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阴阳师）（六红）跨越千百年之洪荒》萧茵

9、第 9 章

　　第八节在异界
　　当六合带着满身鲜血的红莲回到异界的时候，连青龙都被吓了一跳。
　　“这家伙是怎么了。”身边的同伴都已因为连日的战斗累极睡去，作为唯一一个仍然清醒的人，青龙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守护大家安全的职责，“很少见他这么狼狈。”
　　“在晴明那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六合轻描淡写地说，并没有向青龙详细叙述在人界发生的事情。
　　如果真的告诉了他，恐怕这家伙会立刻回到人界，丢下这边的事情不管。怀着这样的想法，六合十分聪明的对这件事情保持了沉默。
　　“那晴明……咳，还有昌浩没有事吧？”青龙提到昌浩的时候神色间仍带着别扭的感觉。
　　“嗯。”
　　用自己的披风将红莲的身体裹好，六合靠在一块巨石边上，让红莲枕着自己的腿躺下。
　　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青龙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虽然平时经常与这个同伴吵架，而且多半嘴上说不过他，但是对于这个稳重又好脾气的家伙，青龙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喂，那家伙……”
　　“啊，六合！腾蛇他……”天一却在此时醒了过来，看到六合与红莲不禁惊叫了起来。
　　六合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仍在休息的同伴们。自知失态，天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来到腾蛇身边。
　　“……给我看看他的伤吧。”美丽的少女轻声说道。天一总是这样，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无法忍受身边任何一个人受伤。
　　“不用了。”六合连忙说道，也许是发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加了一句，“他身上的伤已经被晴明治好了，剩下的，我想就算是你也没什么办法。”
　　理解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天一沮丧的低下了头，仪态优雅的坐在了六合身旁。
　　“我都听天后说了……”少女的声音中饱含着忧郁，“……听说伊势神宫的人要来杀死腾蛇……他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这家伙，还来不及为这件事情难过吧。”青龙冷哼道，“他从那天回来之后就没怎么清醒过，应该还没有人告诉他这个消息。”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六合锐利的目光。

　　“安拉，这家只是嘴硬而已。”刚刚从战场回来的勾阵与太阴带着一身伤痕走了回来，正好听到了青龙的话，勾阵拍了拍青龙的肩膀，笑着说道，“和腾蛇那家伙一个德性。”
　　听到这句话，青龙的脸色一瞬间变青了，天一和太阴则是捂嘴笑了起来。
　　“勾阵你……”
　　“嘘。”勾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向青龙的眉眼中藏着促狭的笑意。她低头仔细端详着红莲的睡颜，叹了口气：“脸色很不好……他还不能战斗吗？少了他可是我们的一大损失啊。”
　　六合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你这女人真是的……”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只想着让我杀人放火……”
　　六合惊喜的低下头，看到红莲微微睁开了双眼，将伙伴一个个看过去，但是神色间仍然充满了疲倦。
　　“杀人放火，这词倒是很适合你。”勾阵嘴上不饶人的说，却是一脸放心的表情，“第一斗将，赶快给我好起来，大家都在战斗，你一个人在这偷懒算什么事情。”
　　“勾阵……”六合正想告诉她红莲现在的状况，却被红莲本人打断了话。
　　“再给我一天的时间……”红莲轻声说道，“……暴走这种事情，至少这七天之内不会再发生了，我一定会弥补我的过失……”
　　说罢，他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沉睡。
　　“看来，他确实伤得很重。”勾阵再次叹气，“……如果是普通的小伤，这家伙早就跳起来冲去杀人了。”
　　六合不由无言。勾阵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验证他伤得轻重与否吗？
　　“不过，他说这七天不会再暴走是什么意思？”勾阵又问道，这次是直接看着六合的。
　　“不清楚。”六合叹了口气，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拈轻避重的讲给醒着的几个人听。
　　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所有仍然醒着的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最后，还是六合打破了沉默。
　　“你们都赶快休息吧。”他说，“很抱歉一直都没有帮上忙，所以我来守着大家就好了。”
　　“六合你在说什么呀，我可是比任何人都了解照顾这个有自毁倾向的家伙有多费神呢。”勾阵说道。
　　“反正我还要照顾他，顺便守着大家么。”六合轻描淡写地说。
　　在六合的一再坚持下，勾阵等人终于不情不愿的去休息了。

　　这片荒野，终于再度静寂了。
　　现已是深夜，繁星满天。却无月色。
　　六合的手指无意识的拂过红莲血红色的发丝，一次又一次。

　　你知道吗，这是血的颜色，而不是火的颜色。
　　他曾似笑非笑地对自己这样说。
　　血的颜色吗……
　　真的是因为，你背负了一身罪戾，所以才连天照大御神都要置你于死地吗？
　　那么，当初她为你注入你无法控制的力量，又是为的什么呢？

