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城》玄乙同学

18、风起

　　“师父回来啦。”桃林深处的那间小屋子传出秦悠悠的声音，很快她又有些意外地道，“辜蓬哥哥也来了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师兄出了点意外，他只是来帮个忙。”明疏雨三言两语打发了她，“你，去把我的那些书拿来。”
　　秦悠悠没再多问，见她离开，辜蓬凑上前，“明乡主可是有办法了？”
　　明疏雨没回答他，只是不客气地指了指辜蓬手臂上的伤口，“你再废话，一会儿毒性发作了，可不要来找我。”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清洗一下就好了。”辜蓬目光仍不离开何涯，“明乡主，可有需要我做的吗？”
　　明疏雨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辜大人，不该说的，还请闭上嘴好吗？”
　　辜蓬总算安静下来，却还是时不时地看一眼明疏雨和何涯。
　　“我倒是头一次见，这游影的杀手，会对一个才认识多长时间的人这么上心。”辜蓬听得明疏雨在一旁略带调侃道，“我先前听悠悠说，游影的杀手，可都是冷酷无情的，只知道杀人，不会救人。”
　　辜蓬没答话，只是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明疏雨正色，又瞥了一眼何涯道，“这小子中的是红顶，我看过他的内力所剩不多，若是解毒的话，便只有一个方法。”
　　辜蓬等着他的下文，明疏雨却似乎是故意卖关子，“你，想不想帮忙啊？”
　　“你要我怎么帮忙？”
　　明疏雨对他察言观色一番，微微一笑，“我猜啊，你现在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肯定是很急的。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我这徒弟虽说平日里有点儿烦人，可对你而言，是再重要不过了。”
　　“现在轮到你废话了是吗？”辜蓬手中寒光一闪，龙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鞘，“明乡主所言不假，他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关心一些。”
　　“游影的人都这么禁不住玩笑的吗？君子动口不动手，别总是拿着那匕首吓唬人，真要和我打的话，你可不是我的对手。”明疏雨伸手探了探何涯的脉象，“你放心，他暂时没什么大碍。”
　　“你方才说的，要我怎么做？”辜蓬追问。
　　明疏雨刚要回答，听得白鸽明韵突然警告性地鸣叫起来，声音急促，像是要提示桃林乡里的人。
　　明疏雨面色一凛，将何涯交给辜蓬，自己站了起来，朝小屋子里喊道，“秦悠悠，出来和我去看看，是何人擅闯我桃林乡？”
　　秦悠悠也感到明韵的反应不对，匆匆跑了出来，“不应该啊，没多少人知道这里的。”
　　辜蓬抓紧何涯，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再次放在了龙吟的柄端。
　　纷乱的桃树中，一个白衣身影渐渐显现出来，辜蓬刚要采取点儿防护措施，听到刚刚还警惕的明疏雨语气有些意外，“师父？您怎么…”
　　听到明疏雨如此称呼，辜蓬立刻明白是何涯和他说过的自己师祖。
　　“阿雨，好久不见。”水墨的模样同样如十五年前的那般，辜蓬想起在鹤唳见他的一面，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夏七娘的夫君，传说中桃林乡的上一任乡主，水墨大侠。
　　水墨的白衣在漫天桃林中很显眼，吸引辜蓬目光的，却还有水墨颈上戴着的黑色羽毛挂坠。
　　鹤唳的村民们，好像都有这个。辜蓬这么想着，见明疏雨将水墨迎进桃林乡，“师父，您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们…”
　　水墨摆摆手，并不在意地说道，“无妨。”他看了一眼秦悠悠，“这个丫头，是你弟子么？生得好模样啊。”
　　“秦悠悠，见过师祖。”秦悠悠立刻见机行事，冲水墨行礼道。
　　辜蓬一直看着几人叙旧，等到水墨把目光移到他们这儿时，这才把龙吟按回鞘中，“水墨大侠，别来无恙。在下辜蓬，十五年前，您和七娘离开鹤唳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啊，你是那个…辜大侠的儿子。”水墨恍然，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何涯，“这…”
　　“何涯，就是您推荐来的那个孩子，芮前辈的…”明疏雨在一边“贴心”地介绍。
　　水墨有点意外，“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说着弯下腰，要去查看何涯的状况。
　　“水墨先生，不妨先说说，司晗哥哥是怎么回事吧。”辜蓬才不管对面的人是什么大侠，将何涯挡在身后，“你最好别碰他。”
　　“我去找过司晗，可是没找到，所以就先回来了。”水墨解释，“七娘没和你说吗？”
