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长静山

4、第 4 章

　　费睿让公关们跳“招魂舞”给他提提神。
　　服务员调好音乐，把灯光设置成迷幻的桃红色滚动光束。
　　包厢里的五个男女公关纷纷从位子上站起来，分开来站在酒台对面，跟着撩人的音乐蠕蠕舞动。
　　这是紫金会的特色项目，公关部统一培训的助兴节目。
　　从眼神到动作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边晃动舞蹈，一边将衬衣的纽扣解开，或者将裙摆撩起。之后跪到酒台上做一些更为开放撩人的动作。
　　费睿找的两个年轻人舞得狂野热辣；刘东平找的女人大概是想吸引注意，扭得格外卖力。
　　reo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跳得扭扭捏捏。做到比较下流的动作他就低头羞赧地笑，抬头时娇嗔地瞟一眼吴柯。

　　包厢里暧昧的氛围愈演愈烈。音乐带着女人的沉吟，灯光营造出迷幻的情调。

　　几分钟后，观众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小爽身上。
　　他舞跳得不算专业，而且动作也十分的漫不经心。
　　可就是这一副无所谓又慵懒的调调，让他看上去X感至极。
　　他长相太过出众，连包厢里的服务员都被勾了魂。

　　小爽的膝盖向两边慢慢滑开，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胸膛和锁骨，向后仰头露出漂亮的脖颈，像是在邀请猛兽来撕咬他的喉咙。
　　脸转回来的瞬间，视线轻飘飘地对向费睿。
　　费睿也眯起眼睛盯住他，就像猎豹看中了心仪的猎物。

　　吴柯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脸上浮起一阵阴霾。旋即又嘲笑自己这种情绪来得毫无道理。
　　人家本来就是做这个的。他看不上，人还不能找别的买卖吗？
　　真是可笑。

　　reo还在努力地对着吴柯表演。
　　吴柯举起酒，朝他点了点，然后一饮而下。
　　reo以为自己抓到了一条大鱼.......

　　然而直到散场的时候吴柯也没有找reo要号码。
　　reo只好主动出击，他弯起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容：“吴哥，我把号码留给你呗，你下次再来方便找我呀。”
　　吴柯瞥了他一眼，没拒绝也没回答。
　　刘东平凑上去说：“小朋友啊，我们吴总从来不给人留号码。
　　下次我跟你们经理约，好吧。我这兄弟，就喜欢你这种清纯类型的。”
　　Reo 捂着嘴笑。

　　费睿喝得有点大舌头了，搂着小爽跟两个哥哥告辞。

　　吴柯眼底一片冰冷，是他自个儿把人往外推的，现在被费睿带走了，他能怎么说？

　　“他妈的，恶心。”吴柯骂了一句，站起来也打算走。可是一个踉跄，又跌回到沙发上。
　　他扶着额头，仰起脸。
　　头晕得厉害。

　　吴柯喝酒一直有数，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把自己喝多了。
　　他是真的不想去想小爽，他也不愿意再跟这种人有什么交集。
　　可是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在酒台上不知羞耻地起伏，在费睿怀里说着那些毫无廉耻的话......以及，那晚默默的隐忍，和伏在枕头上睡着后，安安静静的样子。
　　吴柯头痛欲裂。

　　刘东平直接开了个房间，和reo 一起，把他架到楼上去休息。

　　吴柯大概是不想清醒，他任人摆布着最后歪到在酒店的大床上。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他好像一直在问“为什么”。

　　刘东平在旁边看了一会，等吴柯稍微消停了，把reo留下来照顾，自己回家陪老婆去了。
　　他们几个当中，刘东平结婚最早。

　　费睿今年也订了婚，年底就要跟一个看对眼的富家千金办婚礼了。
　　他今晚纯粹是被小爽迷惑了，想要放纵一下。

　　只有吴柯一直没找到合意的对象。
　　他这人一直特别有主见，事业心很强，所以家里不怎么催他。而且三十岁这个年纪，说起来还不急。

　　吴柯躺了三四个小时，才慢慢醒转过来。他觉得口渴难耐，嘀咕了一声：“水”。
　　Reo 穿着睡袍，躺在他旁边，见他醒了要水喝，就赶忙去倒过来。
　　Reo酒量很好，晚上一直没醉。他是真的很想搭上这个有型又多金的吴总。
　　刚才人迷糊的时候，他在吴柯身上摸了一会，确实有料。而且听说巨有钱。
　　可惜他摸了半天，人家也没办他。
　　哎。
　　不知道醒了行不行。

　　reo眨巴着眼睛，看着吴柯喝水，然后把杯子接过去放到床头柜上。
　　谁知道对方在身后冷冷地说了一句：“可以了，你走吧。过夜费明天我让人送过来给你。”

　　啊？好吧。就这样？
　　Reo 也不傻，看出来吴总一脸冷漠心情不佳。
　　他赶忙换了衣服就走。临走还关切了一句：“吴哥，你多喝水哈。下次到紫金会来玩再找我哦。”