　　红莲的身体传来轻微的震动，似乎又在忍受痛苦。
　　这几日六合已经发现，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红莲都不会呻吟出来。即使失去了意识，他也只是咬紧自己的唇，却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你这家伙……”六合无奈的叹道。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那家伙感情变得那么好。”青龙冷淡的声音倏忽响起，吓了六合一跳。
　　六合抬头看向靠在一旁的青龙，一言不发。
　　所幸，青龙并未指望他做出什么回答。因为淡青的眼眸很快又闭上，青龙又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过也难怪，仔细想起来，你总是在看着他。”
　　“……如果这样说，你不也一直看着他。”六合闻言忍不住说道。如果他无表情的脸上能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么青龙想必会当场暴走。
　　“你……什么意思！”青龙低声怒道。
　　“没其他意思。”六合闭上了眼睛，“既然你醒了，那就守夜吧。”
　　你应该也气得睡不着了。心中默默加上这一句，六合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

　　万籁俱静的夜晚，微风拂过。
　　六合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无法入睡。神将虽然不需要睡眠，可是作为恢复通力最好的方式，如果有了睡意六合从来不会拒绝。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从眼前流过。

　　膝上突然一轻，六合连忙睁眼，看到红莲艰难的起身。
　　“你要去哪里？”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好躺下。”
　　“放心，已经没事了。”红莲脱下六合的披风还给他，“我去洗一下血渍。”
　　“我和你一起去。”六合不由分说的起身。
　　红莲疑惑的看着他，迟疑地说：“不必要吧……毕竟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之前还十分虚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太没有说服力了。六合心中忍不住吐槽，脸上却面无表情的说：“……晴明说，要我时刻跟在你身边。”
　　果然抬出晴明是最有用的，红莲立刻妥协了。

　　白虎看着六合与红莲离去的身影，坐了起来。然后他听到勾阵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白虎问道。
　　勾阵也坐了起来，撑着下巴，望着无边的夜色。
　　“突然想起了一些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奇怪的事情，现在突然弄明白了。”
　　“哦？”青龙也望向了勾阵，“什么事情？”
　　“六合。”勾阵也不卖关子，十分坦白地说道，“他那个人一直让我搞不懂，现在终于有些眉目了。”

　　在异界，神将所居住的地域大部分是荒野，但是也会有几片小小的绿洲。神将们便借助绿洲中的水源来清洗身体。
　　红莲将整个身体浸没在水中，静静地看着水中自己如鬼魅一般的倒影。
　　那是伊势神宫的使者吧。却口口声声要杀了自己。
　　是因为手上染满了鲜血，所以才连天照大神都要抛弃自己了吗？
　　他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无意识的将身体下沉，一直到水面已没过头顶。
　　曾经有无数次，他将自己深埋入水中，以逃避那些他不愿面对的事。然后再虚脱一般地爬出来，仿佛重生一般的站起来去面对来自同伴的冷漠与误解，去聆听炼狱之火中传来的痛苦与幽怨。
　　伤害了晴明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便是这样过来。

　　“你们还记得最初的六合吗？”勾阵问道，“就是刚刚凝聚成人型的时候的六合。”
　　“啊。”青龙应了一声，“文文弱弱，秀气得像个女孩子。总是一句话都不说。那个时候只有我、天空还有他三个人，每天闷死人了。”
　　白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算是比较晚的，印象也和青龙差不多。”
　　勾阵摇了摇手指，说道：“不，我不是说外貌，是眼睛。”
　　那个时候的六合有着朝阳般明澈的眼神，虽然不爱说话，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却仍然可以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他的喜怒哀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注视着六合的眼睛，也看不出来他的感情波动了呢？

　　“你在做什么！”六合许久不曾听到声音，终于忍不住过来查看，看到的就是红莲将自己浸入水中，只剩下一头血色的头发浮在水面上。
　　跳进水里抓住他的肩膀拉了起来，六合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气急败坏。
　　“你想做什么？”看到红莲并无大碍，六合放缓了语气问道。
　　低垂着眼睑，红莲身上又弥漫着将所有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后来六合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勾阵说道，“原本他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得越来越冷。”
　　青龙与白虎默然看着她。
　　“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发现是在腾蛇醒来之后。”勾阵笑眯眯地说着，“之前一直没往这个上面想，一直以为腾蛇在苏醒之前与六合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但是前几天，天空告诉我……”

