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次》一片影

1、第一章 寒冬（一）

　　金都，诺大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有人向往，有人逃离，有人厌恶，有人沉醉。
　　简洁经历了向往、沉醉、厌恶，现在就只想逃离。
　　21层的高处，脚下风光一览无余，对面广场上的喷泉还冒着水，不时变幻出各种形状。暮春刚过，马路上便能见到光彩夺目的裙装，和耀眼的阳光相得益彰。
　　简洁缓缓低下头，拉上窗帘，把外衣丢在沙发上，掀开被子躺在床边。
　　“叩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尽管声音小，简洁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咔——”
　　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简洁翻过身去，对着阳台。
　　“还在睡呢？”
　　亲呢的话语萦绕在简洁耳边，她再次翻过身去，面对卫生间。
　　“还是不肯理我吗？”宋旻附在她耳边，哀求道，“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紫薯包，在厨房，起来吃好吗？”
　　简洁紧闭双眼，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宋旻吸了口气，又深深地吐了口气，亲吻上简洁的脸颊。简洁几乎是弹了起来，嘶吼道：“别碰我。”
　　“只有这样你才肯跟我说话吗？”
　　简洁瞪着他，不言不语。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吃点东西，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看着她日渐消瘦，哪里像刚生完孩子的母亲？
　　简洁失笑：“难道我吃了东西就会好受吗？”
　　宋旻双手搭上她的肩：“不管怎么样，人总要吃东西，总要活下去，对吧？”
　　“你放心，我死不了。”简洁的眼神像一把刀，深深刺进宋旻心里。
　　他的双手缓缓滑落：“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和你说一句话。”
　　怨恨、愤怒、可怜的眼神充斥着简洁的双眼，看得宋旻心里生疼。他起身背对她：“好，好，如果你愿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2011年，冬。
　　这年的冬天异常的冷，走在路上，寒风刺骨，仿佛下一秒，人就要冻僵了。
　　烤红薯的香气沁人心脾，流到胃里，一阵暖意。简洁停下脚步，望着小摊，微微张开的嘴很快又合上。
　　“姑娘，来个烤红薯吧。”老大爷见摊儿前站了人，打起精神来，“新鲜出炉，热乎着呢。”
　　简洁冲他笑了笑，摇头走开。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又是一阵冷风。简洁缩着脖子加快脚步继续前行，快了，就快到了。她为了省那2块钱的车费，硬是从咖啡馆走回城西的学校。
　　黑色轿车内没有凛冽的寒风，只有焦灼的情绪。汪泉不时从后视镜中窥探宋旻的表情，可他的表情从上车就没变过，眉头微皱，双目紧闭，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翻涌不停。
　　一个急刹，使得宋旻身子往前一倾，随即又重重靠在后座上。他睁开眼道：“怎么回事？”
　　赵师傅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利索：“突突突，突然有个人冲过来。”
　　宋旻对汪泉说：“下去看看。”
　　汪泉点头，取下安全带，推开副驾驶的门。
　　刚一下车，那男子便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一通数落、斥骂。汪泉默不作声，等男子歇下，他才道：“非常抱歉，您没事吧？”
　　“没事？”男子气愤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没事吗？”
　　“对不起，对您造成的伤害我深感抱歉，我们会赔偿您所有的医药费。”汪泉看他那样子确实没事，像是碰瓷。
　　男子听到“医药费”三个字，眉梢一动：“医药费？光医药费就想把我打发了？”
　　汪泉从包里拿出两千块钱：“两千，除了医药费，剩下的钱够你买补品了吧？”
　　开豪车的人出手这么抠？男子哼声道：“你没做过手术没住过院啊？不知道现在手术费住院费很贵啊？”
　　“如果你真的需要做手术或是住院观察，我可以替你联系医院，也会依据你的伤残等级赔偿相应的费用。”汪泉摸出手机。
　　男子拦下他的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得到医院大门儿。”
　　汪泉又数了一千块钱：“祝你早日康复。”
　　男子拿着钱，跛脚走了几步，小跑离开。
　　汪泉收回目光，冷笑一声，上车对宋旻道：“赔了三千块钱，处理好了。”
　　宋旻合上眼皮：“走吧。”
　　男子越跑越快，不时回头瞟几眼，确定没人追他，心下乐了起来，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低头赶路的简洁。
　　“啊——”屁股碰到坚硬的石头地面，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回头一看，那男子已经没影儿了。
　　倒霉！真倒霉！简洁叹了口气，继续走着。
　　食堂内冷冷清清，简洁端着一盘白米饭走到一个铁桶前，只剩一些残汤了，她走到另一边的铁桶前，连汤渣都没有，她又走回去，舀了两勺汤浇在米饭上，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吃起来。