　　吴柯没说话。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听到外面的大门碦哒一声关上了，才慢慢站起身走到浴室洗了把脸。
　　吴柯想透透气。
　　这种憋闷的感觉不知道是来自房间里的香水味，还是来自心中的郁闷。

　　电动窗帘缓缓向两边展开，吴柯不耐烦地一把扯开其中的一扇。之后推开浴室的玻璃窗，伏在窗延上大口地呼气。

　　这时候，窗外的城市呈现出深沉的睡态。远处的天际似乎浮现出隐隐的鱼肚白。
　　吴柯低着头，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之间。
　　我这是怎么了？
　　就因为一个男婊.子，把自己酒给灌多了？

　　他觉得有点儿好笑，大约是酒还没醒的缘故，不正常地耸着肩膀笑了几声。
　　他抬起脸，看见楼下是一条窄窄的小路，两排昏黄的路灯。这是酒店的后侧。
　　墙边立着一排垃圾桶，墙角好像还歪着一个人。
　　吴柯定睛一看，那个身影像极了小爽。

　　吴柯猛地清醒过来，探出头，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会。
　　那人坐在墙角，歪倒在一面墙上，脸朝下，看不清面貌。
　　他上身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运动服，有可能是深蓝色，也有可能是褐色。双腿半屈着瘫在地上，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格外修长。

　　吴柯直起身，立马跑出房间，乘电梯去到一楼。

　　他在一楼大堂里转悠了一圈。从大门出去就是喷泉池和亮堂堂的大马路，他又退回来，问前台，员工通道怎么走。
　　前台问他什么事？
　　吴柯焦急地用手指扣着大理石台面，说：“我有东西从窗子掉下去了，要去后门拿一下。”之后将房号报给前台。

　　前台立刻将他领到酒店侧边的一条走廊里，路过几个办公室和员工更衣室，最后指着一扇小门告诉他，从这个门出去就是了。

　　吴柯顾不得道谢，快步走过去推门而出。
　　眼前正是那条摆放着垃圾桶的小路。
　　那个人还在，连姿势都没有变化一下，显然是睡着了。

　　吴柯几步便走到墙角，墙边堆着各种快餐盒饮料瓶等垃圾，灰色的墙面和地面上布满各种黑色的腌臜印记，看上去一片肮脏。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睡觉？
　　吴柯伸出脚，轻轻踢了踢地上那个人的小腿。
　　那人穿着一双款式简单的白色球鞋，青色的运动长裤和青红拼接的运动服，看上去有点像学生。
　　但学生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觉呢？

　　那人收了收腿，把脸转了过来，露出挺秀的鼻梁和瘦削的下巴。
　　真的是他。
　　“小爽？”吴柯疑惑地喊了一声。

　　小爽醒了，却是没有再动。
　　他看了一眼吴柯，又闭上眼睛。把肩膀和脑袋靠在墙上好像打算再接着睡。

　　吴柯记得小爽晚上并没有喝多，事实上，因为他的拒绝，小爽根本没喝多少酒。
　　这时候正值深秋，他躺在这不会觉得冷吗？

　　吴柯沉着嗓音地说：“你怎么在这？起来跟我上楼去。”
　　小爽于是又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说：“我打烊了。你找别人吧。”

　　吴柯感觉这时候的小爽，连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都没有了。
　　他就像一滩烂泥，一根被揉碎的稻草，或者说，一块被嚼成渣吐在墙角的口香糖。
　　一点儿做人的模样都没有了。
　　吴柯心里一阵愠恼。他上前一把抓住小爽的胳膊问道：
　　“你在这干什么？费睿呢？”

　　小爽被人抓住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成烂泥扶不上墙的状态。
　　他把吴柯的手挥开，往上稍微坐直了身子，背靠着墙。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吴柯，慢悠悠地说：“我下班了，打烊了。在这睡一会，妨碍你了吗？”稀疏平常的语气，就像睡在此处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身体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他的眼睛，却比之前吴柯所见到每一次都要清明。这让他看上去像换了个人。

　　吴柯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的火气：“这是什么地方啊，比他妈垃圾桶还脏。你在这儿睡他妈哪门子觉。”

　　小爽又沉默着坐了一会。最后还是伸手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
　　他的修长白净的手指在污灰肮脏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扎眼。
　　他随意地拍了拍裤子，声音很轻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说完转身便要走。

　　吴柯忍不住跟着他问，你现在去哪？
　　“我下班了，回家。”小爽说完，朝小路那头走去。

　　吴柯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很慢，姿势也有些不自然，可能被费睿折腾得不轻。

　　吴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直看着小爽折向大路，从路口消失。他心里翻腾的情绪也没有平息下来。

　　“我他妈是不是有病！关心这种人。”
　　吴柯四周看了看，从地上抄起一个啤酒瓶，猛地砸向墙壁。巨大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寂静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