　　“天照大神，想杀了我，是吧。”红莲喃喃说道。
　　六合如遭遇了晴天霹雳，愣愣地看着红莲，抓着他肩膀的手也不由得放松了。
　　金色的双眸毫无感情地看着六合。冷漠，寒冷彻骨。
　　“那个时候，天祁说，杀了我，你们就能出去。我回答，好，那么杀了我吧。”红莲好似在描述别人的事情一样说着自己的事情，“可是他没能杀得了我。”

　　“你们……都希望我不要活着吧……”红莲意识恍惚地说着，“每次我出现，都露出那么厌恶的表情……虽然知道自己被人讨厌着，可是被人一次又一次提醒着，还是很难过啊……”

　　“呐……我也是有心的啊……”

　　“被大家讨厌，我也会很难过……”

　　“现在……连天照大神都放弃我了……你们应该很高兴吧？”红莲沙哑着声音说着，“可是……我好想看着昌浩长大……看着他成为超越晴明的阴阳师……”

　　“我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如果有一天，昌浩也离开了，我会用自己的命来赎罪……”

　　“但是……好像连那一天都等不到的样子……”
　　六合的手足俱冷，想要捂住红莲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又想打晕眼前似乎已经陷入极端自我厌恶的人，让他不要再陷入怪圈。可是他偏偏动弹不得，心中的寒意逐渐上浮。
　　所有人都希望他不要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这是在抹杀红莲存在的意义，对他曾做过的一切事情的否认。天照大神已为红莲判罪，罪无可恕，罪应死。那些在红莲心中，曾经的信仰与坚持，都可能会坍圮。
　　可是他，却知道了。

　　“……腾蛇并不是最后一个苏醒的，他与我们不同，他需要的是觉醒，而不是苏醒。”勾阵安静地说着，“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六合这个样子，我并不觉得惊讶。”
　　她扭头对青龙和白虎微微扬起了嘴角，笃定地说道：“……也许，在我们并不知道的时候，六合与腾蛇就已经认识了，也说不定。”
　　“六合长久以来一直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也许就是因为腾蛇吧。”
　　“这一次，腾蛇遇到这种事情，想必六合心中也静不下来了。”

　　“我曾对勾阵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犯下无法原谅的罪孽，请她亲手杀了我。”红莲自嘲地笑道，“可是她没能做到。”
　　他终于听到他最恐惧的话。

　　他记得千百年前，那个家伙，也这样对他说着。
　　他那时觉得它在说笑。
　　可是事情却总是向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着。

　　“六合。”他拉起他僵硬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神将无法自尽，所以，给我个痛快。”
　　“你在想些什么。”六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明明还答应勾阵，明天要上战场呢。快点跟我回去。”
　　“啊……也对，”红莲已经连声音都有些恍惚了，“如果不去，她一定会很失望。”
　　察觉到他的异态，六合用手试探他的额头，却发现是惊人的滚烫。
　　将痛极的头抵在六合肩膀上，红莲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冷还是心里的寒。
　　六合暗中叹气，却也放下心来。如果只是因为高烧，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而说出这样的话，那么说明红莲还没有自暴自弃。将披风再次披到他身上，六合伸手将那个虚弱的人揽进怀里。
　　既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那想必自己说的话，他也不会记得吧。

　　“红莲，你好好记住。”他轻声说道，“纵使所有人都放弃你，就算勾阵也对你兵刃相向，就算晴明与昌浩也要杀死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他是神将中第一个站到他身边的人。认可他的眼光，同他一起保护着那个孩子。

　　“很多事情，我相信你不记得，也不知道。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无法忘记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你。在你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只是因为，我怕你对我说那句话。”

　　“我怕你对我说，六合，如果有一天我犯下滔天罪孽，请杀了我。”

　　“你已经失去了太多的过去，我却还记得。唯有这句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听到的。”

　　六合闭上双眼，往事不由自主浮现眼前。
　　那时，他对自己说。
　　六合，明日天照大神就要赋予我腾蛇的身份。
　　听说那是一个肩负着很残忍的任务的神位。
　　那么六合，请不要再靠近我。
　　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么残忍的我。
　　呐，可是六合，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就请你一定要杀了我。
　　也许我会忘记我今天说过的话，可是我相信六合你不会忘记。
　　请务必要答应我。
　　不要让我一错再错下去。

　　“红莲……如果，你的双手染满罪孽，我愿让自己染上同样的罪孽。”
　　他怀中，红莲已睡去。
　　六合将双手收拢，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

　　红莲，你可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你的强大，所以看到你如此脆弱的神情，才令人更加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