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游戏》绕路费

4、10-12

　　10、
　　LQ和熟人直入主题，结果不甚理想。
　　正当值的Waiter到边上的小房间里翻翻找找，没多久就空着手出来了。
　　那么大的袋子，被人当贵重物品的几率很高啊。Waiter无奈的说，你确定里面都是书，其他什么都没有吗？
　　LQ谢过他，出门。年轻人靠在他的车旁正在四处张望，看到他空手出来，整张脸沮丧的好像更黑了。
　　“上车。”他拉开驾驶室的门，使眼色让他闭上嘴，“去书店重买。”在家时他就听畅销书作家报那些书名和作者听到一个头两个大，务必要在洪水猛兽到来前拉下总阀门。
　　“送我回星都宾馆。”年轻人没理他，拉开门坐进去，“15分钟够不够，不够的话你指路我来开。”
　　他不吵不闹的样子，倒会让LQ觉得心里有愧。
　　LQ赶紧的转变方式，改用处理床伴的常规路数，极其狗腿的把脸凑过去，“好啦，不要生气嘛，我这还不是在为你着想。让你丢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心里很不安的~”
　　投射百分百诚挚的眼神，就不信你会不服软。
　　赛车手沉默几秒，“记在账上，1分利不二价。”他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咧开嘴，阴云乍眼变晴日，“还有14分钟，你开不开？我真的要回去了。”
　　他按下车载音响的开关，电台音乐婉转低回，漫溢在狭小的两人空间里，LQ没再多说什么，发动了车。
　　没有任何一次的离别给过他轻松和自在，即时有过，也只是转念间错觉罢了。车里的沉默一直延续，贯穿在音乐当中，历经整整12分钟。
　　这样也好，LQ想，既然他从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就事而论，交流的终止赐予了他安静的解脱。
　　当车开进酒店，停在大堂前，那个大男孩转过头看着他，目光里分明有情绪。
　　唯独那个热爱一切谜题，喜欢究根问底的魔术师这一次，却不想求诸正解。他只怕在这蛛丝马迹里收获任何后悔的表示。
　　LQ想要大笑，就像人人都为了小丑的表演笑得前仰后合。小丑是那么荒诞可怜的玩意儿。他很不明白很不认可很不接受，那种暗地里内心滋长，抽枝散叶藤葛垂敞的，到底是种多无聊无力无庸置疑的个体意识。他不想承认，他真的被这个卑微意识所羞辱到无地自容了。
　　“谢谢你。”HH语气平平，开车门走出去。
　　如果这是他最后给出的告别语，LQ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还会有一天，两个人的轨迹能再度交集。
　　LQ没有停留一秒钟，给自己机会看着对方的背影从视线里隐去。

　　11、
　　HH跟着大部队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湾湾的风土人情极好，人文积淀和商业浮华都能相处融洽。
　　大多数时候，小小的咖啡馆取代了国际化咖啡联营店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生根。北海岸酒吧里知名不知名的音乐家即兴登台，毫不介意台下的观众是不是掉牙的老人和刚学步的小孩。
　　他们订的民宿外四季都繁花盛开。HH住的房间面向群山和大海，房门前有一条长长的木质拼接的回廊。
　　HH躺在地板上，头枕着手臂，透过顶棚看向远处。
　　不是绿意盎然的梯田，也不是连绵的山脉和若隐若现的海洋。朝着那个方向，在很远的地方，应该对着大陆最繁华的中心城市。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当时，她好像是看着某个蜜月游专用岛国的宣传册，兴高采烈在念那叠图片下的广告词。
　　——我也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她宣布。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变相在逼婚。
　　好啊好啊，不过你幸福的时候算上我好伐。回忆里他敷衍的对女孩咧嘴，他没对她提起海子是怎么死的。
　　他们刚失去一个小孩。检测报告出来的时候，HH觉得自己还太过年轻，20岁而已，远远没到能够承担别人的生命的时间。女孩从他的沉默里或者意会到什么东西，于是某一个阳光正好，平淡如常的下午，她电话他说不用担心。
　　HH一路跑，穿过小半个城区一直跑到她家门前。小希打开门，微笑着告诉他说不会有事了。
　　孩子已经没了。她使用那种轻轻松松的语气。
　　他永远忘记不了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她陪他经历过退学纷纷扰扰的风波，陪他一起经受初开始赛车时心力交瘁的挫折。他深夜写稿写到一半肚子饿，本能的来到床边把她摇醒，她披着睡衣惺忪着眼进厨房做夜宵，烫到自己好几次。他暴躁的时候愤怒的时候欣喜的时候激动的时候，他只能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SCM是在现实最完满的景况下成就的独一无二的作品，那里面的希望和失望，消极与积极，几乎对等。
　　那里面的Susan独一无二，HH想过要在致辞上写她的名字。但是没有。人生总会有一两次一不小心，所以后来他才会跟林雨祥那样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他的Susan。