　　“没有，不过，我倒是对你有所怀疑，当年你带七娘走，我就已经没什么好感了。”辜蓬一勾嘴角，游影杀手的影子又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来，“我辜蓬从十五年前开始，就再没有轻易信过任何人。此生等待的，都是故人而已，能深信不疑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秦悠悠从没见过辜蓬的另一面，感觉杀意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涌出来，就像她使用夺魂掌的时候一样。她有点担心自家师兄，又不敢张口。明疏雨不知道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犹豫着没说话。
　　倒是面对辜蓬浓重的杀气，水墨像没事似的，好像让辜蓬生出敌意的不是他本人。
　　“不知是哪几个？”水墨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既然您有兴趣知道，说出来也无妨。”辜蓬道，“我的父母，我的师父司照情，还有碧云的楚南歌，桃林的秦悠悠，以及，当年风玄堂的何然，与我身边这个人。”
　　明疏雨听罢，忍不住问：“辜蓬，我的两个徒弟都在，作为他们的师父，在下便难得你的信任了吗？”
　　辜蓬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感谢明乡主的帮忙，不过恕晚辈直言，您还算不上我的朋友。”
　　“另外，何涯是我的朋友，不是因为他师从桃林乡，有着最厉害的武功，也不是他拿着江湖觊觎的宝物，只是因为，他懂我。第一次见面他对我说过他所认识的游影，那时候起，我就已经选择信他了。”辜蓬讲完，站起身，“要救他，我自己会找到办法的，就不劳烦明乡主了。”
　　他说完就要带何涯走，明疏雨动作一顿，却还是拉住了辜蓬，“那个，只要有一人将自己所有的内力输入他体内，补充亏损，将毒排除，或许就能…”
　　“谢谢。”辜蓬还是听完了他的话，然后微微颔首，便带着何涯走进桃林。

　　辜蓬决定先回鹤唳，等救醒何涯，再去莲台不迟。于是他寻到了去陇溪的路。
　　辜蓬将轻功运用到极限，生怕迟了一秒。直到突然听得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蓬儿…我们…要去哪里？”
　　是何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只觉得辜蓬正在匆忙地赶路。
　　“回鹤唳，师父一定有办法的。”辜蓬回答，揽着何涯的手臂紧了紧，“再坚持一会儿。”
　　“不是说…红顶没有解药么？”何涯道。
　　辜蓬只当没听见，“那明疏雨说有办法的，我也就信了他这一句。”
　　末了，又补充道，“对了，水墨大侠回来了，就是你师祖。”
　　也许是强大的内力与红顶相抵的缘故，何涯觉得自己行动尚且自如，于是挣脱辜蓬道，“蓬儿，我们还是去莲台，我担心，时间不多了。”
　　“阿涯，等解了毒，再去不迟。”辜蓬皱眉答道。
　　“我不是说这个。”何涯摇了摇头，“我有一种预感，这江湖武林中，马上就要有一场战争了。而且，我们都会被卷入其中，任谁也无法逃脱。若是等风波再平静下来，我们就没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辜蓬道，“你要参加吗？那是他们的事情，和你本来就没有关系…”
　　他话未说完，便被何涯打断，“蓬儿，这次，听我的。”
　　说完，他不管体内的红顶，自行向着来路返回去。辜蓬没辙，只得跟上他。
　　莲台还是何涯离开时那个模样，只是又添了不少新人，何涯凭着记忆找到风玄堂当年的旧址。
　　那里早已没了大火烧过的痕迹，岁月将当年的印记抹得干干净净，如今只剩下几片残砖碎瓦。不少的商贩在这里落脚，往来的人们似乎也忘了这里曾经有过的闻名江湖的那个暗器世家，忘了芮初和他的咏梦，忘了崎峡为夺得珍宝而欠下的性命。
　　辜蓬头一次来这里，只是四下看着。何涯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离风玄堂旧址并不远。辜蓬帮何涯立起一座衣冠冢。为他的父母，和那个至死守护珍宝的风玄堂掌门芮初。

　　再说另一边，司照情像往常一样，忙里忙外地打理家务，司晔瞳与辜远归便和她说些近来的事情。
　　“请问，司姑娘在吗？”
　　司照情听得外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带着一点儿犹豫。
　　司照情应了一声，就见曾经见过一面的碧云楚公子仍是犹豫不决地走进来，像是有话要和她说，欲言又止。
　　跟在楚北谣后面的少女倒是丝毫不见外，“照情姐姐！有没有想我啊？”
　　“南歌？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屋坐吧。”司照情将楚家兄妹请进屋里，顺便介绍道，“师父，辜大侠，这是碧云掌门的后人，就是那次帮忙救出阿涯的。”
　　“见过两位。”楚南歌大方地行礼，又四下看了看道，“照情姐姐，辜蓬哥哥和何大哥不在吗？”
　　“他们去你何大哥的故乡看看。”司照情道，“南歌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我哥有事啦，我不过是陪同他而已，想着好久没见照情姐姐，便顺便一起来鹤唳。”楚南歌回答。
　　“这丫头，嘴巴就是甜。”司照情笑道，“之前你扮成男子，也是这般伶俐，现在恢复了女儿身，可这本事倒是没改啊。”
