿,希望屋外的婆子听到声音能进屋来瞧一瞧,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在刚来院子的第一日,桂娘前脚刚走,两个婆子就打着收拾的名义翻遍了若莲的包裹,把值钱的首饰通通拿走,要不是考虑到万一主子过来要见人,她们都不打算给她留一件衣服。接下来的时间,两个妇人每天中午送一次馒头和稀粥,这就是若莲所有的食物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