　　HH用手盖住眼，蓝天白云看的他好累，记忆违背本意的轮番闪回，搞得人心惊肉跳。
　　他咧开嘴笑，就像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那样，他完美、不露破绽、无可挑剔，似乎永远都无所谓的样子。
　　但从指缝漏下的光，终于渐渐模糊了起来。

　　12、
　　台北下了一场暴雨。许多人被困在屋子里，许多人困在路边店。少数人和LQ那样，流落在西门町的街上，忘记还要去躲雨。
　　几分钟之前，他还代替L爸爸出席远房表妹的婚宴，听L妈妈和一个陌生阿姨在酒席上交流，主题差不多有一丁点像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在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见个路人都能把祖宗十八代统统抖出来张贴，更麻烦的是，他们还喜欢让对方也同样的襟怀坦白。
　　阿姨拉着L妈妈的手说老公说儿子女儿儿媳女婿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孙子。她脸上带着骄傲，然后话题就很自然的问到了他身上。
　　“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哎你儿子也很不错呢~”阿姨开腔。该话题的逻辑顺序接下来往往是：几岁了，做什么的，月入如何，婚否嫁否，可有中意对象，若单身我有大把适龄女买一送三……LQ拿起酒杯，喝大口的，方便淹没他的抵抗情绪。
　　L妈妈说，“他啊，长不大的，一直想学人家大卫考柏菲呢。”
　　“哎，那不是个变戏法的么？”阿姨瞪大眼睛。
　　L妈妈无奈的摇头笑，“反正他喜欢，我只好随他去咯。”她瞥了眼过来，LQ向她露出灿烂异常的笑脸。
　　“你们慢慢坐。我突然想起来和朋友有约。”
　　他退场，实在不知道再坐下去要怎么应付才好。
　　“你的东西，别又丢了。”L妈妈把桌上的行动电话递给他。LQ接过来，上面的绿色和紫色的指示灯接替在跳，有信息进来了。
　　「刚开完会。栏目资金不足，播出推后至周日晚9点。
　　p.s. 你的合约期限到年底，回台湾去还是留下？？
　　p.p.s. 要你接下电话会死啊？！
　　发件人：阿晃」
　　紫色灯还在跳，五个未接来电，四个阿晃的，剩下一个是Lindsey。

　　熟悉LQ的人知道，他讨厌接听电话。LQ手机里存储的联系人不超过10个，这代表其他陌生的来电他都会拒接。除去阿晃PJKL父母以外，剩下那个，就是最开始送他Georg Jensen戒指的人。
　　那个是Lindsey19岁打工赚钱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枚戒指被他串过Tiffany长长的银链，贴身携带。
　　三年，吃饭洗澡睡觉，从不离身。
　　直到Lindsey为了追求更高理想选择离开他。
　　他在最后一次鱼死网破的争吵下愤怒的扯断了链子，Lindsey看了他一眼，决然摔门而出。
　　那枚戒指后来一直停留在他小指上。身边有伴没伴都一个样，虽然他听太多人说过戴小指的意思。
　　他想说其实没了最想要的那个人，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感觉是一个人谈恋爱。
　　但每一次他都只是看着那个戒指，笑着说那该怎么办，偏偏我最喜欢的戒指其他手指戴不上。
　　或许将谎话说多，便能够当真的相信了。

　　伤痛经历多年几乎已无踪可寻，但过去的遗憾却如影随形依然。
　　LQ在西门町的街上停下脚步，盯着那个安静了五年多的来电号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起初与他说翻脸就翻脸说走就走，离开了许多年的旧人会再次光顾他死水微澜的生活。
　　他真的有在紧张，像第一次登台演出那样，手心里全是汗，心脏跳得耳鸣。
　　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好像会有不得了的问题。好像……积压的心事全都跟着火山那样爆发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他好像，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她。
　　一滴水珠突然落到了屏幕上。
　　仿佛是忽然之间，一场大雨降临了这一整座城。
　　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睫毛落进了眼睛里，LQ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午夜游戏闪亮的霓虹下面。
　　视线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