　　和着汤的白米饭就像外面的天气，折胶堕指，不过米饭再冷，也能充饥。简洁吃得很快，因为一会儿还有晚课，她不能迟到。
　　“就知道你在这儿。”芊芊给她打过电话，她只说很快就回寝室。
　　“芊芊姐？你怎么来了？”简洁没有告诉芊芊她在食堂，就是不想让芊芊知道她又吃白饭，没想到芊芊还是找来了。
　　“别吃了。”芊芊抢了她的筷子，“等着。”
　　“诶......”简洁望着芊芊的背影，鼻尖泛起一阵酸楚。
　　自从知道简洁的父亲病重，简洁要筹钱，芊芊就总是变着法子请简洁吃饭，让简洁把打工挣的钱寄回家去。
　　早就过了晚饭时间，食堂里实在没有什么可口的饭菜了，芊芊打了一份土豆丝，一份红烧肉，不过那红烧肉也只剩土豆了。
　　芊芊把菜放在简洁面前，将筷子塞到她手上：“快吃吧。”
　　简洁握着筷子，迟迟没有夹菜：“谢谢你，芊芊姐。”
　　“谢谢两个字我都听腻了，赶紧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谢我。”芊芊笑起来很美，宛如出水芙蓉，让人眼前一亮，心头一动。
　　在这凛凛寒冬里，芊芊的笑容让简洁再次看到希望，她一定不会让她父亲就这样离世，她一定会想办法筹到足够多的钱救她父亲。
　　宋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郊区公路旁，这条路直通森林公园，环境清幽，适宜居住。宅子附近有条小河，从森林公园流入市区，贯通城市西东，给金都这座繁华都市增添了亮丽的自然风光。
　　宅子背山环水，视野开阔，可谓风水极佳，宋威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买下这块地，找人设计并修建了这座宅子。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宋旻没有感受到半分的悠然淡泊，只有深深的压抑。
　　赵师傅把车停进车库，替宋旻打开车门。宋旻下车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赵师傅说：“你可以回去了。”
　　“宋总，那一会儿我......”赵师傅不明所以。
　　“明天去公司领双倍工资，以后也不用来了。”宋旻说完便往院内走去。
　　“宋总，宋总......”赵师傅这才明白，是因为刚才那事。可这也不能怪他啊，那人明明是故意撞上来的，他已经尽力避开了。
　　“宋总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汪泉拦下赵师傅，“天冷，快回去吧。”
　　汪泉追上宋旻：“就这么让他走了，董事长那儿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
　　“小旻回来啦，董事长在客厅等你。”汪父是宋家的管家，也是宋威十分信任的人。
　　宋旻点头致意：“汪叔。”
　　“爸。”汪泉打过招呼，也跟着进去。
　　“站住。”汪父叫住他，他停下脚步，等待训斥。
　　汪父问：“雇主的家务事，你跟去做什么？”
　　汪泉如实回答：“去看看。”
　　“我们是下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别瞎掺合雇主的事。”汪父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宋旻感情深厚，可感情再深，终究身份有别。
　　“我知道。”这些话汪泉从小听到大，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从前他还要与父亲争上几句，现在都懒得争了。
　　“我去看妈。”汪母在厨房工作，烧得一手好饭菜，深受董事长夫人孙柔的喜欢。
　　一楼客厅里，宋旻就一直站着，宋威没有开口，他不敢坐下。
　　半晌才听宋威问道：“小雅怎么样？”
　　宋旻不想多说，答了三个字：“她还好。”
　　“让孩子坐下说吧。”孙柔见儿子状态不好，对宋威道。宋威没有吭声，孙柔便对儿子说：“快坐下说。”
　　宋威说：“这已经是你们第二个孩子了。”
　　“是。”是他和余思雅的第二个孩子，和第一个一样，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就被上天带走的孩子。
　　宋威不悦：“是谁的责任？”
　　孙柔更是痛心，她的两个孙子，都没了。
　　“是我照顾不周。”
　　那天晚上，宋旻还在公司加班，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余思雅腹痛难忍，让他赶紧回家，可他手头的事没有做完，他便让司机去接余思雅到医院检查，而他留在办公室继续处理工作。等他忙完，正准备打电话询问情况，却先一步接到电话，说他的孩子没了，他的妻子伤心过度，昏迷不醒。
　　“错。”宋威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宋旻又是一惊，他还是不够了解他父亲的心思。
　　“是小雅的错。”宋威不紧不慢道，“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真是没用。你让她好好检查，看她到底能不能生。”
　　“她需要调养。”宋旻鼓起勇气，“爸，我想生孩子的事，能不能缓缓？”
　　孙柔帮腔道：“是啊，他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要孩子，就让小旻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吧。”
　　“他们是还年轻，可我老了。”宋威起身走向餐厅，轻描淡写的语气更加可怕，“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