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青霜吟》妮妮学姐

104、第 104 章

　　第104章
　　三个月后，莺莺的孩子出生，她带着丈夫搬进了深宫长明殿，全心全意地陪伴着那个病弱的皇子。
　　九殿下的身子正在缓慢地恢复，几个月的光景，体内的蛊|毒已经被化去不少，他身上的脓|肿正在逐渐消失，虽然难以回到起初风华绝代的样子，可也总归原本的轮廓渐渐凸显，也逐渐能下床活动了。

　　他又拿起了刻|刀，开始了未完成的雕刻。
　　直到这个时候，莺莺才猜出来他究竟想要雕刻出何人的模样，多年前那吉光片羽般的相遇使她从未忘记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梁沉，莺莺不懂仙家事，只是听说那人已经疯癫入魔，想来也只能一阵唏嘘。

　　“殿下，这里。”莺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拿起少年布满疤痕的手指，摸了摸木雕的面部。

　　“嗯？”

　　“这里是有纹路的。”莺莺努力地拼凑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她在九殿下的手腕上，轻轻画了画，“我记得那个人的右眼边，有刺青，像是火一般的红色纹路。”她突然笑了笑，“记不清具体什么样子了，但是怪邪性的。”

　　“这样啊。”九殿下静默了一会儿，“莺莺怎么知道我在雕刻他？”

　　“殿下，知道又如何呀？”莺莺轻声道，“被莺莺看出来了，那不就说明殿下雕刻得足够像么？”

　　楚攸低下头去，抚摸着木雕的起伏，脑海中一遍遍拼凑那人的模样，他也说不清楚为何梁少卿能让自己挂念许多年，只是冥冥之中记起来那人身上的淡淡火光，只是如此便足以震撼人心。
　　莺莺将孩子抱在身边，楚攸听到了婴儿的笑声，却总也不愿意伸手去触碰，他终究是担心自己这一身蛊毒会伤及无辜。不多时，莺莺的丈夫前来通报，“殿下！阿方回来了！”

　　唐漪穿了一身常服，无声地走到了近前。
　　尽管他一言不发，可纵然是婴儿也感受到了那低得不能再低的气压，小小的孩子“哇”得一声哭了，唐漪淡漠地扫了一眼，莺莺抱着女儿离开，九殿下理了理衣服，没有开口。

　　“跟我走吧。”
　　唐漪看向他，波澜不惊。

　　“走去哪里？”

　　“找一个深山老林，置身事外，赋闲到老。”

　　九殿下握紧了手中的木雕，只感觉自己的心悄悄地痛了一下。
　　“一定要走么？”

　　“一定。”唐漪的语气斩钉截铁，“若是不走的话，万虫谷的那帮人，不会放过您。”

　　“阿方。”楚攸抬眸，“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唐漪沉默了一会儿。
　　“我若是发誓，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殿下信么？”

　　“若是从无此意，又何必发出誓言？”他缓缓道，“阿方，我信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以后还要发生什么。”

　　唐漪叹了一口气。
　　他坐到九殿下身边，看那人原本清俊无双的面孔上，那一道道狰狞的红黑色伤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唐漪伸出了手，却停到了半空。

　　“我没法讲。”唐漪还是松下了语气，“殿下，求您了，跟我走吧，求您信我，您的后半生无论如何，我都陪着。”

　　“我如今不仅是个废人，还是个满目丑陋、惨不忍睹之人。”楚攸摩挲着手中的物件，“你不会永远陪着我的。”

　　“殿下就那么信不过我？”唐漪无奈冷笑，“殿下以为，我是贪图皮囊风华的小人？”

　　“不是的，阿方，不是的。”楚攸淡淡摇头，“人之本性，我如今已经形同怪物，就算是阿方念及旧日的主仆情谊，爱护我、照顾我，可日子久了，也会被周而复始的平静与无聊渐渐消磨。”他低下头去，“到时候…到时候阿方要维持家用、要照顾我的日常，还要整日面对我这一身狰狞，而我，什么都给不了阿方。”他摇了摇下唇，“况且…南郡的皇宫才是我的家，旁边的皇陵里葬着我的父母，我是属于这里的，阿方，别为难我了。”

　　“你不是。”唐漪长长一叹，“你终究是舍不得这里赋予你的声名与使命。”

　　“我…”楚攸微微蹙眉，手中的木雕却不慎落了地。唐漪听到响声，顺手将那已经完工的木雕捡了起来。在看清楚细节的那一刻，唐漪突然浑身一颤，仿佛被雷电击中了灵魂，他下意识地把木雕狠狠地丢了出去，整个人都在大口嘶|喘。

　　“阿方！你发什么疯！”莺莺路过，愤愤地把木雕捡了回来，“殿下好不容易才做好的！”

　　没人注意到，那一刻，唐漪的眼神已经从镇定慢慢变成了愤怒、悲壮。
　　“殿下…”他突然紧紧地攥住了楚攸的手腕，“你…你念念不忘的人，是…梁少卿？”

　　“阿方…你…”楚攸感受到了对方强行压制住的冲天怒气，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那人却突然用力一扯，九殿下猝不及防，狠狠地摔倒在地。
　　“阿方！你住手！”
　　周遭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莺莺和丈夫奋不顾身地赶了过来。她扶起楚攸，却只见阿方的眼睛似乎要滴下血来。

　　莺莺触目惊心地看着这一切，死死地挡在了楚攸身前。唐漪看向九殿下，一双眼睛里慢慢流出了血泪。
　　“错付了。”他擦了擦眼睛，缓缓地起身，原来他放在心尖上的殿下，到头来日思夜想的，竟是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人。

　　他环顾这熟悉的院子，几年的光阴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现，原本殊途的几个人在这里互相陪伴和成长。
　　唐漪定了定心神，大步离开，再也未回应身后的呼唤。

　　半个月之后，九殿下的身体突然虚弱，于此同时，一个说法在整个南郡城中悄然兴起。
　　传言说，九殿下虽已经被尊为九州药神，可他终究是凡人之躯，在这遍身奇毒的侵蚀之下，早已破败不堪，更要命的是，一旦九殿下身死，瘟|毒便会重新破体而出，淹没整个南郡城。南郡的百姓便会再次被瘟|疫所害。
　　这话传到皇室耳中，本以为是谣言便未加以理会，只是不知为何愈演愈烈，甚至于多年来潜伏珠州的精怪一族也纷纷现身，祈求地方神明解决此事。

　　九殿下的金身神像刚刚落成不久，便再无百姓敢聚集在脚下。
　　一时间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