　　“好啦，照情姐姐还是和我哥说事吧。”楚南歌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顺手推推楚北谣，“你倒是说呀，不然，我以后可不和你来了。”
　　司照情转向楚北谣，莫名看着他：“怎么了，之前见楚公子高高在上，如今说句话都要像个姑娘家害羞吗？”
　　楚北谣支吾半晌，才开口道，“司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
　　“怎么了这是？”司照情挑挑眉，还是同意道，“那和我来吧。”
　　见两人离开，楚南歌这才坐下，就听司晔瞳对她说：“姑娘便是碧云派的人吗？”
　　“是啊，在下便是碧云掌门之女。”楚南歌道，“司首领有何见教？”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司晔瞳道，“那次救下阿涯，还多亏楚姑娘帮忙了。”
　　“司首领客气。”楚南歌凑近她低声道，“照情姐姐可是司首领的弟子？”
　　“正是。”
　　“那，司首领便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司晔瞳听楚南歌这么说，疑惑道：“算是吧，毕竟，照情也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有什么不对吗？”
　　“也没什么，就是…”楚南歌神秘一笑，“那个…司首领可考虑过姐姐的婚事吗？”
　　司晔瞳一愣，“她既为游影杀手，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早就不再重要了…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楚南歌答道：“在下兄长可对照情姐姐有好感的，所以，今日我们来，就为此事。”
　　“若是照情愿意，我们当然会考虑的。”辜远归在旁边接话，“只是照情的身份为江湖所不容，那碧云掌门与游影势不两立，这亲事总是难成的。”
　　“没关系的，我哥哥说了，只要照情姐姐同意，他就…”楚南歌话没说完，门外传来司照情的声音，“楚南歌，瞎说什么呢？我同意的话怎么样？”
　　楚南歌听罢立马站起来，盯着两位看了好一会儿，“哥，照情姐姐，你们…商量好了吗？”
　　司照情看了一眼楚北谣，而对方也正看着她。
　　“碧云的掌门大人可绝对不会同意的。”司照情找了个理由，“你…”
　　“放心，我会说服爹爹的，还有南歌，她也可以帮忙。”楚北谣连忙保证道。
　　“我…再考虑考虑吧。”司照情迟疑道，“一段时间以后，我会给你答复的。”
　　送走楚家兄妹，司照情难得地没有再说话。
　　“照情。”司晔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那楚家公子所说之事，你可愿意？”
　　“我…”司照情想同意，又不知怎么开口，她在游影长这么大，早就将那些感情藏进了心里最深处，如今再次打开，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况且，她已经与那地府使者达成了交易，可又不能告诉任何人。
　　“跟随你自己的本心就好。”司晔瞳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语重心长道，“等我们离开了，蓬儿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身边的，他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师父，你说，若是一个人在这世间留得久了，会怎么样？”她问。
　　“也没什么，就是见证着故人都离开罢了。”司晔瞳并没有太意外，“留得久了，慢慢就能懂得更多的东西，现在想不通的事情，也能看开了。”
　　“我会给他一个答案的。”司照情像是下定了决心，“师父，我想去一趟碧云。”
　　司晔瞳没有阻拦，良久，她摘下腰间的黑蟒，递给司照情。
　　“拿着它，碧云不比其他地方，能作防身之用。”
　　“好，谢过师父。”司照情也不推辞，接过黑蟒，便只身出了鹤唳。
　　她刚离开不久，辜蓬便同何涯一道回来。
　　辜远归迎出来，却是一眼发现了何涯的不对劲：“阿涯怎么了？”
　　“承蒙辜大侠关心，我没事。”何涯挺直了背，还想说点什么，被辜蓬抢先道，“什么没事，本来就…”说道一半，他见何涯冲他摇摇头，只得又转换了话题，“我师父呢？”
　　“她去了碧云，找那碧云的楚公子。”辜远归回答。
　　“楚北谣？找他做什么？碧云知道师父是游影杀手，必然不会坦诚相待。”辜蓬不免为司照情着急起来。
　　“都是红尘之事，蓬儿就不要替你师父操心了。”司晔瞳对他的反应很理解，但还是阻止道。
　　几人正说着，见外面匆匆来了一名黑衣人。
　　辜蓬认出是游影曾经的一位师兄，便知道是向司晔瞳汇报的。
　　“首领大人。”那人不知为什么没有控制音量，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崎峡与碧云联手，筹划夺取宝物之事，自然将鹤唳当做了重点对象，还有所有和众位有牵连的人，都逃不开他们的追究。”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司晔瞳点点头，送走游影探子，她走出门外，看着天边，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霞仿佛桃林乡的桃花，浓墨重彩地在云间添上了一笔。
　　就像她当年和辜远归带着司晗离开之后，辜蓬等候在院子里那样。